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远山晓原本是打算拉住起身的伏黑甚尔的,结果刚伸手就头晕,伸出的手毫无依凭地在空中一晃,又表面平静地攥住了桌沿。 大脑神经在酒精刺激下紧绷的感觉的确能让他精神清醒很多,但是,远山晓垂头在熏然的热气里眉眼朦胧地呼了口气,好痛苦啊。 “这段时间还有用你的地方。” “哦?” 伏黑甚尔低头看着少年攥着桌沿的手,苍白地绷紧,凸显的青筋一寸一寸痛苦地撑起表皮,在颤抖。 伏黑甚尔原本是觉得这家伙醉了怕付不了款所以提前走人的话,不过听起来还有活可以接,所以保持了个半走不走的状态在桌边站着,冷眼看着不知道是醉还是病痛的少年平静地垂着头。 “禅院家的老头现在都听我的话。” “你要不干脆把惠送回去接管禅院家。”远山晓眯了眯眼,感觉到意识好像又要落下去了,便收回桌边的手,在坐直时又灌了口酒,动作太急水珠顺着他的下颚就落在白色的衣领上。“趁我还......在明年夏天之前,我还有时间可以帮惠成为禅院家的家主。你们想拿这个家族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奇怪的话。 奇怪的人。 伏黑甚尔在身侧少年提到【惠】的第一瞬还微微拧着眉想这个名字是什么,在反应过来后便瞳孔缩紧冷冷地瞥向还低着头的少年。只是杀了这个家伙,麻烦肉眼可见的多。所以伏黑甚尔一瞬的杀意迸发后又很快消散,恢复平时那种懒懒散散的笑意,偏头掏着耳朵,“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鬼才多少岁啊你就惦记啊,老板~” 低着头的少年好像愣了下,“也对。” 现在轮到原本出言试探的伏黑甚尔一愣,“哈?” “那你去当禅院家家主吧。” “哈?” “你这年龄正是奋斗的时候。” “啊?” “你也是禅院家有血缘的继承人吧。” “啊......” 伏黑甚尔过了好久才回神。 “啊——我恶心里面的家伙啊。” “那杀了吧。” 远山晓已经慢慢头撑在手掌上,捂着头,一时也有些想不起禅院家有哪些人,意识朦朦胧胧的,只有疼痛很清晰,“里面有对双子留一下。” 伏黑甚尔挑眉,舔了下牙。 这家伙说的倒像是认真的一样。 “啊——我也恶心这个名字啊。” “那改成你的姓吧。” 伏黑甚尔笑了下,重新坐了下来,“这么爽吗?又能杀六眼又能杀御三家的。” 男人和少年一样,手肘撑着桌子,下颚就抵在手掌上眯眼望来,“老板,你做这个有什么好处呢。” 远山晓意识有些混沌,但还算清醒。 “伏黑君是我老师的学生。” 伏黑甚尔拧了下眉,撑着下颚的手掌慢慢包住嘴。 “......你是说,惠是你老师的学生?” 神志不清的少年点头, “对。” 伏黑甚尔眉更深地压下,他舔了下牙,又迅速纠结地抿唇,“你也是你老师的学生?” “对。” 伏黑甚尔拇指在脸上压下一个凹陷,眯眼迷惑, “那你老师是?” 少年抬头, “我的学生。” 伏黑甚尔一下直起身,恍然—— 闭环了。 不是。 ———— 伏黑甚尔觉得不应该和醉鬼扯逻辑并毫不留情地把桌子上的账单扔向对面迷迷蒙蒙的少年,“等你清醒付钱后我们再详谈吧,老——板——” 伏黑甚尔正要起身,又听到身后少年突然响起的声音。 “我想起我是谁了......!” 不是吧醉鬼的话还有人信啊。 伏黑甚尔坐了回来。 “谁?” 少年抬头,定定地看向他,已经盈满水光的眼里是那种醉酒之人特有的不觉自己醉酒的坚定。 “我是将死之人。” 说着,少年脸上就滚了一颗泪下来。 伏黑甚尔:...... 正在剔牙的伏黑甚尔牙签一下断了,有点想走,但是又觉得好像还能套话。于是抓了抓后脑勺,还是安慰道, “死就死啊,这有什么。” “我怕死。” ...... 伏黑甚尔纠结地抓着头发,试图安慰, “你怕啊——我不怕。” 远山晓似乎哽了下,就这样盯着他。 伏黑甚尔被盯地有些发麻,“死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没想到就这样盯着他的少年一下就滚下泪珠来了,一边单手捂脸一边呜咽。 “那不一样呜呜。” 少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你没人爱当然不怕呜呜。” “我和你又不一样。”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刚刚嫌弃地拈出要递过去的纸巾一下撕碎了。 ...... 伏黑甚尔准备在自己揍醉鬼之前起身离开—— 然后一只手就伸了出来,手的尽头是一颗埋着掉眼泪的脑袋, “......伏黑君拜托给我一张纸吧。” “......我不是你口中的【伏黑君】,分清楚啊小鬼。” 不知道这句话又哪里戳中少年伤心的点,伏黑甚尔眼睁睁看着这人的膝盖几乎全被泪水湿了。 “呜呜我分得清的。” 伏黑甚尔准备随便扯两张纸过去。 “惠拜托给我两张纸吧。” 伏黑甚尔:...... ———— “怕死的话,等你要死的时候我接你的单送你上路怎么样,九五折?” 对面的少年还在抽纸里呜咽,“好歹七五折啊呜呜。”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还想说什么,就又听到对面的声音,“而且要杀死我的人选已经有了。” 伏黑甚尔:......? “谁?” “就是我要杀死的人。” 伏黑甚尔:...... 闭环了。 又一次。 ———— 伏黑甚尔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失败后还是先离开了——主要是怕醉鬼没办法付款所以早点走好逃单,虽然当他无所谓地当着少年说起这点时,少年还会在那里朦朦胧胧地哭着说“虽然我没钱但是我老师有钱”之类的话,再问“你老师是谁”,就会得到“我老师就是我的学生啊”这种闭环的回答。 伏黑甚尔猜测是这家伙怕自己醉后真的吐露出什么不能说的话,所以有给自己的大脑下这种暗示性的回答,这回答里肯定有真实的东西,但是也一定是放出来刻意迷惑人的。所以伏黑甚尔没在这上面多纠结,服务员往这边看几眼了,再纠结他就要结款了——而至于远山晓那个醉鬼? 说不定有他的老师或者学生乘着七彩祥云过去帮他结账吧。 所以—— 【这么害怕吗。】 风过,窗帘起。 座位本就靠窗,将落的夕阳透过彩色玻璃的格窗,恰好落到少年这儿的座位上。 又斜斜穿过在少年身边蹲守着的白发男人。 白发青年伸手,屈着指骨想要抹掉少年脸上的泪珠,但是实体的水珠总是穿过他的身体又砸下。他伸过去的手就一顿。 冰凉的透明身体,和冒着热气的活人的身体,总是很不相容的。 五条悟看向埋着头的少年。他的【六眼】能看出很多东西。 逐渐逸散的生气,疲惫病气的肢体。 现在这个身体,好像就是远山晓本来的身体。 前世也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有了病痛吗? 现在又要一天天,复刻着前世的场景慢慢走向死亡。 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么害怕啊......】 五条悟伸手,但是带不走他。这里人来人往,他不能在这里显形。 只能慢慢等着,安慰着,等着远山晓恢复意识,然后再带着他离开——他会是能够带走远山晓的人吗。 五条悟看着自己握着远山晓的、透明的手。 远山晓本来也身体不好,体寒怕冷,而他的透明身躯本身也带着寒气。 五条悟的手就慢慢松开,退开—— 而就在他退开的一瞬,一只年轻的手骤然穿过他透明的身体, “晓?” 带着热气的、年轻人的手一下攥住了少年要垂落下去的手臂。 五条悟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是谁。 被灼热温度一烫的少年迷茫地恢复了点意识,在他抬头时,五条悟也没办法从泪光迷蒙的眼中清晰地看到谁的身影。 “五条......” 念着这样的前缀的时候,总让人心脏也悬起,然后期待着、紧张着,他即将落出的称呼。 【五条君?】 【五条老师?】 “悟。” 是这个啊......
第82章 回忆 如果是五条悟的生日的话,大概要提前几天就准备生日礼物了,尤其是在他生日前后这人还很闲的情况下。 因为如果五条悟很闲的话,大概就会一直懒洋洋又暗含一点真心好奇地来骚扰你问你会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这个年纪的小鬼,和29岁已经工作十多年、忙碌在任务里,还朋友离散的成年人不同。总会精力更充足一些,如果今年没有准备好礼物的话,大概之后一年每次玩笑聊天的时候这都会被作为反复提起的事情一直提到下次他有好好收到一份生日的心意。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 五条家的少爷,高专一年级生,正式被逐出咒术界——被逐出目前由他的前任老师远山晓掌控的咒术界。 他收到的,过往亲友的生日礼物。 也只是穿过了无数阻挠、屏蔽设置,而打来的一通电话。 【五条,】 【你知道吗?远山晓掌控咒术界的事情。】 【他下一步,应该就是杀掉你和夏油了。】 ———— 硝子是这样说的。 五条悟攥着电话的时候想了很多,比如硝子难得这么久才给他打电话不应该先为她拿走他游戏机的事情道歉吗。比如听着硝子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听不出语气的声音模糊在屏蔽信号的电流音里,他还在想着这是不是又是远山晓计划的一环。 想要思考,又觉得思考可能就又跟着远山的想法走了。 “......是【操控】啊。” 这种熟悉的把自己绕进去,不知道该不该迈步的感觉。 五条悟想起那天远山晓说的话。 他偶尔会有种自己被无形操控着四肢躺在蛛网上的感觉,只是身体又能正常行动——只是,偶尔顿住步子,【六眼】往旁侧一瞥时,又能看到蛛丝掠过的冷光。 他走在哪里? 他走向哪里? 虽然想像以往一样,面对着那个胆小又小气还弱气的家伙退让顺着他的想法走。不去问他的计划是什么只是乖乖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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