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流知道,他们作为员工即使在一个世界死亡,也并不代表着真正死去,总部的医疗条件虽然很差,但是对保证员工性命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除非员工重复在同一个世界中经历多次死亡,他才会真正死去。 很难相信,被冠以最强执行者名号的男人竟然会反复折戟此处。 所以冰棺中尸体的由来就在此吗? “这是第七次。” 愣神的当口,百川流听见耳边另有声响,转头看见一名少年拽着柄巨型镰刀,吊儿郎当地坐在被打开的箱子上。 夏目贵志没有对这一多出来的人有所反应,还在与人偶争夺的场静司的身体,看起来少年同百川流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须久那抻起镰刀大手一挥,百川流亲眼看见面前的世界如同纸片被撕碎一样裂作两半,周围的场景渐次变幻,有些画面是的场静司被记恨的场一族的除妖师暗杀,有些画面是他在狩猎妖怪的中途被妖怪反杀......所有场景最后化作一片纯白。 纯白,审判庭,不久之前他刚刚来过。 “刚才那个世界不是他的任务世界,的场静司已经经受过不下数个任务世界的考验,甚至被其他同僚暗中赋予了‘最强’的称呼,却依旧在回到原世界的时候反复败于自己的执念。” 百川流阖目。 振兴的场一族。 他曾接到过同样的任务。 “再强大的人也会被自我困囿。”五条须久那收回巨大的镰刀,说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发言。 “呐,想再看看吗,另外两位的执念。”
第96章 场景再度变幻, 白色的墙壁如水墨一样渲染出深浅不一的圆弧,又如雨滴落入平静水面晕染开的涟漪,百川流深陷于这个破碎的世界,回过神来时, 发觉周围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另一个模样。 与的场静司的世界中那一片开阔广袤的森林不同, 此刻百川流正处于一间狭小无光的密室。 密室不透风, 甚至连空气都是停滞的, 让人不由幻想一些阴森恐怖的桥段,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再呼吸的时候, 似乎还能闻到一丝陈旧铁锈的腥味。 百川流花了点时间让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 这里空间逼仄, 举目而望, 视线很容易碰壁拐弯, 好在密室虽小,但陈设不多,只在角落里有一个一人高的橱柜。 有了上次的经验, 百川流知道自己只是过去影像中的看客,所以他并不急于确定周边的安危,既然五条须久那特意将他放到这里, 不必他多动, 等会儿肯定有人主动凑上来。 正起了这个念头, 铁栓的门就被咔嗒打开, 轴承不知多久没有润滑,开门的时候一直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当然, 也可能是这扇门过于厚重。 看见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长发时, 百川流在心中暗道一句“果然”。 莫纳尔。 他一手端着烛油灯,一手轻轻阖上大门,他没有用刘海遮住眼睛,两点绿油油的荧光和着他手中缓慢燃起的烛火,照亮了一方所在。 就着这点火光,百川流看清了角落里他以为的橱柜其实是一个竖立起来的棺材,它似乎是某种木材制成但是却没有半点木头的纹理,通体纯黑,很好地融入了这间阴森森的密室。 莫纳尔走近,皮靴踩在地板上,像是某种打击乐发出的浑厚低音。 他在棺材面前站定,不知思考了些什么东西,百川流可以清楚地看见在烛光的映照下,死神大人的面容变得分外柔和。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一向不修边幅以一身黑袍了事的莫纳尔,竟然在胸前别了一朵红色玫瑰,新鲜娇艳,大概用什么特殊的方法保存过。 伸手开门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风吹灭了蜡烛,百川流的视线暗了一瞬,但很快烛火又重新被点燃。莫纳尔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中低声轻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我不是故意好久不来看你哒,只是最近遇上了点小麻烦。” 莫纳尔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一边,将手伸进棺材里,动作轻柔地搂着骷髅的腰,像是绅士对待他心爱的女人,“带你去换衣服好不好,今晚有一个有趣的化装舞会,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些吗,和我一起去看看,嗯?或许我们还能一起跳支舞,你这么美丽,一定会是全场的焦点。” 百川流觉得这具骷髅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继而又觉得自己魔慎了,天下的骷髅大差不差,他哪里分得清楚。 虽然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骷髅究竟是谁。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心中这股莫名酸楚才有了宣泄的足够理由。 莫纳尔携着骷髅走出了密室,百川流跟着来到了一间简单的起居室,一朵花团锦簇的礼帽闯入他的视线,那大概是用鲜花扎出来的帽子,在这个时期的贵族之间很流行。 “你看,多漂亮的玫瑰,我抽空去了趟巴尔干,那里有成片盛开的玫瑰花田,下次我们一起去,那里的花农说,和爱人一起在花海中许愿的话,就能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百川流似乎不能想象印象中的那个莫纳尔用他抡大镰刀收割性命的手蹲在花田里一朵一朵精心挑选玫瑰的模样,可脑海中一旦有了这个文字上的线性描述,画面上的填充又是如此顺理成章。 莫纳尔为骷髅戴上礼帽,仔细端详后又觉得还欠缺了点什么,摘下自己胸前的玫瑰,别在骷髅的胸口,“还是配你比较好看。” 打扮完骷髅,莫纳尔却没有为自己换上符合他口中化妆舞会气氛的礼服,还是穿着他一身黑漆漆的衣袍,甚至连面具都不戴一个。 他取下身上存放糖果的盒子,里头的声响孤孤单单,打开盖子,莫纳尔看也不看,对着开口一股脑倒进嘴里。 “今天也在被你全身心的爱着呢,亲爱的玛蒂。” * 诚如莫纳尔所说,这是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一进入会场,皆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衣着华丽的女士先生们各自有各自的角色,虽然妆发和面具各异,但具是容姿迤逦,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让仆从们精心打扮过的。 一眼看过去,海盗、公主、吸血鬼,只要能想到的角色,一应俱全,哪怕莫纳尔搀着一具骷髅入场也不惹眼。 百川流眼见着莫纳尔搀着他的爱人在角落里靠着,期间有各色人经过夸赞他的舞会创意别出心裁,莫纳尔都一一笑着受纳。 “Bonsoir, Monsieur.”(晚上好,先生。) 无人的时候莫纳尔正专心为他的女伴整理仪容仪表,一声优雅的问候落在他耳边。 死神没有第一时间回头,他的指尖顿在盛放的花瓣上,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是很快他就调整了心态,眉眼间甚至带上了一点薄怒,“想死吗,赛瑞斯。” 女士的问候变了音调,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娇憨明丽,嗓音低沉下来,还有几分妩媚动人,“玩笑而已,莫纳尔先生会介意吗?” 莫纳尔没有答话,但是他愠怒的神色仍未褪去,算是做了无言的回复。 “抱歉。”女人见状竟然真的郑重其事地道歉了,她取下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中的香槟,递了一支给莫纳尔,另一只放在手中轻轻摇动,和莫纳尔一起并排靠在墙上。 两人就这么在光怪陆离的宴会上自成一派,竟然也无人再来打扰。 “老朋友见面,不应该寒暄一二吗?”女人举起香槟对着灯光,看其中的气泡一个个浮上水面破碎,“让美丽的女士先开口真是不解风情。” “如你所见,我唯一愿意主动搭讪的对象已经死了。”莫纳尔拿着香槟没有喝,进入大众场所后他就放下了细碎的刘海,所以并不清楚此时此刻他的视线究竟投向何处。 “真是非常......遗憾呢。”赛瑞斯发出似真似假的感慨,“我可以回去告诉那些春闺梦里对你念念不忘的小姑娘们,名花有主,不必惦念了。” 这话不知何处取悦了死神大人,他勾着唇轻轻笑了笑。 “你这人真是......”赛瑞斯瞥了一眼边上的人,美丽的绿色双瞳犹如雨后如洗的山林,葱翠生动,“现在走的话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走?”莫纳尔挑眉,“去哪里,玛蒂尔达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那就带上你的女人一起走。” 莫纳尔笑了,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香槟,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赛瑞斯见状皱眉沉默。 “说起来你也到了退休的时候吧,想好去哪里养老了吗?”莫纳尔转头开启了闲聊模式,“退休前的最后一个任务都不会轻松呢,他们就可这劲儿薅我们这帮老家伙的羊毛。” “......日本。” 赛瑞斯伸手将落在肩头的蜷曲黑发扫到身后,她总是因为发色被误认来自什么神秘的国度,但又因为面部轮廓太过深邃不像古老东方的人,加之身份原因一直神出鬼没,洞察人心又分外敏锐,所以许多人都暗自猜测这位美人是否是位云游的吉普赛人。 美女懒得解释,甚至还从善如流地偶尔穿穿波西米亚风格的波点裙子,完全忘记自己祖上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法国贵族。 “日本啊......偏远的蛮荒之地,你这种闲不住的女人竟然会选那里,想继续声色犬马的话不如考虑留在欧洲?” “然后像你一样造成大规模恐慌?”赛瑞斯反唇相讥,“实在不好意思了,你口中我那个‘退休前不会轻松的任务’恰好是将你捉拿归案,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我手下那批小崽子们就在门口,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哦?”莫纳尔并不恐慌,还有闲情雅致将骷髅礼帽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理整齐,“让你一个半文职人员出这种类型的任务,上头的心大得很啊。” “上面不会冒任何风险,由我主导这场行动是因为我‘看到’了我这个‘文职’人员是对付你的最佳人选。” 赛瑞斯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锐利非常,似乎暗藏刀锋,“你知道的,我的眼睛从不出错。” “并且我从不提交除了最佳方案之外的任何提案。” “C'est génial!”(棒极了!)莫纳尔轻佻地夸奖,甚至想吹声口哨,“在此之前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呢。” 正在此时,交响乐队纷纷奏响了他们手中的乐器,这是这场舞会的高潮,当下名盛一时的青年曲作家克劳德·德彪西的新作《牧神午后》将在此作初演,舒缓的音乐如水银泻地般丝滑流淌,宾客无不沉醉其中。 “提前祝你退休愉快。”莫纳尔在音乐中变换颓唐的站姿,搂过骷髅,走向舞池中央,他的仪态挺拔端正,似乎怀中真是某位羞涩的贵族小姐,舞步全需要由他引领。 其他宾客全部对这位风格别出心裁的客人报以赞叹和掌声,一时之间舞池竟成了莫纳尔个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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