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冷冷地道:“别人盛情相邀,你们就一定要赴约吗?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既贪图享乐,又不把学舍的规矩放在眼里,总想着可以钻空子得便宜。如果我这次真的放过了你们,你们以后别说是学舍的规矩了,只怕连我这个师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少年人哪有不爱吃喝玩乐的?公孙瓒等人被卢植直接点破了不能言明的小心思,顿时一张脸羞得通红,全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话。 卢植一甩衣袖,宣布道:“公孙瓒、刘德然,罚你们三日之内抄写《礼记》十遍。刘备,罚你三日之内抄写《礼记》二十遍,且移居山中别舍。三日之内,不许出门,不许见外人,不许吃东西,只许喝水!” 阿备不由地抬起脑袋,惊诧地望着卢植。公孙瓒性子最急,直接出了声:“师长!为何独独将备弟罚得这么重?” 卢植道:“他错事做得最多,自然被罚得最重。” 公孙瓒不服气:“若要真论起来,备弟才是最不应该被惩罚的那一个!昨天在雒阳城中,是他仗义出手,拿出证据定下了蹇图的杀人之罪,为雒阳城除了一件大害!备弟虽然做了错事,但也做了有功之事。功过相抵,备弟不但不应受此重罚,甚至应该得到表扬!” 卢植冷哼一声,两条剑眉顿时倒竖起来,鹰隼一般的双目中有乌云一般的怒气滚滚翻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略微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到处招摇。惹了大祸还不自知!竟然还敢妄谈功过相抵,还妄想得到表扬?” “可是……” 公孙瓒还要再辩,阿备赶紧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师长,备愿意领罚。”阿备朝着卢植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一片沉静。 见当事人自己都认罚了,公孙瓒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但脸上还是充满了愤愤不平之色。 山中别舍是一间距离学舍两里路、修建在山林之中的小茅屋,原本是猎户进山时的临时居所,后来废弃了。卢植接手后简单地修缮了一番。平时,山中别舍就用来做卢植讲学的临时教室,或者惩罚学生的小黑屋。 第一天晚上,刚过了三更不久,一阵嘘嘘索索的声音就在别舍的门外响起。阿备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公孙瓒和刘德然趁夜偷偷摸了过来。 “兄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恐怕饿坏了吧?快吃点吧!”刘德然将手里的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麦饭和面饼,又从手腕上卸下一壶酒。 阿备摇了摇头,将食物都推了回去:“师长说了,只许我喝水,不许我吃东西。你们还是把这些食物都拿回去吧。小心点,别被师长给发现了。” 公孙瓒不可思议地瞪着刘备,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会被拒绝:“民以食为天,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随即又嘟囔道,“说起来,都是师长罚得太重了。你明明就是立了功,他怎么还能这样重罚你呢?真是不通情理!唉……” 阿备理解公孙瓒心中的怨气。刚开始来到别舍时,阿备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但等他开始抄写《礼记》,整个人彻底地冷静下来之后,却渐渐地琢磨出一些卢植的用意来了。 “师长虽然表面上是在重罚我,实际上是在教我。”阿备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出了自己一天来的思考结果,“现今天下人都知道,宦官们深受陛下宠爱,权势滔天,得罪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们昨天的行为,虽然伸张了正义,但毕竟得罪了宦官们,惹下了祸根。师长重罚我,就是要压一压我,教我以后行事不要再如此冲动、张扬。” 公孙瓒对此很不赞同,不屑地“哼”了一声,“宦官们固然权势滔天,难道我们就要任由他们无法无天吗?我们饱读圣贤书,难道就是为了遇事当个缩头乌龟吗?那样的话,这天下岂不是成了宦官们的天下,哪里还有一点公理和正义?” 阿备摇了摇头:“宦官们弄权作恶,我们当然不能听之任之。但是,《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打仗要慎重,要事先权衡敌我双方的实力,咱们对抗宦官也是如此。我想,师长之所以认为我不仅没有立功,反而惹下祸根,就是因为我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了,强行出头看似胜了一局,实则败得彻底。” 说着说着,阿备的心中便有暖流缓缓涌动,不由地感叹道:“师长他是在教我,是真心地为我好呀……” 公孙瓒和刘德然不由地都沉默了。他们在心里将刘备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逐渐地也咀嚼出了一些滋味。 刘德然一阵恍然,脸上不由地露出钦佩地表情:“师长原来是这样想的吗?兄长果然厉害,竟然能猜中师长的深意!今日听兄长一番解释,胜过我自己读书十日!” 公孙瓒心里对刘备也是佩服的。但他毕竟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拉不下面子直说,只是小声地嘟囔着:“哎呀,就你嘴巴厉害。反正我是从来说不过你的……” 于是公孙瓒和刘德然又将带来的食物全都收回了食盒中,趁着夜色又悄悄地回到学舍。刘备将两人送走之后,也熄灯睡觉了。 三个人都觉得今天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没想到整件事早已完完整整地落入了两个人的眼中。
第11章 饿饿,饭饭! 皇甫嵩笑道:“你这个叫刘备的徒弟真是不错。你这样重罚他,他不仅不怨恨你,反而维护你,甚至还自行将你对他的处罚理解出了一番深意——实在是既有德行,又有智慧啊!” “哼,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卢植道。 皇甫嵩侧头望向卢植,只见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淡,但脸上的表情却柔和非常,看向别舍中刘备睡姿的眼神更是多了一抹平时难得一见的温柔,便知道卢植只是嘴上强硬,其实心里对刘备这个徒弟还是很满意的。 卢植这种心口不一的模样,顿时激起了皇甫嵩极大的兴趣,惹得他玩心大起。 于是他故意顺着卢植的口风,重重皱眉地道:“也对,这世界上有小聪明的人太多,有大德行大智慧的人却太少。更有许多人利用自己的小聪明冒充有大德行大智慧,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甚至窃国的!王莽就是前车之鉴啊!所以,咱们现在还不能这么早就下定论,还得再试一试他。” 于是第二天晚上,夜幕刚刚降临不久,阿备就听到别舍外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粗犷歌声:“烤鸡真好吃啊!吃了肚子饱啊!吃了有力气啊!还能再打鸡啊!” 此时的阿备正敞着门在灯火下抄书,被这歌声打断了思路,就好奇地向外张望了一眼。 只见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从山林中缓缓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唱着歌,手里还提着一只香喷喷的、油光水滑的大烤鸡。 阿备不知道,这位猎户,正是皇甫嵩假扮的。 皇甫嵩一路张扬地走到了别舍前,对着阿备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突然一抬右腿将脚上的鞋子甩了出去,语气傲慢地道:“喂,那边的那个小子!快帮我把鞋子捡起来!” 阿备:“……” 阿备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猎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虽然读书少,但也是看过《史记》,知道张良拾履的故事的!这位大兄弟用这么烂的演技这样明目张胆地来骗他、偷袭他,会不会太看不起他的智商了? 阿备实在好奇这位大兄弟大费周章地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是非常配合地走出别舍,为猎户捡起了鞋子。 皇甫嵩对刘备递过来的鞋子理也不理,自顾自地坐在了别舍外的大青石上,高高地翘起一只脚:“你帮我穿上。” 于是阿备又恭恭敬敬地给这位大兄弟把鞋子穿上,还顺便帮他把裤脚的泥给打掉了。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大圈,皇甫嵩总算是满意了。他猛地一下从大青石上跳下来,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烤鸡塞给刘备:“小子,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嘛。来来来,我请你吃烤鸡!” 阿备有些微微失望。看来张良拾履、圯上受书的那种好事也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比如他就命运不济,遇到的就只是一个行为乖张的猎户大兄弟。 “我不吃烤鸡。”阿备连忙伸手推辞,“师长有令,命我三日之内不许出门,不许见外人,也不许吃东西。” 皇甫嵩呵呵一笑,点明道:“可是你已经违反你师长的命令了,你不仅见了我这个外人,还出了门。” “那是因为老伯你需要我的帮助,我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才违背师令走出别舍的。师长若是知道实情,也不会真的怪我的。”阿备一本正经地道,“现在老伯你已经诸事妥当,我也要再回到别舍里不出来了。” 说完,阿备拱手行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回了别舍。皇甫嵩赶紧提着烤鸡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高声劝道:“不出门就不出门,但这也不耽误你吃烤鸡啊!来,你闻闻,这烤鸡多香啊!这是我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现在吃最香了!” “不必了,我不饿。” 谁知阿备刚说完,两天没有进食的肚皮就在烤鸡诱人的香味下提出了抗议,发出了很大的一串“咕噜咕噜”声。 阿备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住地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不争气的肚皮。 怎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就在拒绝猎户大兄弟的烤鸡之后叫了呢?这不是存心跟自己唱反调吗? 皇甫嵩眉开眼笑,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他一把扯下一个硕大肥嫩的鸡腿,直往刘备的嘴里塞:“你就别嘴硬了!快吃吧!快吃吧!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你就算把这一整只烤鸡都吃了,你那个师长也绝对不会知道的。” 阿备躲避不及,被糊了一嘴的油。香喷喷的鸡肉味道直冲鼻孔,把他的肚皮惹得更加饥饿了。 但他早已下定了决心,三日之内严格遵守卢植的惩罚,绝对不吃一粒米。如今被逼得急了,索性翻身卧到了塌上,面向墙面,将被子拉开盖住脑袋——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皇甫嵩一屁股坐在榻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继续唠唠叨叨:“你说你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死板呢?你现在做这样些事情,你的师长又不知道。你挨了饿,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干嘛还非得坚持下去呢?唉,你这个傻子啊!” 阿备闷在被子里回道:“人生在世,做事要讲良心,不能什么都只看利益。如果我真是个‘傻子’的话,我只盼着天下人都是我这样的傻子。那样天下早就太平了。” 皇甫嵩不屑地道:“你讲良心,别人可不跟你讲良心。比如你那个师长,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大坏蛋!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他偏偏罚你三天不吃饭,实在是用心险恶、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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