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叹道:“我谁也不是,不过是个欲讨回公道的冤魂。” 他在雪山上落崖,却又奇异地出现在此地,想来确已不是活人了,这番话并不算假话。 苗人凤嘴唇轻颤:“胡大哥当年是我亲手埋葬的,你绝无可能是他!” 他口中说着“绝无可能”,语气却不自觉带了些期盼,一双红润润的眸子里,也泛上了泪光。 胡斐忽然发现,若兰的眼睛,定是遗传了她的父亲,这般未欲眼尾先红的模样,着实让人心怜。 他的语气更软了:“也许吧,待我报了仇,可能就此灰飞烟灭了。” 他又加了句:“当年的事,不怪你,我自会去找该死的人报仇!你回家去,好好将若兰养大吧。” “你怎么知道小女的名字?”抓到他话中漏洞,苗人凤立刻警惕起来。 胡斐自知失言,便道:“我在世间游荡几年,知道了很多事。” 苗人凤道:“你已查明当年是怎么回事?” 胡斐点头,道:“当年,是田归农让人在刀剑上涂毒害我,你以后不必自责了。” 苗人凤抱紧了若兰,良久,沉声道:“当年之事,我也有份!”
第213章 胡大哥? 苗人凤言出必行,此时言语坚定,胡斐着实不好拒绝,便脱下身上斗篷,递给苗人凤:“夜里风寒,给孩子遮一遮吧!” 苗人凤接过,沉默不语地将若兰裹得更紧了。 若兰被包得像一个小粽子,趴在父亲肩头,只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我们要做什么去呀?” 胡斐逗她:“我们去帮你找回妈妈,你开心吗?” “嗯嗯,”小若兰用力点头,对这个大胡子生出三分好感,“找妈妈,回家去!” 她一片天真烂漫,胡斐却为难起来,等下若追上田归农,难免要动刀动枪,岂不吓到了若兰母女。 他心下犹豫,忽听马背上的平阿四道:“爷,那个阎基就是当年在刀剑上下毒的人,他还抢了你的两页刀谱,也绝不能放过他!” 方才在厅内,并没有人提及那贼首姓名,此时听到阎基,胡斐便道:“这个阎基,若撞在我手上,必叫他死一百次!” 平阿四奇道:“爷,你方才还打了他一掌呢,难道竟未认出来?” 他拍了下大腿道:“唉呀!我还以为爷认得他,才没有多言。” 胡斐从未见过阎基,只见过年老的宝树和尚,此时想起,分明是同一份猥琐无耻,不由得怒道:“我竟看走了眼,没认出那老贼来!” 一直沉默的苗人凤道:“阎基是谁?” 胡斐咬牙道:“就是当年那个跌打医生,他被田归农收买,在刀剑上涂毒,十足不赦的小人!” 苗人凤听他说出跌打医生来,目光又变得十分奇怪:“确实该死,我去找他!” 说罢,抱着若兰转身就走。 胡斐忙拉住他道:“你带着若兰,岂能脏了手?他中了我一掌,少说要躺半个月,咱们且不用理会。” 他的手温暖而坚定,苗人凤本已有些相信他是鬼魂,此时又全然推翻,困惑之下,竟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你到底是不是……” 苗大侠竟然也信鬼神?胡斐心下暗笑。 “我当然不是,”他理所当然地道,“我可是活生生的人!” 这番大剌剌的模样,倒让人不好质疑他。 平阿四抹着眼泪道:“上天有眼!” 苗人凤道:“我施展白鹤舒翅时,会忍不住怎么样?” 这试探坦坦荡荡,胡斐笑道:“会背心微微一耸,因你小时候练这一招时,背上掉了一只蚤子。” 听他说出这般秘事,苗人凤再也难以抑制心中激动,颤声道:“胡大哥!” 他是若兰的父亲,胡斐哪里敢答应这声大哥,忙道:“不敢当,我现在比你还小好几岁呢,不如……” 他一咬牙,道:“咱们直接以名姓相称吧!” 前方的骡车忽然停下了,胡斐、苗人凤对望一眼,疾步赶了上去。 车帘掀开,苗夫人走了出来,雪亮的匕首抵在雪白的颈间。 她看向苗人凤,含泪道:“我知道对不起你,你们若再追上来一步,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吧!” 她这话说得凛然无畏。 苗人凤眼神痛苦,唯有沉默着将刚睡的若兰裹了又裹。 胡斐低声道:“苗夫人,把刀放下吧!我们追上来,与你并无关系。” “我已不是苗夫人,”苗夫人颤声道,“你们若杀他,就先杀我!” 苗人凤捂住了若兰的耳朵,自己却怔怔站在雨地里,任凭漫天的雨水化作刀剑,将他钉在了原地。 胡斐叹了口气,略提高了些嗓音道:“田归农,你当年施毒计害我,咱们这账没完。” 车内毫无声息,田归农显然要龟缩到底了。 胡斐冷哼一声,伸手去拉苗人凤道:“咱们走吧,我不信他会一世躲在女人裙底!” 他又向苗夫人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望你能善加分辨!” 说罢,胡斐拉了苗人凤,大步向来路走去。 苗夫人双眸含泪,在雨中站了片刻,终是矮身钻回车内,骡车快速奔走了。 胡斐道:“既然暂时动不了姓田的,咱们先找家客栈歇脚吧,不能让孩子受罪。” 苗人凤叹道:“今日,又是我累了你!” “说的什么话?”胡斐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这样的人中龙凤,不该自苦。” 众人在附近镇上找了家小客栈,雨天留客,客栈住得满满当当,唯有大通铺还有两个位置。 胡斐多付了一锭银子,老板欢天喜地地让出了自己的卧房。 平阿四忙道:“爷,我去睡柴房就是了!” 胡斐笑道:“柴房里全是湿泥,如何住得了人?” 他扶着哈欠连天的小胡斐,向平阿四道:“你带斐儿去睡通铺,苗,苗兄带着若兰睡那老板的卧房,我随便找个地儿凑合一晚得了。” 苗人凤忽道:“咱们久未见面,不如秉烛夜谈。” 迄今为止,胡斐的一切胡一刀模仿行为都来自于道听途说,秉烛夜谈八成是要谈出马脚的。 胡斐忙道:“别打扰孩子睡觉,你先去吧!” 后半夜,云缓缓散去,月亮露出半张脸庞。 胡斐放下酒壶,在房顶自在地摊开手脚,忽然坐起道:“是谁?” “我,”苗人凤举着手中酒壶,低声道:“若兰睡熟了,我陪你喝酒!” 胡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他顶着父亲胡一刀的身份,不过是想震慑田归农之流,可并不想与未来岳父有过多交集。 况且,他骗骗平四叔、小胡斐也就罢了,在这位父亲的知交面前,露馅只会是迟早之事。 他深吸口气,强令自己松弛下来,作出醉酒的姿态,斜倚在屋脊上,向苗人凤摇了摇空酒壶,笑道:“你再来晚些,我就要乘着酒意睡过去了。” 苗人凤有些赧然:“我原想早些上来的,只是兰儿中途醒了一会儿,定要缠着我讲故事。” 他微微红了脸,显然是不太好意思与“胡一刀”说起这些小儿女的琐事。 胡斐叹道:“有故事听的孩子,当真是幸福啊!” “胡兄,”苗人凤在他身边坐下,垂着头道,“是我识人不清,害得你与嫂夫人饮恨多年。我又有负嫂夫人所托,没有照顾好你们的孩子。” 自小流落江湖,吃尽苦头,胡斐午夜梦回想起,对苗人凤并非全然无怨。 可此时见他长手长脚坐在屋顶上,顶天立地的汉子因愧疚垂头丧气,胡斐的心登时软了。 他将手搭在苗人凤的肩膀上,想要安慰他几句。触手碰到嶙峋的肩胛骨,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一直就这般瘦吗? 胡斐叹了口气,道:“莲花长在污泥里,难道是莲花的错吗?有些人心术不正,作出坏事来,又怎能怨你?” 担心暴露身份,他不好再作深谈,便转了话题,曝出个大瓜,以吸引苗人凤的注意:“令尊之死,当真与我胡家无关!” 苗人凤惊讶抬头,却听身边人继续说道:“即便是胡苗范田四家仇恨的源头,也另有缘由,实在是一桩百年冤案!”
第214章 竟然是真的 苗人凤愈发惊讶:“什么缘由?” 胡斐略压低声音,讲述了胡苗范田的初代恩怨。 听到闯王未死,飞天狐狸饮恨,苗范田的先祖愧而自杀时,苗人凤的手都颤了起来。 “听说,在康熙年间,似乎有人在云南见过李自成。”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哽咽,“难道,我们这一百多年的纠缠,当真都是大错特错?他们为何不警示后人,再寻求解脱?” 胡斐摇头道:“也许,是因为闯王未死的秘密太过巨大,他们无法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过愧疚,急于寻求心灵的宁静。” 他解释不下去了,直接夺过苗人凤手中酒壶,猛灌一口,愤然道:“他们是心安了,却以死给后世又带来了百年血雨,让我胡家百年不得安宁!” 苗人凤抬眸,紧紧盯着胡斐,良久才道:“当年,你为何不告诉我?” 胡斐道:“我脾气急躁,不好与你直接分辨,便重金托了那阎基前去传话。想来,那小人并未将话带到吧!” 苗人凤忽想起胡一刀临死前的遗言,分明就是不解、遗憾、痛苦,他心中已隐隐信了七成。 想到因小人作梗,让本应成为知己的两人刀剑相向,造成惨剧,不由得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胡斐见他手掌之间有血丝渗出,忙伸指进去,替他展开,只见手掌心上已掐得鲜血淋漓,便拿酒壶替他小心地冲洗了,撕下一截内衣替他包扎上。 苗人凤看着地面,低声道:“大哥,我害了你们一家,我苗家,害了你胡家百年!” 他语气沉重,话是朝着地底说的,因在他心里,实在难以相信“胡一刀”还能重现身边。 这自称“胡一刀”的人,既知道那么多往事,要么是当年知情人,要么就是胡家的其他人。 苗人凤抬起头,眼眸含泪,语气恳求:“若你们还愿意相信我,就让我去找那阎基,问个清楚明白,替你们报仇,以赎前愆。” 之前,胡斐唯接触过五十多岁的苗人凤,嫉恶如仇,凛凛如神邸,让人不可小觑。 如今,面前是三十多岁的金面佛,瘦削修长的身子坐在斜斜的屋檐上,似乎随时要跌落下去,眼尾红红,修眉紧蹙,晶莹泪光下是无尽的懊悔与痛苦。 胡斐心思愈发软了,他松开苗人凤手掌,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炙热的温度。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当真不需要自责,好好带着孩子回家去,过一点儿舒心的日子。那些卑鄙小人,我自会找他们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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