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是什么让你发笑?”奥列格问。 “我是你的钦差大臣,忘记了吗,老师。”他说,“所有人都在害怕「古拉格」,所以即使面对冒名的小丑尼古莱,他们也不得不充满敬意,看看托尔斯泰和莎士比亚吧,难道这还不值得我痛快大笑吗?” 突然被提名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出现了片刻的僵硬,他们没办法说果戈里的评价是错误的,忌惮古拉格是事实,他们忌惮的其实不是为非作歹的律贼也是事实。 说到底,异能者有什么可怕的呢,再强大的人都只是人类。只要是人类,都会迎来死亡,区别只在于过程罢了。 只有精神是不死的,那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奥列格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然后在果戈里逐渐加深的笑容中给了他一拳。 果戈里又开始掉眼泪了,这次是痛的。把果戈里的那点歪理全部揍回他肚子,奥列格继续拽他小辫子,怎么看都是一副要继续痛殴他的模样。 要跑吗?不,不能跑,现在逃跑只会把所有事都搞砸。 果戈里在心头天人交战,下一秒,奥列格却抱住了他的肩膀。 头皮被撤得痛,肩膀传来的重量却是暖呼呼的,老师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用合理的倾向包装出身份上的认同,没有信仰的律贼却以信徒的名义在大地徘徊,去试图解释和平环境下产生的迷茫,并将其视为自己的使命——别叫我老师,果戈里,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们。” “……”果戈里什么也不管了,他一向遵循本心,笑也是哭也是,像个树袋熊一样扒拉着老师也是。 “滚下来!”季阿娜怒喊。 “我就不!”果戈里喊了回去。 他喊的声音可不小,有种气急败坏的味道,这种心情也挺莫名其妙,但身体却很僵硬,甚至像是受惊的猫扒着自己的猫爬架,说什么都不愿意撒手。 奥列格轻轻地摸了摸果戈里的头发。 “你们干了令我恼火的事,那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你也可以还手,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古拉格,我早就无权干涉你们的所有行为,现在的奥列格只是一个被怒火裹挟着情绪的普通人——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果戈里点头,又摇头。 季阿娜又怒喊:“滚下来啊果戈里!” 果戈里不搭理她。 “在之前,我想,要是杀掉唯一能理解我的陀思,我就能从「感情」的桎梏中获得自由。”他用极小的声音凑在奥列格耳边说,“而现在我在想,老师已经出现了,那么杀掉陀思也没用吧。” 奥列格:“你想杀掉我吗?” “我可以吗?” “可以,在那之前,你会挨揍。” “哈哈哈哈哈——”果戈里从奥列格身上蹦下来,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功夫拨了拨小辫子,“您总是这样,说着让我追寻自己的自由,说着不会干涉一切……这很专横,老师,非常专横。” 奥列格把人挥开,脚点在地上的刀柄端外挑,小刀被带角度的力道控制,从地面弹起,回到了奥列格手中。 他捏着刀刃,将小刀递回给了托尔斯泰。 “看样子,「家庭教育」已经结束了?”托尔斯泰还是笑眯眯的。 奥列格:“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托尔斯泰。” “年纪上来之后,就算想努力也是会力不从心的,你得体谅这一点啊。” “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十五岁的少年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和他比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算是老气横秋了,可没人反驳。 莎士比亚捂着额头:“早就该知道的,托尔斯泰「看得」比我远,「战争与和平」捕捉到的瞬间简直比「仲夏夜之梦」还要匪夷所思。” “你们都打算和我兜圈子吗?”奥列格说,“我曾经很相信你们,见证和拨弄世界局面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那场惨痛的战争之后,你们应该触及到了人类的上线和下线。可你们似乎自始自终没有把我的律贼视为应该和正常人等价的存在。” “看来现在到了被家长清算的环节了。”托尔斯泰耸耸肩,“你应该把这个问题拿去问费奥多尔,那才是问题的根源。” “别和我说费季卡,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那是迟早的事。” “那您得揍他两拳。”果戈里悄悄插话,居然就这样开始讨价还价,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不,还是算了。他还在默尔索,那地方挺好的。” 季阿娜明白奥列格的眼神,冲上去直接死死捂住果戈里的嘴巴。 果戈里:“哇呜……你这样一点也不……不可爱!” 季阿娜:“呵,你不是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莎士比亚高声喊来了侍卫,在侍卫惊恐的眼神中让他找来几把椅子,并缓声安抚着:“没关系,只是老朋友叙旧而已。” 老朋友?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和那两个看起来像是随时可能打起来的一男一女? 说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侍卫警惕极了,手握在腰间的枪套上,观察着自己的长官是否被暴力挟持,还没等他有所动静,腰后被什么硬物抵住的感觉让他瞬间冒出冷汗。 “果戈里。”奥列格轻轻喊他。 果戈里这才把手从披风中取出来,手中还拿着刚刚用来「恐吓」侍卫的左轮手枪。 “要沙发椅。”果戈里说,“坐着软绵绵的沙发椅,还要热茶,不要莎士比亚那种加满了糖的——老师您不喝甜的吧?” 季阿娜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等到侍卫搬来了椅子,那居然真的是果戈里要求的沙发椅,以及不加糖的热茶——这才真正开始「严肃」的对话。 “在你消失后的前几年,高尔基和契诃夫争吵过,有关「古拉格」的去留。”托尔斯泰说,“契诃夫被费奥多尔说服了,他需要俄罗斯联邦在战后依旧能知晓他国动向的秘密组织,高尔基则主张要还他们自由。” 说到「自由」,不止果戈里露出了真挚的嘲讽笑容,就连季阿娜也冷哼了一声。 “俄联邦想要组建属于俄罗斯的钟塔侍从,但是又没有阿加莎那样对女王绝对忠诚的领袖,这很难办。” 奥列格说:“费季卡不算?” “不算。”托尔斯泰摇头,“百分之九十的俄罗斯人都是东正教徒,你知道东正教吧,没有统一的最高领袖,各地区的牧首来组成共同体。你不如将费奥多尔视为古拉格的牧首,信徒所追寻的并非牧首,而是「神」本身。” 奥列格敛下眼。 “高尔基拗不过契诃夫,说到底,契诃夫是联邦内务部部长,他的决策没必要和高尔基商讨。” 莎士比亚开始落井下石:“您可是国防部部长,这是必须您点头才能通过的秘密法案吧?” 托尔斯泰像是被针扎了那样皱眉:“我不否认这是我的失误。” “是错误。”奥列格说,“你们的欲求把古拉格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监狱,你们给律贼他们要的所有,除了尊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历史前行的齿轮、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时代的终结和落幕……每个人都只能注视着前人的苍凉背影,然后顺着脚步走下去。除非有神迹——” 看着十五岁的奥列格,托尔斯泰笑得眯起眼,每一条皱纹都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战争与和平」总是向我预示「和平」,让我在糟糕透顶的情况下也能喘息。我没有高尔基那样的钢铁之心,也没有契诃夫冷硬到刻薄的强硬主张,我是旧时代的投机者,奥列格。” 他说,“莎士比亚说我是赌狗,有智慧的赌狗不会将所有筹码压在一处,但我一直在倾家荡产地投注,上一次我压你,这次我依旧压你。” 奥列格没说话,莎士比亚先冷哼一声:“所以你早就知道,清楚古拉格针对各国领袖的刺杀,就是为了把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凑在一起,好一网打尽。但是为了等到一个奥列格出现的场面,你还是一声不吭把我也牵扯进来。你这也算赌徒吗?” 怎么不算呢?托尔斯泰的笑容这样回答。 “我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奥列格此时才说,“原本我应该在日本安享我的退休生活,不是作为「奥列格」,只有在西伯利亚我才会叫这个名字,而那原本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 “如果你不介入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的孩子在做足以颠覆世界的事。”托尔斯泰看向果戈里和季阿娜,后者纷纷移开视线,竭力表现出这与他们无关的姿态。 “而且,就算不为了这个世界。你也会为了你的孩子出现的,你已经出现了,带着你的愤怒。律贼的主张是什么?” 【如果树叶不必是绿色的,我们也不必谦卑。 【如果苦难不是为了赎罪,我们也不应被视为农场的畜牧。】 奥列格沉默良久:“我们是在绝境中合法的贼徒。” “是,你们是。” “可狡猾的说辞没办法掩盖事实,事实就是,除了费季卡外,需要为此负责的人正坐在我面前。” 莎士比亚立刻往后挪了挪,掷地有声:“大不列颠何其无辜!” “真的无辜么?你们都知道费季卡做了什么,俄罗斯因为古拉格不想去管,英国从来没把日本放在眼里,那个贫瘠小国发生的所有灾难都无所谓,因为没有真正影响到你们。” 奥列格平缓又冷静地挥发自己的怒意。 “现在你们开始着急了,看着一直放任的炸弹就快要炸到自己身上,然后这个时候才对我说,我得介入,因为那是我的古拉格。” 年轻的躯体其实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即使他在几分钟前还把恶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拽着揍,但从外表来看,年轻人对老者的威胁简直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在抱怨着什么。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他用冷漠的口吻说起那些话的时候,所有被指责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比生命威胁更具尖芒的东西正在腐蚀人的理智。 奥列格却在这个时候收敛了情绪,他端着红茶,细细抿了口。所有动作都慢条斯理的,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我不主张暴力,更喜欢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们要我解决的话,我只会想要坐下来,好好「谈」,就和之前在常暗岛上一样。” 而在常暗岛上,这个人曾经「屠杀」了无数自视甚高的政客。 奥列格说:“我依旧会递交出温和的请函,送信的方式不会体面,如果能被注意到,我将不胜感激。” “你想……请谁?” “需要为我的律贼所负责的所有人。”他说,“你们、声称要摧毁「国家」概念的天人五衰、古拉格……还有谁?要不然把正在参与其中的,有话语权的人一起请来吧,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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