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之舟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干坐着太明显,很快也跟着躺下,只是为了方便行动仍穿着靴子,所以半边身子都落在外面。 大约过了子时的时候,李莲花噙着鼻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也该来了,你躲到房梁上等着。” 在床上挺了小半夜的鹤之舟:…… 而正如李莲花说的,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房内被吹入了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 跟着门栓被人用刀子向上撬开,一道黑影摸着黑闪进了屋里,一边往里间走,一边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眼见着就要往床上射去。 鹤之舟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脚踩在江尧的后背上。 知道自己暴露之后,他猛地将银针射向背后的鹤之舟,趁着他躲避的功夫翻身而起,眼见便要运起轻功离去,眼前边闪过一道幽幽的蓝光,直接划破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不是张家姑爷吗?”李莲花不知什么时候从离开了床榻,堵在了房门处,笑眯眯地看着从眉心到鼻梁处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的江尧,“这半夜三更,何故光顾我这小院啊?” 江尧不是傻子,当下就是知道这是对方请君入瓮之计。 “你们知道我是谁?” “虽说见过金鸳盟‘雨花针’的人大多都命丧黄泉,但雁过留痕,总是会有人知道的。”李莲花慢悠悠道:“不知这位……张家姑爷,能否为我解答一惑?” 江尧这种玩暗器的又哪里会是什么老实人。 二人不过几句交谈,他便已暗暗蓄起内力,趁着李莲花问出问题的瞬间,一掌击向他的心口。 鹤之舟本就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在他暴起的瞬间便运起凌波微步左右挪移地拦在了李莲花身前。 两掌相接间,一股刺骨的阴寒真气从江尧的掌心传入经脉。鹤之舟心下觉得有些不妙,下意识地运转起北冥神功,化去了这股内力中的阴寒,将其化归己用。 江尧这边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我的内力!” 李莲花初时并未注意到不对,但这会儿却也发现了鹤之舟面色上一阵红一阵白,便连忙出声提醒:“之舟!” 鹤之舟双眉一竖,猛地将江尧的手掌震开,吐出一口长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北冥神功吸取他人的内力,一时没有轻重,竟差点把江尧的内力给吸干了,幸好有李莲花在旁边看着。 “你没事吧?” 认识以来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表露情绪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关切的神色,鹤之舟抬手覆在李莲花抓着自己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有点不熟练。” 李莲花仍是紧皱着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去询问软在地上的江尧:“‘雨花针’阁下,你这门阴邪的功夫,还是不练为好。” 江尧面色惨白地坐起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莲花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十年前,金鸳盟三王围杀了单孤刀,并抢走了他的尸骨。你在金鸳盟中隶属四象青尊麾下,当年理应参与其中。我要知道,你们将单孤刀的尸骨藏在何处?” 江尧闻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李莲花,“你是四顾门的人?” 李莲花并未接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其实当年他并不知晓“雨花针”是否真的参与了金鸳盟围杀师兄的事,不过调查了这么久,江尧已经是自己查出的最有可能知道师兄尸骨所在的人。 江尧见他迟迟未说话,心中已经笃定眼前之人是已经解散了的四顾门的人,便嗤笑一声,“单孤刀的尸首早就被毁了,你怎么会以为金鸳盟的人会好心到帮仇人保管尸骨?” 李莲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后理了理衣摆,随后看向鹤之舟,道:“通知张老爷跟百川院的刑探吧,江尧是江湖中人,监察司想来不会掺和这事。” 鹤之舟点了点头,只是也没有自己去做,而是喊了随他们一起来的随从去做。 他无视掉手脚无力的江尧,看着院中李莲花的背影。 因为方才还在屋内,他肩上并未披狐裘,只穿着那身青衣,站在这寒风凛凛的冬夜中,任由穿堂的夜风扬起他的衣摆。他一时间仿佛都遗忘了很冷,沉默地,孤独地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天上被乌云遮得模糊,只隐约透出光亮的月亮。 鹤之舟折返回屋内取出他挂在屏风上的狐裘,再出来时,李莲花却已收敛了心神,对他道:“张家大小姐跟府上的丫鬟体内的真气你用北冥神功化去即可,待你弄完,我们便回去吧。” “好。”他抖开披风,将眼前瘦弱的男人裹进狐裘里,低声地安慰道:“他说的是假的。” 李莲花只是弯起略微泛红的双眼,“我知道。” 虽是笑着,但鹤之舟却似乎看到他此刻笑容之下藏着的脆弱。 寻找单孤刀的尸体一直是李莲花的执念,他执着地认为当初单孤刀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刚愎自用地相信与金鸳盟的约定,而他不仅没能及时赶到救下单孤刀,最后连对方的尸骨都遗失了。 无法告知李莲花这一切都是单孤刀的设计,鹤之舟只能用力地将眼前的男人拥入怀里。
第17章 矛盾 二人回鹤之舟的府邸时,李莲花已看不出不久前的失态。 他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看着跟进自己房间的鹤之舟,撩起眼睛:“半夜三更了,鹤大东家不用睡觉吗?” 鹤之舟从腰间抽出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软剑:“你忘了这个。” 李莲花愣了一下,想起刚刚在张府的时候他把自己随身的吻颈剑给了他防身,方才心神恍惚,一时间竟忘了这回事。 他伸手要接过鹤之舟手中的“吻颈”,却见这人抬手躲了躲。 他只能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你知道这软剑的材料是什么吗?”鹤之舟用手指轻轻将软剑弯起,只见这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柔软得不似金属,但刀锋却极其锋利,堪称削铁如泥。 李莲花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这把师兄送给自己的吻颈剑,略微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鹤之舟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孔,握着剑的手也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将自己决定透露的真相说出。 “你这把剑,是贺家的云铁制成的。” 李莲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唇紧抿了起来,随后意味不明地看着跟前一脸紧张地注视自己的男人。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鹤之舟却没再说话。 他坐到了床边,将吻颈剑放在一边,双眼看向床上的人,“我只是知道,当初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鹤之舟说得真切,但听懂了他这突如其来话语的李莲花却只是低头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重新抬眼看向跟前的男人,那些百姓的怨言,枉死的手足,同门的责怪与否定如同走马灯在眼前晃过。 在大战结束后的那一年里他无数次回顾过往,所以他知道,若不是他将一切看得太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许多事本就可以避免。而这两年行走江湖也让他明白,这世上少了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并不会大乱,武林甚至比他仍在四顾门时要更平和,哪怕称不上海晏河清,却也没那么多纷乱与斗争。 李相夷确实错了。 错在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抬眼看向鹤之舟,双眼在烛火下带着一种柔和的冷漠,就像是要这样将他的心遥遥与人隔开。 鹤之舟不想触及他内心的伤痛,只是伤口藏在他心底早就化了脓,不挑破只会一直溃烂下去。 然而李莲花的反应却让他知道那些伤痛并不是他一句轻飘飘的安慰可以抚平,那些伤痛并非来自于别人,而是这人打心底里对那些错误的认同,是他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倔强。 鹤之舟不知道该怎么治愈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脏,他只能捧住眼前这人泛凉的面颊,愧疚道:“我错了。” 他右手往后一滑搂住李莲花的后颈,将那张带着些许自嘲的脸压在胸膛上,“如果你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那错便错了,我陪你一起赎罪,陪你一起找单孤刀的尸骨。” 怀中人的呼吸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微微一滞,鹤之舟却未察觉,只是满心满眼都是方才这个似乎伤口被重新撕裂,却强装自己察觉不到疼痛的李莲花。 他侧头贴着怀中人的鬓发,手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那头长发,从李莲花的肩膀拂向后背。 “行了。”李莲花略显得沙哑的声音又是一声轻笑,“我可不敢叫四季客栈的大东家陪我云游四方,只要像现在这般,偶尔见上一面,便算我得了便宜了。” 哪怕鹤之舟理解这人原本就是这样不愿让自己拖累任何人,只愿让自己溺毙在孤独中,也难免感到几分苦闷。 他站起身,想要甩袖离去,但站起来后却又迟迟迈不出脚步,最终只能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那吻颈剑你自己收好,早些歇下。” 走时他甚至不敢回头,担心自己回头看到的是李莲花毫不在意的冷脸,所以也未曾看见他走出房门后,对方垂着眼睫怅然若失的神色。 之后几日鹤之舟刻意花了几日的时间将江南的四季客栈账目查看了一遍。 因记录方式是用的现代表格的形式,不似这个时代那么好做手脚,他又不止设下一个账房,账目查阅起来还算简单,只是他心中挂念李莲花,看账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才花费了好几日。 到下人来汇报说莲花楼翻修好的那日,他才调整好了心情,再度踏入李莲花的房中。 这人倚靠在床头,正翻着一本游记,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鹤之舟心中却没有什么不忿,反倒庆幸自己个人的情绪并未给这人带来什么困扰。 见他走近,李莲花略一抬眼,便弯着嘴笑了起来,“哟,鹤大东家这是忙完了?” “这几日查了下账,所以没顾得上你,抱歉。”鹤之舟坐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手中的游记,有些不大记得是不是自己看过的,“你这些时日都在房里看书?” “这不是囊中羞涩吗?”李莲花悠哉游哉地将书翻过一页:“我那小楼被你的人拉去翻修,我好歹住到了你府上,总不好每日都到街边摆摊,丢了你这个大东家的脸吧。”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鹤之舟不以为然:“若你真想到街边摆摊问诊,那明日我便陪你一起?” 李莲花忍不住放下书,看着他歪了歪头:“鹤之舟。” 他面上带着一丝自嘲,又夹着些困惑,眼睫垂落又抬起,最终还是直直地望向鹤之舟的双眼。 “为何总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过是你人生的一个过客,最初的救你也不过是将你从路边带回莲花楼。我并未为你做过什么,你大可以不用把我看得这么重,这个世间有更多值得你注目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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