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奥利维亚》首演1 “穆奇先生，请这边走。” 珀尔剧院的大门口被结伴而来的观众塞得满满当当，有一部分人却可以乘着马车直接驶入剧院的后花园，然后从专门的楼梯清清静静地抵达剧院的包厢。穆奇先生就享有这样的特权。他的位置正对舞台，是全场视野最好的包厢之一。 “人挺多啊。”他和领路的男仆聊了起来：“有一段时间没这么热闹了吧。” “可不是吗！”男仆压低声音说道：“自从剧院改名以后，人就少了一半。这次的观众大部分都是看了报纸来的，还有剧院外墙的那副巨型招贴——不瞒您说，前两天有戴小姐的场就被订满了。原来只订包厢的瓦尔兹先生来晚了一步，都只得预定一个一楼E区的位置。” “待会你如果见到瓦尔兹先生，可以请他到这里来。”穆奇闻言笑道：“看剧的时候有个伴也不错。” 当幕布缓缓升起时，一个瘦长的人影匆匆赶到了穆奇的包厢。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一屁股坐到栏杆前，掏出望远镜对着舞台。 黯淡的室内布景中，一个老妇人走到台前。穆奇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旁白的瓦尔兹却几乎跳了起来。 “怎么，你认识这个演员？”穆奇问道。 “她是，她好像——”瓦尔兹还没说完，钢琴声响起，老妇人面对观众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如同久未保养的小提琴，干涩沙哑，微微发颤，又有些过于尖利：“夜晚，静寂的夜晚，连乌鸦也不鸣叫。昨天与今日有何不同，白天与夜晚又有何不同？” 一开始，穆奇是微微皱着眉头的，听到后来却“咦？”地一声坐起身来。同他一样反应的是一楼的观众，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或者努力往前凑，想看清舞台上的演员。 这时，琴声一顿，一个清亮欢悦的少女音色响起：“这静寂的地方有什么可呆的，为什么不出去呢？到街上去，到剧院去，《第一夫人》的首演就在今晚！今晚，整个维也纳彻夜不眠。人们拥挤在剧院里，拥挤在大门外的街道上，只为了见一眼奥利维亚。” 截然不同的两个声音，但是舞台上只有一个人。观众席上有短时间的喧哗，从穆奇的视角往下望去，能看到那一瞬间人头涌动。 “克莉丝汀！是克莉丝汀！”瓦尔兹已经捂着嘴叫了出来：“上帝啊，她是怎么了？伦敦对她做了什么？” “奥菲利亚将会走到台前，她穿着十几层轻纱和丝绸的长裙，带着最耀眼的宝石头冠。全奥地利都罕见的金色珍珠垂在她耳边。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观众，就像女王俯视她的子民。她就是女王，她就是第一夫人。” 清脆的声音从那微微佝偻的老妇口中唱出来，有一种奇异的惊悚，简直像是一个人体内藏着两个灵魂。此时，一个身穿肥胖的巡警在外面敲响了门：“晚上好，请问奥利维亚女士住在这里吗？” 老妇人与巡警开始对答，而穆奇的好奇心在巡警掏出奥利维亚的老照片时完全被激发了。之前的歌剧中有悲剧，喜剧，爱情剧，战争剧，家庭剧。但是这种形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好像不是在看歌剧，而是在看一部悬疑小说。仅仅是一个开头，就让他们想到许多种可能。 “女士，我需要您和我走一趟，一起到歌剧去。有人举报了一起诈骗案，信上说真正的奥利维亚就住在这里。据我所着，住在这里的只有您。” “我建议您不要这么做，先生。”老迈的声音似乎突然年轻了一下，有一个极其俏皮的滑音：“但是我愿意跟您去剧院。” “不，别去！”下一秒，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吼道、。 “谁在说话？您在和谁说话？”巡警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两步。 “这里除了您和我，还有谁在呢？”老妇人唱道：“如果您非得找奥利维亚不可，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上前有些粗鲁地驱赶巡警，把他推到门外。与此同时，在被挡板隔断的舞台另一边，一个穿着丝绸长裙，带着耀眼的头冠的年轻女郎，正在一步一步地登台。
第248章 《奥利维亚》首演2 一边是佝偻削瘦的老妇，一边是秀丽青春的女郎。两人同时一个转身面对观众，交响乐团中的大提琴和小提琴手同时举起了琴弓。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年轻的女郎唱道。她的声音甜美圆润，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像一颗珍珠。 “你一定无法相信。”克莉丝汀比她晚了半拍开口，唱是同样的曲调，以沙哑厚重的女中音。 “即使它就是事实。”女郎举起双臂，像是要对观众致意，又像要把整个剧场抱入怀中：“我从未追逐过此刻的荣耀，但是它却发生了。谁能够想到，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穿上了最华贵的衣裙。” “是辛西娅！”看台上的瓦尔兹忍不住喊道。自从歌剧院改名后，原本的主要女演员之一辛西娅就不怎么登台了。时隔两年，这是戴小姐后的第二个惊喜。 “我从未想到过会得到那样的荣耀，多年之前我还只是个寄住在未婚夫家里的乡下女孩。他们为我穿上了华丽的衣裙，让我另外取一个只属于观众的名字。”警察在外面敲门呼喊，年迈的老妇毫不理会。她抬起双手拨开有些蓬乱的头发，向观众席伸出手去。 “我想起了他留个我的怀表，绘在陶瓷上的女性肖像旁有她的名字。我说，那就叫奥利维亚。”克莉丝汀的声音又开始变得明朗起来，和舞台另一端的辛西娅完全融合：“人群熙熙攘攘，为我而来。他们手持玫瑰高声呼喊：奥利维亚！亲爱的奥利维亚！”现在我站在这里，不为了任何头衔或者财富，只是为了你们。”辛西娅深情地对观众唱着，即使相隔很远，不少年轻小伙都感觉到她在对自己微笑：“是你们把我带到了这里，是你们为我谱写了《第一夫人》。第一夫人，多么动听！舞台上永远的第一夫人！” “每一双眼睛都看着——”克莉丝汀转过身，朝向辛西娅。 “奥利维亚！”辛西娅也侧过了头，两个人虽然隔着道具做的围墙，却依然让观众觉得她们在遥遥相望。 “每一张嘴都在高喊——”克莉丝汀往前走了一步。 “奥利维亚！”辛西娅轻盈地提起裙摆，缓步向舞台中央移动。 从穆奇和瓦尔兹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就像光和影，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似。 “他们说奥利维亚影响了一个时代／他们说奥利维亚是这个时代不老的传奇，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曾经在舞台上的，并不是曾经／现在的那一个！” 配乐声渐轻渐弱，只余下克莉丝汀和辛西娅的独白：“奥利维亚不是我／我不是奥利维亚。” 舞台的灯光倏然一暗。巨大的幕布再次降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场务指挥着工作人员快速跑动着。灯光亮起的时候，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台面上已经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除了台上的两个女伶。当幕布彻底被拉起，露出她们脸庞的那一刻，半个剧院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左边的女子身姿挺拔，妆容精致，比起刚刚的老妇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这才是戴小姐！是他们久违了的克莉丝汀！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美，没有任何变化！刚才还因为苍老的舞台妆满心担忧的拥簇者们热泪盈眶，如果不是正在表演中，几乎想要奔上前去。 在克莉丝汀的身旁，辛西娅穿着女童的服饰。她本来就身材娇小，换一套衣服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不少想念了克莉丝汀很久的维也纳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而另一些依然关注着剧情的观众已经意识到，这是进入了奥利维亚的回忆。 年轻的克莉丝汀举起了双手——辛西娅同样举起双臂。她们低头，侧身，弯腰，抬腿。刚开始辛西娅总是比克莉丝汀慢上几拍，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同步。两个人一齐跳跃，旋转，俯身，抬头。一个是风华正茂的老师，一个是年轻聪颖的学生。 “莎乐美，这一段是莎乐美！”穆奇喃喃地对瓦尔兹说。他在克莉丝汀和珀尔之间并没有什么偏好，亚历山大歌剧院改名后依然是这里的常客。只有一部歌剧，他觉得珀尔永远比不上克莉丝汀，那就是《莎乐美》。克莉丝汀芭蕾的童子功不是珀尔练几年就能赶上的。 但是这时候，他却发现辛西娅跳得一点都不输给戴小姐，甚至因为年轻，她的举手投足更加轻盈灵动。以戴小姐现在的扮相，她要再扮五年的青春少女都毫不违和。但是有正处于黄金时期的辛西娅在一旁对比，她细微的疲态就无法隐藏了。 不仅是穆奇，几乎每一个熟悉克莉丝汀的拥簇者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不得不想起了她的年纪——可不是吗，毕竟已经不年轻，甚至都称不上是中年了。和她同龄的人，不少其实比第一幕中的老妇更加衰老。为什么要演这样的剧本？有些剧迷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何必提醒他们这些观众？戴小姐就像是剧中的那位舞台上的第一夫人。她本来就应该永远美丽，永远年轻。 此时，坐在观众席C区的一个女士却展开眉头笑了起来。即使她的大半张脸被头巾包裹，露出的那一小部分仍然能看出是个美人。”我还以为你准备了什么了不得的歌剧——”珀尔张开嘴，对着舞台无声地用唇语说：“老师，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她盯着克莉丝汀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年轻女伶——今晚之后，戴小姐的时代就要结束了。辛西娅才是她将来的对手。
第249章 结尾加番外（全） 铜钹震响，打断了人们对于克莉丝汀显出老态的惋惜。舞台上的一对身影已经夺取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旁顾。戴小姐的莎乐美是出了名的。那么，两个莎乐美呢？当她和她的学生同时跃起，展现出的气势又与单人舞完全不同。她们踏着交叉步，把不存在的纱衣蜕下肩头，佯作面对面地套住彼此，像蛇一样随着鼓声扭动。 “当愤怒无法伤害我的敌人，它就只能伤害我自己。它从里向外，把我割成了碎片！”克莉丝汀开腔唱道。这一次，她没有用沙哑的老年音，也没有用刻意年轻化的清脆嗓音。她所用的，就是这一刻她原本的歌声。 “我不是没有过欢乐时光，那在父母臂弯中长大的童年。”辛西娅立即接腔：“但是噩梦夺走美梦，无法想象的恐怖终会到来。” “每当我靠近你，你就高声怒喝。约翰，此刻你为何缄默不言？” 《莎乐美》的华彩段一上场，观众席上的气氛就变得格外热烈。台上的师徒却不受影响，依然在一个领唱，一个接唱。 她们的嗓音各具特色，年纪大的那个就像是奔腾后沉静的潭水，传世的珍珠和祖母绿，被阳光微微褪了颜色的名贵绸缎。而年轻的那个时而婉转柔美，时而慷慨高亢。当这两种嗓音融合到一起，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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