但在他为Will痛惜时,他一样能在痛惜中找到美感。 就像在这样一个太阳迟到升起的早上,他有机会坐在这张充满甜味儿的床边,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对面,忍受着疾病的折磨,无声表演生命流逝。 两种感觉,像是矛盾交错的两条弦,在Hannibal心里互相摩擦,互相切割。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Will蜷起了膝盖。 “Will,冷吗?” Will点了点头。 Hannibal拉起掉在地上的毛毯,盖住了他的腿。 毛毯粗糙的磨砺感和温度,使Will更想睡,可他仍然睡不着。 Hannibal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Will咳嗽了一声,闭起了眼睛。此刻,他知道Hannibal在他身边,随时可能对他产生威胁,身体上的,或者精神上的,但他并不是非常在意他是否坐在这儿。对于他来说,Hannibal已经是太熟悉的威胁。 睡不着对于他来说是比Hannibal可怕的。 一点烦躁感化成了不安,Will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突然之间,窗外的风变大了。 风声从弱不可闻变成了海浪汹涌的巨响,先是听觉敏感起来,然后,他眼前腾起了花白的光斑,尽管是闭着眼睛的,他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这些光斑闪烁的非常严重,他的血液开始加速涌流,心跳越变越快,他能感到血液从心房里压出来时,心肌的缩动。 他皱起眉头,一下子抓住了床单。 “Will,你怎么了?”Hannibal伸出手摸了下Will的额头,他头上全是汗。 “Will,想别的事情,别让头脑放空。”Hannibal嘱咐道,“睁开眼睛,看着我,Will。” “不……”Will开始慌张,并且极度惶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感官会敏锐到何种地步,他的大脑承受不了过分敏感的神经反馈回来的诸多信息。 “我不能睁眼,我会看到太多的东西……” “Will,睁开眼,看着我。”Hannibal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但在Will听来好像打雷一样。 “不,我不相信你。”Will缩起了肩膀,“我想……想独处一会儿。” “Will,想别的事情,睁开眼睛,你在家。”Hannibal说着,凑近了去扶Will的肩膀,他的手才刚要碰到Will就被躲开了。 “别碰我。”Will喘息着说。 “你需要躺下来。” “任何触碰和摩擦都会使我绷紧。” Hannibal意识到,这就是OB说的“受害者体验”——导致神经敏感到超常的地步。 他思考该如何应对Will的情况,他必须使他从敏感状态里走出来。他必须使他相信:他是安全的,周围根本没有声音,没有危险,也没有疼痛。意识是唯一能抗拒实际感受的东西,而意识是可被诱导和左右的。 他有点紧张地向Will伸出手。 Will好像真的变成了一碰就碎的茶杯。 他的手指碰到了Will的肩膀。当一丁点触感隔着T恤出现在肩部,Will停止了颤抖。他想象中的疼痛没能到来,Hannibal的触碰就像是柳絮落下。 Hannibal把另一只手探进被子,抓住那只满是冷汗的手。 他的手指插进了他的指缝……Will抖动了几下,似乎有所犹豫,但他最终还是屈从了,他现在需要这种对待:没有威胁的触碰。 这令他感觉到安全。 声音还是没有停止,但心跳不再像之前那么剧烈。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正在治疗他的医生。 Hannibal用手一遍遍向后梳理他的头发。 一分钟后,Will的情绪变得平静。 “Doctor,”Will捉住Hannibal的手腕,用很小的声音说,“帮我……” “你得相信我。” “是的,我相信你。”在“敏感体验”即将结束时,Will的意识也开始薄弱了。 Hannibal脱掉鞋子,在他身边躺下来。 Hannibal有古龙水的香味儿和阳光般和煦的体温。 他没有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接触Will,只是在他身边躺着,和他一起望着天花板。 屋顶的四角有被水浸泡遗留下的痕迹,一张蜘蛛网慢慢结着,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现在他们也没有看见。 Hannibal身上同时带着威胁和安全两种标签,这一刻,Will只能选择抽取后者。 “Will,你发烧了。” “是的。” “你冷吗?” “我简直想发抖。你让我觉得恐怖。”Will倦怠了,他的嗓子哑得很厉害,他就像刚经受了一场虐待,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剩,可是莫名的,他对Hannibal有了一丁点亲切感,也许这是因为他梦到过他太多次。 “你能治好我吗?” “我正在治愈你。”Hannibal说,“我要你闭上眼睛。” Will听话地闭上眼睛。 Hannibal侧过脸,在他耳边小声说:“放松。” 他的身体变软了。 “越着急越不容易入睡。” Will含糊地点头。 “Doctor,和我说说话。” “Will,我不会轻易谋害你,除非不得已。” “你总是说不得已。你控制我,也是不得已。” “因为孤独。” “现在呢?” “嗯。” “你现在,孤独吗?” “不。” “那你得抓紧时间。” “为什么?” “因为这一刻,可能是我最后的时间。” “我不会让别人侵害你。” “……不包括你。” Hannibal没有回答。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让我觉得疼。”Will说,“可能的话,让我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治疗。” Hannibal静静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话。 Will说:“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 “你的袖扣掉了,它搁到我的颈椎了。” Hannibal翻了个身,把手伸到Will的脖子底下,摸索自己的扣子,当他好不容易摸到了那枚扣子,想把手收回来时,Will却枕在了他的小臂上。 “我不想它离开我。” Hannibal的西装是羊毛的,这种材质直接接触皮肤会给人带来刺激感。 他又向外抻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想坐起来脱掉外套。 Will不耐烦地皱眉毛。 “我只是脱掉外套。” “用另一只手。” “……你在枕着我的胳膊。” “哦。” “我得把它拿出来一下。” “不,不。” Hannibal没有办法了,他重新躺下来。 他觉得此刻的Will很失常,而他不太明白Will为什么突然这么疲倦,为什么突然就对他放弃了抵制。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虚弱造成的,又可能是因为病痛造成的,也许现在的Will已经不相信自己能健康地活很久,所以他也不是很在乎周围的人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Will,你怎么了?” “我很舒服。”Will说,“我不在乎你的西装是羊毛的,我也不在乎你是谁,做我的床,让我睡一觉。” “Will……” “别用你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Hannibal合上了嘴。 “我过去有个医生,他非常冷静……体贴和……和沉着,我相信他。”Will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吃了他给我的药,回答他的问题,在他的诊室里,我睡着了……” 他睡着了。 他把Hannibal遗留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回忆却已经变了味道。Hannibal不能不去体会他的感觉,哪怕这些感觉不是好的。 同类的挣扎,他怎能视而不见? 他是他的医生,因而他必须用尽方法治疗他的疾病,现在,对于Will来说,医生本身也是最好的药剂。 天快亮的时候,Hannibal轻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穿好外套,把围巾从衣架上取下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把目光投向床头橱上的橘红色药瓶。 他走过去把药瓶拿在手中,拧开盖子闻了一闻,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把药瓶里的白色药片倒在手中,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只小瓶子,将里面的另一种药片倒回瓶中。 他抓着一把Will的药片走了出去。
第7章 这儿离大咸湖并不远,但显得十分荒僻,周围既没有大规模商业建筑也没有住宅,来散步的人并不多。 Hannibal沿着虾红石的甬路来到一株红杉树下,OB已经等了他很久。 他们并排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又好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谁也不看谁一眼,半空中飞来一只麻雀,很快又飞走了,树叶被风吹起了旋儿,生锈的铁栅栏外,一辆悍马汽车驶过去,尘埃飞扬了几米远。 他们像是两个接头的线人一样并排坐着,直到OB把香烟从兜儿里摸出来,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 “你要不要来一根?” “不,谢谢。” “这是韩国产的,只有0.3焦油含量,很少见。” “吸烟会使人的味觉和嗅觉退化。” OB低头笑了笑:“我听说你能站在一所房子的客厅里,嗅到地下室半尺青苔所散发出的霉味儿,这是不是真的?” Hannibal把贴着阿司匹林外标签的药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当着OB的面,撕下了粘外瓶子上的标签。 OB的表情在发生变化。 Hannibal把白色药片倒在手心里,问:“这是什么?” OB接过药片看看,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回答:“抗生素……这是,链霉素。” “对,抗生素能够治疗结核杆菌引发的肺炎,多半用于注射,因为副作用较小,也有炎症患者长期服用它。警官,你知道抗生素的副作用是什么?” OB摇了摇头。 Hannibal盯着手里的小白片说:“它可以导致神经损伤,尤其是链霉素可以导致耳神经损伤,长期服用抗生素的病人,会出现头痛、呕吐、视神经反应迟钝的症状。” OB只是听着。 “那这个呢?”Hannibal把另一片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药片交给OB。 “氢吗啡酮,止痛药。”OB说,“可以缓解头疼和关节酸痛。” “是的。”Hannibal说,“但是长期服用会令人的神经递质受损,分析思考能力下降,甚至引发迟钝,认识功能减退。” OB的脸变成了青色。 “但是这两种药对Will的病有好处。”Hannibal继续说,“要他好起来,就必须吃消炎药,他已经病得相当厉害了,不是吗?” OB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Hannibal站起身向甬路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铁栅栏外那条路的尽头,OB松了口气。 Will服用的药物是FBI派员从医药处拿回来,又交给他的。 但不是用来治疗炎症的抗生素和止痛药。 Hannibal给OB检查的那两种才是,根据OB的反应,他已经能完全意识到,OB替换了Will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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