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的感激,却因寡言个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端了杯茶给胡斐。 胡斐接过茶,笑道:“咱们这里只有内外两间房屋,住不下五个人。你在家守着,我去砍棵树,将柴房收拾出来,再做张床,也能安顿个人。” 苗人凤讶异道:“你还会做床?” “我幼时跟四叔流落江湖,不仅在酒楼帮过工,还做过木匠学徒......” 话语戛然而止,胡斐不安地看向苗人凤。胡家是辽东大户,如何会让胡一刀流落江湖? 幸而苗人凤似乎全不在意,只点头道:“好!” 胡斐带着砍刀出门,很快拖了两棵桐木回来,先砍下枝桠斜枝,加固房顶,修补墙壁裂缝,又抽刀将圆柱砍成木板、木柱、木楔子,一点点拼装起来。 待一架木床初具雏形时,天色已接近黄昏,院外终于传来马蹄嗒嗒声。 刚睡醒的若兰,正坐在院中吃蒸蛋,闻声迈开小腿颠颠地迎了出去,苗人凤忙端碗追在后面。 果然是平阿四带着小胡斐赶集回来了,吃穿用的物事装了满满的一车,两人都只能坐在马上。 小胡斐跳下来,先拿出一串糖人儿:“兰儿,瞧!” 兰儿欢喜地扑过去,抱住小胡斐的腿:“哥哥真好!” 苗人凤赶过去,帮着平阿四卸东西。 平阿四不知怎的,总有些怕他,弯腰恭谨地道:“苗大侠,这些粗使活计哪是您能干的,我来就行了!” “四哥!”胡斐提着刨刀,笑吟吟地站在大门口,“以后苗大侠和我是一样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须太过客气。” 话虽如此说,最终搬了重物大件的,还是胡斐自己,苗人凤瘦的皮包骨头,他哪里舍得他去抗大米? 晚饭也是胡斐做的,小胡斐替他打下手,平阿四则去收拾重新修整过的柴房,苗人凤带着若兰,在院子里摘青菜。 炊烟袅袅,饭炊喷香,若兰的笑声银铃般回荡在小小的院子里,也回荡在众人心里。 以后当真都要过这般安定温馨的生活了吗? 小胡斐望向胡斐:“大哥,咱们以后都不走了吗?” “不走了,”胡斐咣咣咣地剁着鸡块,“以后,大哥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嗯!”小胡斐咧嘴笑起来,拿起柴木霍霍地比划了两下刀法,“还要指点我的武功!” 晚饭很快上桌,小若兰大口吃着拌了鸡汁的米饭,举起小手道:“大哥哥,好吃!” 众人哈哈大笑,平阿四悄悄抹去苦尽甘来的眼泪,可惜夫人不在,不然该有多圆满啊! 饭后,哄了若兰先睡,由平阿四守着,胡斐、苗人凤、小胡斐一起拎了刀剑出去练武。 胡斐先还有些忐忑,他的武功多来自于刀谱自学,与胡一刀必然会有差别,这个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没想到,对他刀法中的凝滞之处,苗人凤仿佛视若未见,还在指点小胡斐时自然而然地也点拨了他几招。 一连数月,日子都过得安逸而平静,胡斐负责操办一日三餐,平阿四与小胡斐包揽杂务,苗人凤照顾小若兰。 一早一晚,胡苗三人都会相伴到院外林子里练武,小胡斐得了指点,刀法突飞猛进,就连胡斐自己,也在武学境界中有了极大的提升。 院墙重新翻修得高而坚固,小屋旁边另建了两间厢房,买了小鸡小鸭小兔子,院外开了菜地,种满了绿油油的青菜。 胡斐单买了两只羊,让小若兰、小胡斐都喝上了新鲜的羊奶。 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与苗人凤的关系。 他越来越确定,自己这个冒牌“胡一刀”,在苗人凤面前已经是漏了馅的,苗人凤几乎不再唤他作大哥,平日里不过你你我我。 晚上练完武功,小胡斐走后,两人会坐在院子里对酌几杯,苗人凤也会任他拉拉手,在脸上亲一亲。 但别的,就全然没有了。 胡斐躺在外间床上,瞪眼看着窗外,内间苗家父女都已睡熟,呼吸细而绵长。 他当然不想顶着父亲的身份与苗人凤不明不白,可若坦白了身份,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又不知道是否还能维持? 也许,苗人凤从此就端起长辈的架子,再不让他亲近一下呢? 胡斐想得烦躁,干脆翻身下床,推门走出院子,鸡鸭都已睡着,偶尔发出咕咕的梦呓。 月凉如水,很快就是中秋了,夜风中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 胡斐只穿了件内衫,胳膊冷飕飕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在一块凉凉的青石上坐下。 这大青石是小胡斐在河边发现的,特意找他帮忙搬了回来,放在院门外,夏日纳凉时,可以坐三、四个人。 院门“吱呀”轻响,有人走了出来,在青石的另一端坐下。 无须回头,胡斐就知是苗人凤,只有他那两条大长腿,才走得出那样大而轻的步子。 两人静静坐着,同看天边的星辰。 胡斐先开口道:“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良久无答,他忍不住转过身去,苗人凤仍看着远方,被他盯得受不住,才吐出两个字:“家人!” 家人而不是爱人,胡斐微微苦笑,他坐过去一点,摸索着抓住苗人凤的手:“我是谁?” 苗人凤缓缓道:“你姓胡!” “只要姓胡就可以做你的家人吗?”胡斐扳过他的身子,对上那双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凤眸,“姓胡就可以这般亲你抱你吗?” 苗人凤皱眉:“当然不是,你是个好人,待我和兰儿都很好!” 被发了好人卡,胡斐愈发不依不饶:“你喜欢我吗?” 苗人凤的脸红了。 白日阳光下,他的面色略有些发黄,夜晚的月光却遮盖了这点儿黄,变成了纯然的苍白,脸红时就颇为显眼。 他脸红红,语气则慢而坚定:“除了你,这世间若有男人想对我这样,就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作为一个内敛寡言的人,这话无异是表白。 胡斐却还是不满足:“我叫什么?” 苗人凤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今夜的执着,但仍是诚实地道:“我也不知道,但你既是胡大哥的兄弟,想来名字也有相似之处的罢!” “你认为我是他的兄弟?”这下轮到胡斐讶异了。 苗人凤淡定地道:“一开始有几天,我也认为你是胡大哥,可人身上的气质,总是千差万别的,尤其是胡大哥那样的天纵英豪,天底下没人学得来。” 胡斐心底有些酸,也有些自豪:“继续!” 苗人凤接着道:“但你长得和他这般像,熟悉胡家刀法,又......” 他顿了顿,才有些不自在地道:“又一样的英气勃勃,义薄云天,还兼有胡大哥没有的温柔体贴,简直是......” 苗人凤转过脸去,当面这样夸一个人,尤其是夸与他关系暧昧的人,对他来说,实在太超过了。 “简直是什么?”胡斐却不放过他,摇着他的手撒起娇来,“快说嘛!” 苗人凤只得道:“我这一生,真正佩服的只有两个人,胡大哥与胡大嫂。他们一位是男人中的男人,一位是女中丈夫。与他们结为知己好友,已是我生平一大幸事。” “可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若上天垂怜,也赐我一个那样的伴侣,该有多好!” 他看着胡斐,目光灼灼:“现在,你出现了,既有胡大哥的豪气,又有胡大嫂的体贴,就像上天特意捏合了两人优点,赐给我的,我怎能不心动?” 胡斐笑了,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含着泪道:“我不是上天赐给你的,是你的胡大哥胡大嫂,不忍你自苦,将我送来给你的!” 有了苗人凤的那番表白,他忽然升起了坦白的勇气:“苗叔叔,我就是胡斐!”
第221章 我想有个家 苗人凤没听明白:“你是谁?” “我是胡斐,”胡斐认真地道,“胡一刀的儿子!” 苗人凤一把推开他,惊惶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这般年纪,怎么会是胡大哥的儿子?” 胡斐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深情地道:“我是十四年后的胡斐,从雪山悬崖上跌落,穿越时空而来,就是为了能这样抱住你!” 他伸手又想抱他,却被苗人凤止住:“站那里,说清楚!” 胡斐只得坐下,从自己的幼年生活说起,如何流浪讨生活,如何被人骗去母亲遗物,如何苦练刀法,如何查找杀父仇人,如何在雪山上报仇。 他有意隐去了与成年若兰的暧昧,只说结识了一位小妹子。 听得两人决斗时,胡斐跌落悬崖,苗人凤的眉心蹙起来疙瘩。 胡斐道:“我父亲已没了兄弟亲人,所以当年平四叔才带我去投奔杜希孟。” 苗人凤的心乱做一团,胡一刀夫妇逝后,他曾到辽东打听过,也去拜访过玉笔山庄,与杜希孟也有些交情。 若眼前人不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他说的一切再诡异也是真的。 苗人凤看向胡斐,眼前的年轻人铁骨铮铮,曾在火海中不畏生死,对阎基、田归农嫉恶如仇,胡家刀法炉火纯青……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是胡大哥的儿子,该叫自己做叔叔,自己却数次与他亲昵,幻想与他共度一生。 夜色静谧,蛐蛐低低叫着,院内门响,少年人特有的脚步声轻快地响起,是小胡斐出来起夜了。 苗人凤恨不得给自己一掌,眼前人是胡斐,里面的人也是胡斐,他们应是同样的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胡大嫂抱在怀里的新生婴儿…… 苗人凤脸色铁青,踉踉跄跄地向林中奔去。 “苗叔叔!”胡斐忙追上去,搂住他的后腰,“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别不要我!” 他的手被一点点掰开,苗人凤哑声道,“我该替大哥大嫂照顾你,而不是这样……” “你不需要照顾我!”胡斐急忙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过比你小七、八岁,我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你和兰儿一生一世!” 苗人凤颓然道:“我若做了这样的事,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哥大嫂?” 他退后一步:“你走吧,忘了这段荒唐的日子。” “什么荒唐的日子?”胡斐愤然抬头,泪流满面,“我从小流浪,从未尝过家的滋味,难道你又要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吗?” 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条烧得火红的鞭子,重重抽在苗人凤身上,他倚靠在一株老槐树上,痛苦得几乎死去: “是我毁了你的一生,是我对不起你,你拿了我的命去吧!” 胡斐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双肩,哭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想要一个家,有你,有兰儿,有斐儿,有四叔,就这样一起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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