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如果今天不吃的话,肯定会腐坏的。虽说有冰块,但做不到低温冷冻(冷冻不知道会不会破坏它的活性)的话,解冻的那一瞬间就吃不了了。 无惨同道子夫人相似的双眼凝视着我,背后一阵发凉,如芒刺背。但我还是跪坐在旁边等待着对方的回复,无论是药汤还是人鱼肉,都是我用勇气换来的东西。 纸门被拉开来一些些,阿鱼小小的脸出现在缝隙里。 “不吃人鱼肉吗?”她没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像谈论天气那样普通地问着。 阿鱼的出现似乎为现在的情况在火上加了一把油。 “反正都要死了,试一试又没事,大不了提前一天死。” 好毒舌啊阿鱼。 拖到这种时候了,再去祈求些什么,似乎真的没必要了。 贺茂无惨没再说话,别过头,看上去是需要一些自我思考的时间。 阿鱼的声音继续从门外传来,“能尽心尽力帮助你到这种地步,你就当求的神真的给出回应了吧!” 求神不如求己呀。 无惨摆了摆手,示意我出去。我只好来到门外,和阿鱼并排坐在一起。 “头发怎么乱了?”阿鱼的长发全都乱蓬蓬地搭着,看起来好几日没细细梳理过了。 阿鱼嘿嘿了两声,“忘了。”她的手指在发间穿过,“我本来想扎辫子,但是手太笨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小樱和真央也总是缠着我让我帮她们梳头发,就是因为这样,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人会上学迟到。 “我来吧。”我取来了梳子,用密齿梳着阿鱼棕黑色的发丝。 阿鱼甩了甩腿,“小缘就像我哥哥一样……虽然我没有哥哥来着。” 我一边给她扎着麻花辫,一边等待着屋内的回声。等我用缎带给发尾打上一个蝴蝶结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哒、哒、哒,敲击地面的声音。 我重新回到那黑暗逼仄的世界里,“你决定好了吗?” 贺茂无惨原本按在枕头底下的手缓缓地伸了出来。这时候拿出匕首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就像古时候皇帝杀死士兵宫女妃子们用来陪葬一样。 虽然赤乌不在身边,但就算是只用一只手我也能制服他。 我无声地关注着无惨把刀从枕头底下抽出,而我则渐渐地恍起了神。 改变不了吗……本性难移吗? 一样东西从无惨的手中滑落,掉在了暗红色锦的缎面上。 黄色的绳结,蓝色的细工花。外表已经有些陈旧了,因为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东西了。 我曾经丢失的,水引。 “还给你……”贺茂无惨低声说。
第53章 他的声音多么轻啊,朱乃夫人离开前的声音也这么轻,像蝴蝶震动羽翼的力度,对,就像是蝴蝶那样。 黄色的发饰落在锦缎上,编织绳上那岁月流淌过的粗糙的痕迹,被尘埃所侵蚀的灰暗的色彩,三年竟然一晃而过。 水引就在那里,可我却因此感到灵魂上的落魄。我几乎是以一种阴暗的想法去猜测对方接下来的举动——无情的杀戮,可我也忘记了藤井缘一、继国缘一和森缘一之间,其不同大大超过三者间的共同之处。 做错事的原来是我。 我抓起那粗糙的发绳,此时去追究它当时被夺走一事已经毫无意义。 虽然当时我说,不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回归。 我是如此告诉自己的,但并不是代表,我没有那方面的猜测。 无惨讨厌晴明,也讨厌他送的东西。事后他若无其事地说谎,讲着“就那种东西”,可是血液流动的速度却在瞬间加快了。 我将它绑在手上,凸起的绳结硌着手臂内侧的经脉。 “我知道了。”不用去批评他做出了偷窃的行为,贺茂无惨能够将拿走的东西还回来,已经是我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情了。 说不敢感动是假的。 “我也有话要说。” 一个我藏到现在的秘密。 在这个时代,姓名会被其他人当成是杀人的工具。因而,很多有名有姓的人物在不经意间就被咒杀。 像大河一样流淌在这个国家的色彩纷呈的咒力,其中既有善意,也有绝对的杀意。 除了晴明和巫女,每当遇见一个新的陌生的人物,我都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是“缘”。 缘与缘一只相差一个尾字,但在咒的范畴上,前者代表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上的虚假之人。 抚摸着三股编织绳上的纹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描绘出真名。 “我叫缘一,森缘一。” “这下我们就公平了。” 我不知又触碰到了无惨身上的哪根脆弱的心弦,他竟然又悄悄地哭了。有这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吗?在我心里,在变得衰弱的同时,他又变得越来越脆弱。 不是说人越长大就越成熟吗?他怎么一直都没有变化。 好几年之前,我第一次迷失在这个种着梅花、铺满白沙的院子里的时候,那个“小女孩”一脸忧伤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我走过去问路才发现自己弄错了,那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长得清秀美丽的男孩子。因为我的意外闯入他开始恼火地驱赶我,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我听见他发出艰难的“嗬嗬”声,这些杂音几乎无法构成完成的音调。但他的另外一只手缓慢动弹着,向着我这边伸了过来。 我重新扶起无惨,将小碟子端到他嘴唇边上去。一道道被加深的泪痕沾湿了毛绒绒的脸颊,直到现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仍然蓄着眼泪。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了,看着与鬼舞辻无惨几乎是两个人了,留下的只有即将枯萎的双眼。 无惨几乎无法吞咽成块的肉,我只能将那些已经切成小块的鱼肉重新捣烂成泥,混进温水里,像是喂养一只没办法嚼咽猫粮的幼弱小猫。 朝食得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但作为食物的正食却没有用上多少。 阿鱼多次拉开纸门,到了后来,她干脆坐在门槛那里,半个身子在雨落的光景里,半个身子沉浸在屋内的腐朽中。 吃下这份鱼肉之后,贺茂无惨开始疯狂地出汗。汗水和眼泪混匀在一起,但无论哪样都带着咸咸的气味。 阿鱼小步跑上前来,抓着我的手臂,语气里不抱有希望,“能成吗?” 我不清楚。 我提前让人烧了热水,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阿鱼每隔半个时辰就给他喂半碗水,但没一会儿,大部分的水分都通过□□蒸发了出来。 “这样不行啊!”直到傍晚,阿鱼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她看起来有些汗流浃背了,额发全部湿漉漉地沾在头皮上。她站起身来,把袖子全都拢到了上臂,“我去请医师,你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阿鱼接连重复着那几个字,好像她一旦离开,我就会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傻事一样。 我望了望屋外层层的雨幕,只能嘱咐她:“我知道。你慢些走,别摔倒了。” 阿鱼撑着伞便跑入了雨中,粉色的外裳消失在雨色之中。 我推开一旁的残羹冷炙,打量着无惨如今的面貌。脸颊的左右两侧游动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表皮往外增长。 那是几片富有光泽的黑色鱼鳞,人鱼的特征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面孔,就像阿鱼一样。 可无惨仍然持续着高度的精神紧张,以至于他的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十分吓人,汗液又一次地铺满了这些方寸。 “别死了。” 我重新擦去他额头上的恶汗,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我只能听见雨水滴落屋檐的声音。 一颗白色的脑袋撞到了纸门,小玉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别进来。”我推开它,小玉小小的五官都别在了一起,它十分不解,疯狂地用脑袋撞击我的掌心。 “你呆在外面就好。” 白兔的胡须上下抖动着,虽然很可爱,但我没有空余的时间来陪它玩。 小玉撕咬着我的手指,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板牙,竟然在手指上撕开了一小条缝隙。 一滴血珠落在兔吻上。 “出去玩吧。” 我合上了纸门,把小玉关在了外面。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一个时辰后,阿鱼将朝颜医师请到了府中。 “怎么会这样?”朝颜搭着脉搏,脸上的神情愈来愈凝重。她逼问道:“你们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和他固有的身体相比较,脉搏实在是太强了。” 我轻轻抚摸着他因为汗水凝结在一起的眉眼,“人鱼肉。” “什么……?”朝颜医师以为我在开玩笑,可她的第二句话却淹没在了一声惊雷中。 如今的情况也无法可医,朝颜医师只好当场配置了一些补充营养的汤剂。伙房里的人做得热火朝天,可一走到雨中,他们的心就被一点一点地冻结。 我也一样。 生与死的交换,爱与恨的循环。 隐隐约约间,我觉得自己的路好像已经走到了尽头。 天已经暗了很久了。 “阿……阿鱼。”我有些迟缓地寻找着阿鱼的存在,她就在我的身边,而我差点忘记了她。 阿鱼那充满担忧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你怎么了?要不要去休息。” 也许我的脸色很苍白,又或许是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我回头看了看贺茂无惨,他的体温降下来了,虽然还是高一阵低一阵的,但不再像先前那样疯狂地流汗了。 鱼鳞从下颌骨的部位生长出来,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层,比阿鱼的形象扭曲得更为致命。 我有些不自信地说:“我好像要走了。” 阿鱼仍然是天真的,她歪着头问道:“是要去休息吗?” 我站了起来。盘曲了太久的肢体变得格外麻木,血流不畅的身体在一瞬间还影响到了听觉。 “不是。”这两个词在我耳中像是雷鸣一样响亮,我不清楚阿鱼是否也听到了我所说的话。我只记得我说:“我要回家了。” 我扶着墙壁走到了门槛处,暴雨惊雷交织出一片蓝紫色的天空。 阿鱼连忙站起身来,“现在吗?但是无惨他——” 哒,哒,哒。 手指敲击地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贺茂无惨的神情看起来还是有些呆滞,像一个刚上完发条的日式人偶那样慢吞吞地活动着。 我的一只脚踏过门槛。 这下,他总可以自己走路了吧。
第54章 活着就像是在打一场没有敌人的仗。 阿鱼赤着脚走在荒芜的海岸上。她曾经的家乡,从远处看来如米粒般微小且密麻的渔村,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8 首页 上一页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