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休息。” Kwin来看了他两回就对他这个堪比废人的状态失去了兴趣。 “知道的是你在养伤,不知道的是你在坐月子呢。没意思。我出去玩了。” 魅魔丢下这句话,就从卧室的窗子里飞了出去,血蝠小小的翅膀在空中飞得花枝招展,一看就能知道是要出去干什么。 看着牛奶粥从老师的睡衣上滚出一道痕迹,DiDi手忙脚乱地拿了一条手巾给他擦拭的时候,第一个冲进来的是Katto。 这家伙是被魔像扛进塔里的。对于这种兽人种族来说,狂化等于透支体力提高战力,一下战场,恢复人形,他就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这家伙太沉了,而且狂化时撑爆了衣服,Kwin拒绝抱一个比自己还高还魁梧的裸男,并且非常挑剔地对变形后会撑坏衣服的种族说了两车坏话。没有办法,Pinkray只能拼着最后一点法力,做了两个魔像出来,才把这家伙抬上了浮碟。 他在客房睡了三天三夜,中间有过进食,早上起来他们发现餐室里储备的食物消耗掉了一半以上,还有条腊羊腿上带着明显的兽类牙印。大约是太硬了才没有进肚。 此时Katto脸上还有一点惺忪的睡意,穿着一身明显过短的睡衣。 “怎么了?我房间里有只铁鸟在吱哇乱叫……”前雇佣兵紧张地问道,“白光塔打过来了吗?” DiDi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白光塔早就化为齑粉了,还打过来? “这是我布下的结界在报警。”Pinkray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别担心,哪怕真的有人打过来,辉月塔本身也有防御能力。” “魅魔呢?”Katto问。 “我想他大概出去探听情况了。” 话音未落,一只血色的蝙蝠飞进屋里,在一团血雾中变成人形,落到地上。 “我出去看过了,”Kwin单刀直入地说,“像是东国精灵派来的部队,不过看样子不是来找茬的。” “怎么说?”法师蹙起秀气的眉毛。 “虽然是武装军队,但是看旗帜和装备,像是外交性的仪仗武装多于战斗武装。”魅魔翻了个白眼,“我猜是来递国书的。” 法师被这句话说得愣了半天,才傻乎乎地问道:“递国书?给谁?我吗?” “还能有谁!”魅魔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法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白光塔已经在最后那场大战当中付之一炬,大宗师维斯忒修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活剥,十三贤者死的死伤的伤,整个圣白议会名存实亡,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主持大局。 权力一旦出现真空,必定会产生纷争与骚乱。弱小的国家失去了强大的靠山,想要在乱世里生存下来,当务之急就是换一个山头。 他修建辉月塔的时候,为了避开大宗师的耳目才选了这个穷乡僻壤,这里原本属于白光塔的保护范围,但因为地处偏僻,也只是象征性的结盟,这个王国在圣白议会眼中不过是马尾上一只小小的附蝇。 就在他们四人——当然现在外界的传说越来越添油加醋,说的是巫魔凭一己之力——毁灭白光塔之后,周边已经有许多小国家试探性地与辉月塔展开接触。搁一个月之前,白光塔的报复只怕早就到了,但直到现在都毫无动静。 “他们走到哪儿了?” “还没到北边的村镇,大概还得一天的脚程。”魅魔开始努力回忆着旗帜的花色与徽章,“使臣应该是精灵的旧血贵族,我对那个纹章有点印象……” 法师靠回床上的软垫,喘了口气,对DiDi说:“宝宝,去给我把书房里那本《精灵贵族名册》拿来。” 实际上,在Pinkray和Kwin的对话滑向精灵世系错综芜杂的政治势力的时候,DiDi就已经有一点烦躁。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抱着枕头站在门口问老师为什么还不来给他讲晚安故事的小孩了。他硬是留在这个看似插不进第三者的对话气氛当中,那头狼倒是十分坦荡,一听说不是进攻,就打着哈欠,留下一句“要打架再叫我”,走了出去。 前来觐见的精灵使臣身材颀长,面容俊秀,遵循旧礼向辉月塔的主人请求觐见。 当时法师塔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要真打起来谁占上风真的不好说,更何况Pinkray那时候法师袍下面还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伤口稍不注意就往外渗血。于是简单的磋商之后,他们决定先礼后兵。 法师在自己的办公室召见了皮尔雅特,旁边分别坐着辉月塔的弟子与两位,呃,门客。 皮尔雅特依照古礼向辉月塔之主致敬,光念足Pinkray的头衔就花了足足五分钟,“辉月塔之主,圣裔的监护人,巫灵魔君,大通幽师”——后面还有二十五个,在Katto就快绷不住哈欠的时候终于递交了比这长十倍的国书和礼物清单。 国书写得诘屈聱牙,而且使臣大人还坚持自己亲自念出来,通篇用的全是古精灵语。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皮尔雅特大人虽然是依照古礼向辉月塔之主致敬,但宗教般狂热的目光从来就是盯着DiDi的,把后者看得毛骨悚然。然而这位圣裔大人反而是在场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对古精灵语几乎一无所知的人——顶多出于好奇学了几句脏话。 他就是吃了这个听不懂的亏,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三个人的表情从昏昏欲睡到兴趣十足,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变成一副只要不紧闭住嘴巴就会当场捧腹大笑的表情。 这里面古精灵语第二差的应该是Katto,据说只能听懂单词而搞不懂语法——这也不怪他,古精灵语一共有三十八个变格和十二种时态——但听到某个单词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瞌睡一扫而光,用通用语小声向Pinkray确认:“他说几个?” “……什么几个!解释一下啊喂!”DiDi低声咆哮。 “二十个。”法师低声回答。魅魔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赶紧用手捏了一下嘴皮。 “……二十个什么呀!” 觝狼转过头来,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用一种堪称猎奇的目光把DiDi上下打量了一遍,还发出“啧”的一声赞叹。 好不容易等皮尔雅特念完,辉月塔之主款款从座位上站起,开始用古精灵语发表长度可堪媲美的冗长谢辞。 双方这场繁文缛节的交锋好不容易告终,魔像管家将使臣大人领去客房,门一关上,三个人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在椅子上摊得四仰八叉。 只有DiDi抓狂地跳脚:“到底怎么了!喂!!” “二十个……”觝狼笑得翻白眼儿,“小宝贝儿,我只是担心你应付不来。” 这出闹剧以巫魔大人的伤口被笑到往外滋血而告终,DiDi终于明白了他们笑到爆裂的那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目前辉月塔边界线上驻扎着的那一小支队伍,里面包括了二十位纯洁美丽的精灵族处女,环肥燕瘦,以满足圣裔大人不同口味的需求,东国精灵愿意与辉月塔结盟、向辉月塔纳贡的唯一条件,就是圣裔大人让她们——最好是全体——“满载”而归。 “DiDi,你要明白,”巫魔一边被重新绑绷带一边拍着自己徒弟的肩膀,“大宗师在位时,六十年的时间无时无刻不想与东国精灵结盟,哪怕不是结盟,只要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就是一大政治胜利。而你居然能让他们纳贡!” “机不可失啊!”魅魔就是在缠绷带的那家伙,“你需要哥哥给你补点生理知识课吗?” 觝狼在屋子一角擦拭他新买来的长剑:“我去镇子上的时候听说了,据说个个如花似玉,镇子上的庄稼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送给你!”DiDi巴不得把麻烦推出去。 “欸,这可不行,”觝狼笑得贼兮兮,“人家指名要的就是圣裔。” 东国精灵的诉求非常简单。 圣裔的第一首要任务,就是延续远古之神的血脉。 换句话说,下崽。 年轻的精灵从未与自己的族人生活过一天,他对这个种族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于炼魔厂的选修课,而且那门课他还挂掉了。 他并不知道精灵族可以说是全体繁殖癌。 “因为出生率低、夭折率高,”他的老师掰着手指头跟他讲,“你们精灵族的幼童期特别长,我从森林把你带出来的时候,你外表看着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但实际上已经十五岁了。这就意味着普通精灵夫妇如果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孩子,就需要花十五年才能让他脱离幼年。这就需要社会性的共同抚育。精灵族的社会人文体系当中就能看见明显的迹象,精灵族的成年期相当漫长,一对夫妇的幼儿往往是由其亲族共同抚养的,其成年后的家族血缘关系也十分紧密。 因此,按照精灵族淳朴的价值观,只要能让圣裔的血脉与东国精灵结合,并且生下孩子,那么就等于圣裔大人是东国精灵的一员了。 2. 这件事变成了辉月塔里永恒的快乐源泉,而且看起来即将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每次他们对着精灵少年做出“20”这个手势的时候,DiDi固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墙上那枚金铃响起来时,却让DiDi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扭头对老师和魅魔投去愤怒的目光,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俩微妙的表情,大致可以称为,"实际上幸灾乐祸但要装出一幅慈爱的微笑",这种嘴脸。 金铃响个不休,本应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听起来越发烦人,DiDi无可奈何,振袖起身,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会客室里,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男子正站在窗边向外远眺,晨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俊美得完全不像尘世之人。听见门响,他湖蓝色的美丽眼睛转向这边,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欣喜,几步走了过来,用精灵语对DiDi致敬道:"圣裔大人!早上好!" DiDi瞪视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尖耳朵,叹了口气,也用精灵语问候道:"皮尔雅特阁下,您也好。" 名义上是晨间例行请安,但对方殷切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来意,DiDi实在无法招架,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没考虑好。" 对方的眼神掠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很快又振奋起来,恭敬地说:"圣裔大人,我们可以慢慢来。" ……谁要和你们慢慢来!DiDi在心中狂吼。 这档子破事的糟心程度,大概比Pinkray流亡那几年还有过之无不及。 要论起来,大概还是他带着银哨回到皓之岩森林的那天开始的。 那天晚上,巫魔化的Pinkray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大宗师维斯忒修斯活剥,召唤出来的白骨之魔把白光塔连同其周围的炼魔厂一夜之间夷为平地,死伤无数,可以说整个法师界的根基都被他连根拔除。这种爆炸性的新闻立刻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陆上的吟游诗人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写新的诗歌。流言四起,而且说得越来越夸张,但是被血洗出的一片白地是最好的证据,何况死里逃生的法师还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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