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猜着,那人便也是入了梦,梦得多了,梦也变得荒唐起来,可他醒来后除了悲凉与难过,感受不到其他,每每梦醒都要回味许久,甚至希望,不是梦就好了。 太可笑了。 范闲指腹轻轻地摸着那人的字迹。 他竟然爱着那个死人。 可笑,太可笑了。 范闲扔了红楼,然后整个人蜷缩进秋千里,如同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抱紧自己,随着秋天慢慢晃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范闲就这样枯坐一夜,等天明,洪竹推门进来时,他才懒懒散散地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又不动弹了。 范闲时常这样子,大早上的蜷在秋千上,什么也不做,就是蜷着,神态满是倦怠,像是没有任何力气了一样,没想着死,但也没想着活。 洪竹早就见惯了,不如以前那样紧张,甚至慢悠悠地收拾好房间后,才问他,“范大人想吃点什么?” 范闲想了想,“葡萄,要甜的。” 洪竹很快端了上来,范闲这才像是点力气一样,伸手端过葡萄,然后提起一簇,高高举起,抬头,张嘴,咬住。 范闲吃了几粒,然后问洪竹,“中午吃什么?” “范大人想吃什么?” 范闲想了想,兴奋地从秋千上跳下来,“火锅如何?好久没吃了。” 洪竹无奈,“昨日刚吃过,范大人。” 范闲闻言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洪竹叹气,“范大人记性一向很差,那我去准备了。” 范闲点头,然后回到小案旁,捧起一本红楼,没翻两页,范闲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侧身躲过从窗外飞进来的匕首。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利刃直指他咽喉。 范闲退了两步,躲开之后,迅速调整姿势进攻,不过十招,范闲便将来人制服。 范闲将目光凶狠无比的谢必安拴在柱子上,自己回到秋千上,接着吃葡萄,活人气多了不少,“你还真是乐此不疲,这次没成功,下次再接再厉啊!” 谢必安恶狠狠的瞪着他,如果眼睛能杀人的话,范闲早就成筛子了,谢必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总会杀了你。” 范闲闻言睨了他一眼,脸上笑意偏淡,“你若是真能杀死我,我还得谢谢你。” 谢必安嗤笑一声,“那你别躲啊,说到底还不是不想死。” 范闲摇头,“不是不想死,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他若死了,那人便只是史书中那短短一行,谋逆失败而自戕的罪臣。 说着,范闲又跳下秋千,赤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拿了一颗葡萄塞进谢必安的嘴里,“你若是有空,多来这里转转,我孤寂得很。” 谢必安“呸”地将葡萄吐出来,然后抬眸看着他,目光怨恨且阴冷,“一点都不像。” 范闲歪头,没听清一样,“你说什么?” 既有人上赶着要诛心,谢必安怎么会拦着呢,他看着范闲,眼底满是嘲讽,“你学殿下,学的一点都不像。” 这句话像极吹散云烟的那阵风,将范闲的所有美梦都吹散。 三皇子登基那一年,天下人都道范闲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一向温和待人的范提司忽然清起了街,穿得人模狗样,行事却疯疯癫癫,整日不是光着脚溜进抱月楼听曲儿,就是拎着串葡萄从街这头吃到那头,或者莫名其妙地嘻嘻哈哈地笑个没完没了。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是跟在二皇子身边那么久的谢必安怎么会不明白,范闲这是在学他们二殿下呢。 可是在怎么相像,他也只是范闲,不是二殿下。 范闲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可神色却如何都洒脱不起来。 他像是个作恶作剧的孩子,被拆穿之后,只能用笑来掩饰羞赧。 谢必安又说,“你不是恨吗?又用这种方式怀念什么?” 范闲不笑了,他提着谢必安的领子将他丢出去。 “不要触我底线,不杀你已经是给你脸了,滚。” 赶走谢必安,范闲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捧起那本红楼,翻阅起来。 人人都说他范闲权势滔天无所不能,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一个人都留不住。 恨呐,此恨绵绵无绝期。 恨海棠无香,更恨那人冷眼孤绝不肯服软,宁愿自戕,也不愿意握住他递出去的那双手。 安静的范闲突然发狠,握住一旁的匕首给自己的手上来一刀,鲜血直流,他却觉得畅快,似乎痛,在此时终于有了实感。 他放认着血淌,人又恢复平静,安安静静地看书,似乎疯的人不是他。
第16章 后记3前言 李承泽依旧保持着倚靠在凳子上的姿势,可他已然气绝,面色如灰,只剩一双眼不甘心的睁着。 范闲看着他,心情竟然少有的迷茫起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一样,只是迷茫的看着他,如同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方才李承泽同他说了好多的话,在感慨他命途多舛的一生,以及恨,恨被操纵的一生,恨操纵的人,和恨与他相似却与他命运截然不同的自己。 从他话中看来,他从一出生,就是为了死去。 怎么会有人,一出生,就是为了死去。 他想不通,更想不通迷茫与心情复杂的自己。 他最是看不惯老二,也最是同他不对付,谈到老二时,他也是恨的要死,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挫掉他的雄心,如何赢。 可现在赢了,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从心口处,密密麻麻地发酸。 他不懂。 范闲长久地坐在一处发呆,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光景。 长久以后,他打了个寒颤,他起身看了看窗外,这才初秋而已,怎就冷得刺骨? 范闲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李承泽,决定回宫交差。 在要出府时,他侧头看到了东方,那边种着一株白玉兰,而白玉兰后往东南九百米,是李承泽的卧房。 鬼使神差中,范闲往那处走去。 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尽收眼底,与李承泽那张狂狠毒的性格不一样,他的房间,格外整洁素雅,装书的架子就占了房间大半的地方。 而正对着房门的地方,轻纱曼妙,范闲揭纱而入,看到了凌乱的棋局。 范闲缓慢地在这个地方行走着,似乎在透过这些死物再次认识李承泽这个人。 最后,范闲来到榻边,他看到榻上放着的,是两本红楼。 范闲控制不住手抖,几次努力,才将书拿到手里。 书页已经毛糙卷边,被翻烂了,足以看出主人有多喜爱。 范闲一翻开,便看到了满满的批注。 第一页翻过。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平静的水面,波涛汹涌。 第二页翻过。 似有千军万马,踏夜而来。 第三页翻过。 如抚云见月,一切都清晰可见。 第四页翻过,范闲早已泪流满面。 错了,都错了。 所谓的恨,不过是他扭曲的爱罢了。 他并不想要李承泽死,反之,他要他活,要他一世平安,长命百岁。 他说的每一句恨,都是我爱你。 所以,他一次次的劝他停手,哪怕知道他要杀自己,依旧不想让他死,所以执着地想要将他拉出泥潭,一边斩断他的爪牙,一边小心的护着他的命。 但是李承泽被放在磨刀石这个位子上多年,在多年权势的磨砺之下,杀了那么多的人,他早就失了初心,他早就无法停手。 他就是一条漂亮的毒蛇。 这样一条漂亮的毒蛇,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逼他,逼他放下雄心,褪尽毒素,拔掉牙齿,只有这样,他才能伏在他的羽翼之下,一世平安。 可他错了,李承泽和他一样,都不肯弯腰示弱,他有自己的傲骨,所以自己要救他,他偏要去死,还要死在他的面前,让他终生难忘。 而他从来,都没有想让李承泽死,只想赢,只想将李承泽摘出皇权争斗的旋涡,可是错了,他用错了方法,李承泽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对他来说,输就是死。 范闲的心似被人用刀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密密麻麻的都是疼。 原来是他亲手将本属于他的爱人送上了死路。 他不肯承认他爱李承泽,又不舍得要他的命,所以用强势的手段,对李承泽步步紧逼,使他亲手杀死自己。 范闲快步往正堂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用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范闲回到了李承泽死去的地方。 李承泽依如方才那样,靠在椅子上,绯红衣袍,面色青灰,瞪大的双目已然涣散,唇上唇下都是乌黑的毒血。 范闲上前,一把抱住他,十分用力,涕泪横流,“承泽,是我错了……” 醒悟得太晚。 尸身已然僵硬,不再温热,怀里的人,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张漂亮的嘴,说出来的全是狠话。 范闲自接手检察院后,从未哭过,因为他知道,哭是最没用的,而他要挑起大梁,同各方势力周旋,也没有时间哭,更不能哭,所有的真心和软弱,都要藏起来。 如今却哭得如同孩童一样,也无法祭奠他死去的爱人。 期间下人来催促过好几次,都被他吼出去,不知道过去多久,范闲也没有从悲伤中抽出来,反而心头萦绕起很深的恨意。 李承泽没有错,大部分人都没有错,错的是高位之上坐着,玩弄权术的庆帝,是他将李承泽放在了磨刀石的位置上,也是他,要他做个孤臣,更是他,杀了许许多多不该杀的人。 谁都不该死,他最该死。
第1章 一起痛苦 李承泽字字泣血,句句是悲。 范闲却依旧端坐在他面前,沉默着,冷漠的注视着他。 李承泽觉得喘气都疼,回望自己的命运多舛短暂人生,他只想得起两个字,可怜。 “你不喜欢我,你从来就不喜欢我……” 李承泽的身躯慢慢往下滑去,范闲再也坐不住,伸手去将他托住,抱进怀中,将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塞进他嘴里。 他们是一样的人,李承泽在想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早在昨天,他便将那鸠毒换了。 李承泽说:你总不能拦着我死。 错了,范闲就是要拦着他死,他本质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个自私的人。 李承泽是最像他的那个人,他们是知己,是兄弟,如若他也死去,他便真的只剩下无尽孤独。 李承泽说世上没有谁会允许另自己存在。 这句话范闲不认同,怎么会有人连自己都不爱呢? 范闲拥紧他,将头埋在他脖颈处,感受他微弱得快要停止的心跳,晚了许久的回答道:“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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