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咎深深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阻碍他生存的竟然是年龄。 实际上就算在后世,十四岁这个年龄想要摆脱原生家庭也很难,更不要说现在。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缓缓醒来,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呼痛,一边呼痛一边还喊着爹妈。 菟裘咎听他们两个在那里哭着喊疼喊爹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个对他行礼的少年。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不是真正的菟裘咎,如果是的话……这两个人好歹还有爹妈依靠,而那个少年却是已经被磋磨的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意志。 想到这里,他莫名就对这两个人升起了恨意。 菟裘咎皱了皱眉,压制下了内心的恨意,深深觉得这具身体的执念还不小,他是可怜原主,也讨厌菟裘直和菟裘非,但却到不了恨的地步,也不想为了这个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毕竟刚刚治狱吏过来的时候他都没赶尽杀绝,只是让治狱吏惩罚他们一顿了事。 菟裘咎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菟裘直和菟裘非哭够了之后想起了他,转头看向他,语带愤怒说道:“你且等着。” 正在调整情绪的菟裘咎顿时暴脾气就上来了。 反正已经结了仇,出去必然会有麻烦,他现在退让与否结果都一样,那还不如让这俩小兔崽子感受一下来自社会的毒打。 菟裘咎当时没什么反应,缩在一边仿佛害怕了一样。 菟裘直和菟裘非有伤在身自然也不会过来找他麻烦,等过两天,菟裘咎估摸着他们那点皮肉伤好的差不多就开始不着痕迹的挑衅。 挑衅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他们两个从小被宠大,哪怕家里遭逢大难也没苦了他们,就导致养成了一副小霸王的脾气,十分冲动易怒。 菟裘咎都不用做别的,三言两语就能挑动对方的怒火,偏偏他说的那些话在旁人看来也没什么。 人在愤怒之下很难保持理智,动手也是难免的事情,菟裘咎把治狱吏的话牢记于心,这两个人但凡要动手他就喊人。 于是菟裘直和菟裘非就又被拖出去打了一顿。 按照道理来说事不过三,都被打两次了,他们怎么也该涨一点记性,结果没想到这两个人记吃不记打。 等到第三次,菟裘咎居然还能套路到他们,说实话,菟裘咎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容易。 这次之后,菟裘直和菟裘非终于懂得离他远点了,但显然心里还是憋着气,菟裘咎估摸着自己换一种方式或许还能成功。 只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分别被喊去重新审讯,得出的口供变成了新的爰书,没过几天案子就已经破解。 在菟裘直和菟裘非身上的伤还没养好的时候,他们就被带去公堂之上。 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文无害端坐其上,堂下捆绑一人,等菟裘咎三人到来之后,文无害便说道:“人已到齐,读鞫。” 菟裘咎顿时精神一振,这是新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听着,通过读鞫才知晓杀了李卜的人乃是张向。 至于理由也很复杂,他们张家跟李家在政治上略有些不对付。 毕竟一个纵横家一个法家,都想为自己的学说信仰争得一席之地,张家略处下风。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张向生出杀人之心,坏就坏在李卜被选为主婿。 鞫,也就是记录犯人罪状的文书上记载是张向因此心生嫉恨。 由此可见张向应当是对大公主倾心已久,说不定也曾努力想要成为主婿,结果却被李卜捷足先登。 再加上张向跟李卜两个人之间也有一些小的摩擦,积累下来,张向便心生恶意。 不过他就算要杀人也没想把自己搭进去,他还想等李卜死了之后娶公主呢。 为此他不惜谋划了近半年的时间,包括跟李卜一点点混熟,然后精心计划刺杀方式,最后再选好替罪羊。 若不是菟裘咎穿了过来,说不定他还真能得偿所愿。 最后张向必然是判死刑的,只不过他乃贵族官吏之后,所以倒是没像菟裘直和菟裘非那样连累家人。 宣读完毕之后,张向当场晕倒,他的家人也在哭嚎,只是没人乞鞫——证据完备,过程细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申诉的地方。 菟裘咎听完这个判决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是消失不见。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到了对他和菟裘直以及菟裘非的判决:因为翻供,他们三人亦算有罪,是以罚为鬼薪,即日生效。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咎:笑容缓缓消失.jpg
第6章 菟裘咎此时深深觉得之前自己觉得翻案就能万事大吉真是太天真了,他知道翻供要受罚,但是没想到判刑这么重。 鬼薪最初是为宗庙而采薪之人,后来演变成刑罚之后就是从事官服杂役、手工业生产劳动还有其他的各种重体力活。 而鬼薪需要服刑的时间乃是三年。 这种刑罚在秦律之中已经不算很严重,但那是对于普通人而言,换成身体稍差一些的,这三年只怕很难熬。 反正菟裘咎听到判决之后已经忍不住开始认真思考他在服刑期间能活多久这个重要问题了。 别人穿越都是发家致富升官发财,到了他就开始天天算自己的寿命还有几天,这感觉略有些酸爽。 不过菟裘一家也就他在担心,便宜爹和继母还有那两个弟弟已经喜极而泣,哦,他的便宜爹和继母也改判了。 便宜爹跟他们一样是城旦,而继母则判为舂,也是专对女子的刑罚,也就是让她们前去舂米。 虽然鞫上说要即日生效,但中间还需要一些别的手续,比如说把他们的户籍需要更改,并且调到相应的部门去等服役完毕才能恢复签收户籍,然后选择服刑的地点,是以菟裘咎一家依旧在牢中等待着手续办完被带到服役地点。 而因为他们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是以有专门的牢房放置他们而无需男女分开羁押。 这还是菟裘咎第一次跟那对夫妻接触,只是他对这两个人陌生的紧,就算有记忆做支撑也很难熟悉起来。 话又说回来,原主跟这两个人也不熟悉啊,他在家里连隶臣妾都不如,想熟悉也熟悉不起来。 倒是他那个便宜爹菟裘敦上下打量他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说道:“倒也有些能耐,不算给我菟裘氏丢人。” 菟裘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这么看重菟裘氏的名声,被判有罪之后也没见你坚持自己无罪啊?现在装什么大头蒜。 他坐在一旁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看上去倒也跟原主没什么区别,反正在菟裘敦眼中这个大儿子从小就阴沉少语令人不喜。 而菟裘直和菟裘非眼见爹妈都在这里,终于是找到了靠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委委屈屈告状,一边哭一边说不提甚至还掀开了囚衣展示自己的伤痕。 菟裘敦和妻子听闻两个儿子因为菟裘咎被鞭打好几次,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继母抱着两个儿子心中对菟裘咎充满恨意,杀了他的心都有,却并没有亲自动手,她转头对菟裘敦哭得梨花带雨:“夫君,我这些年待大郎不说视如己出也是尽心尽力,却不料他对弟弟们竟然如此狠心,若是二郎三郎出事,我……我也不要活了。” 一旁的菟裘咎一脸冷漠,之前菟裘直和菟裘非被判磔刑的时候也没见你去死啊。 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说,继母也是母,若是这对夫妻不在,他还能设计一下那两个小兔崽子,如今有什么都得先忍下再说。 菟裘敦原本还只是皱眉,听了妻子的哭诉之后,怒道:“孽子,连自己亲生弟弟也不放过,未曾料到我这些年尽心教养竟然养出了一头吃人的狼!” 菟裘咎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却只能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简直快要把自己给憋死。 没办法,顶撞也算是忤逆的一种,他敢争辩菟裘敦说不定就要当场告他忤逆,更甚至在牢房里杀了他治狱吏都不会管。 哪怕是刑徒也要讲究孝道,秦国虽然不是以孝治国而是以法治国,但孝道是写进法律之中的,他若是顶撞就不仅仅是不孝还违法。 菟裘敦骂他几句,眼见他沉默不语权当他是默认,越想越是生气,他们夫妻这段日子也受了不少苦楚,这些积累到一起让他的怒火升至顶端,忍不住起身用力踢了菟裘咎一脚,正好踢在了菟裘咎的小腿上。 菟裘咎顿时感觉小腿剧痛,忍不住痛呼一声蜷缩身体抱着腿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固然体质虚弱,但会疼成这样足以见得菟裘敦压根就没有收敛力气。 那一瞬间,菟裘咎不可遏止的身体抖动,心中恐惧之情达到顶峰。 这份恐惧的源头不知道是身体记忆还是脑海中的记忆,或许两者皆有。 它们的存在告诉菟裘咎,菟裘敦一旦动手就不可能是简简单单踹一脚了事,接下来他还会经受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殴打。 至于菟裘敦打他的原因也并不完全都是他的错,甚至有的时候只是菟裘敦在外受了气,舍不得打妻子也舍不得打两个宠爱的小儿子,自然就拿他来出气。 菟裘咎将心头的恐惧压下去,放开小腿蜷缩起来双手抱头。 这个动作能够最大程度保护要害部位。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菟裘咎第一次有了执念——一定要找机会除掉这对夫妻。 鬼薪未必会要他的命,但继续跟这对夫妻生活在一起,那才是真的可能活不下去。 这么看来,鬼薪或许还能保护他三年,按照律法,服刑期间父子兄弟不可在一处,据说这是为了避免聚集逃亡。 他有三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办法,如果能不杀人是最好的。 会有让仇人去死的念头十分正常,但付诸行动却并不那么容易。 菟裘咎并不在乎这两个人的命,只是他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上来就杀人需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只觉得又一脚踹在了自己肋间,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呼吸一断,顿时眼前发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瞬间那份心理障碍则跨越的轻轻松松——他跟菟裘敦必须不死不休! 当然眼下他也只能继续蜷缩身体,争取活着挨过这一顿暴揍。 就在菟裘敦抬脚又要踹他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菟裘敦顿时身体一抖,以为治狱吏要来罚他,反射性的放下了脚。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管教不孝子,不算犯法!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仅仅是治狱吏,还有先前为主婿被杀案复查的文无害。 菟裘敦顿时心下惴惴,顾不得再打菟裘咎,而是战战兢兢行礼说道:“见过文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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