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成王败寇 卫子夫每次来只待一会，并不久留，有时候只送些补身子的汤药，看着卫青喝完之后才离开，有时候会坐久一点，陪卫青多聊聊。 卫青劝她不必每日都来，自己已无大碍，只是身子底都被掏空了，年轻的时候便掏空了身子底儿，到老了，定是有的受的，卫青此时不过刚过而立，便已经开始体现出了不支。 刘彻倒是整日都忙的很，有时候很晚才会过来，有时候卫青都已经睡下了，半夜里那人便会悄悄的掀开他的被角，脱了袍子便碍着卫青躺了下来，卫青能嗅到满鼻子都是那人的味道，每每天微微亮时，那人便就会悄悄起身，也不叫醒卫青，着了袍子便就出去了。 两人已经许久未说过话，卫青是怪刘彻的，若不是他派霍去病去朔方，去病也不会客死异乡，如今，竟连尸身都见不到。 是夜，卫青已近躺下了，却毫无睡意，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卫青不自觉的屏住呼吸，那人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推开额门走了进来。 刘彻在卫青的床榻前站定，满身的酒气，就连躺着装睡的卫青都能闻的清清楚楚。卫青等了许久，以为刘彻会像之前那般，脱了袍子便会上的床榻，竟是不自觉的便留了半边的床位给他，只是过了许久那人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卫青不禁疑惑了，悄悄的将眼皮子翻了翻，刘彻哪还在床头，而是背对着他，端坐在凳子上，许是疲惫了，又或许是喝的多了，有些微醉，此刻正单手支着额，卫青看不真切那人的表情。只觉得刘彻此刻的背影竟是如此的落寞，卫青不经看的有些慌了神。 良久，刘彻才动了动僵硬的背脊，卫青立马闭上双眸，姿势都与刘彻方才进来时的一般。 “卫青，莫装了，朕知道你醒了。”刘彻站在床榻边上低低的唤了一声。卫青哪还装的下去，只得缓缓的睁开了双眸，一双清澈的眸子，毫无睡意。刘彻低低的笑了，脱了鞋便爬上了床，习惯性的掀起被角便钻了进去。 卫青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呆呆的往里挪了挪，待刘彻舒服的躺了下来，复又揉了揉眉心，闭上了一双漆黑的，似要夺走人心魄的双眸，卫青才微微的舒了口气。谁知刘彻却是突然手臂一横，将卫青一把扯进了自己的胸口靠着。 “皇上…”卫青压低了嗓音唤了一声，却是毫无挣扎，似认命一般。 “恩？”刘彻应了一声，却是依旧未睁开双眸，似乎累的慌了。 “臣，想回府。” “想回，便就回去吧。” 卫青一愣，未曾想到刘彻答应的竟是如此的爽快，他以为，至少会费些功夫和口舌，不禁竟微微的有些失落。 “朕不想让你觉得自己与韩嫣一般，你，与他不同，朕一直不曾将你当做他的替身，一直都未曾，卫青，你在朕心中，是最特别的。”刘彻闭着双眸，低低的说道。卫青呆呆的看着他，那人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看不出一丝情绪，卫青不知道那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还是只是喝醉了，胡言乱语罢了。 也未吭声，只是安静的窝在刘彻的身旁，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这数十年来，剪不断，理还乱，时而逃避，时而糊涂，他从未听到刘彻说过这样的话，这是第一次，似乎也只是唯一一次。 突然刘彻翻身而起“是朕给你太多不安的情绪了么，你似乎，越来越逃避朕，卫青，你可知，朕的命运，自小便被掌握在他人的手上，这条路，朕必须走，成王败寇，能坐上这个位置，莫说多少人因朕而死，就说朕自己这双手，就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朕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看透生死，只是每每想到，有朝一日，你会离朕而去，朕便会受不住，这里…”刘彻说着拉起卫青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胸膛，卫青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心间的跳动，“噗通，噗通。”一声一声强而有力的跳动着。 “皇上…” “你怪朕么？”卫青还未及开口，刘彻却突然转首看着他漆黑的双眸牢牢的盯着卫青清澈的眸子。 “皇上…”咽了咽嗓子，怪？为何要怪？怪他什么？是怪他将霍去病派遣去朔方，还是怪他将自己囚在宫中，还是怪他… “朕不想再让你上战场，以后再也不想让你出征，朕，受不住，每次都是担心受怕，你可知每每听闻消息，朕最是怕，怕得到你战死的消息，每每看见你满身伤痕，朕便会自责，为何要让你出征。只是，你不一样，你与韩嫣不一样，你是背驰的野马，是该翱翔与天际的苍鹰，不该困在这皇宫之中，该去奔跑，去翱翔，朕不能困了你一辈子。” 卫青红了眼圈，不由的将刘彻揽的更紧了，刘彻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他以为，这么些年来，只有他，只有她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那份禁忌的感情，那份不该容于世间的感情。 “为何，为何不与我说，为何到今天才与我说，你可知，可知，我险些，便就放弃了，险些便就放弃了啊…”卫青带着浓浓的鼻音，将脑袋埋的低低的，他不想让刘彻见着这般脆弱的自己，这么些日子，霍去病的死，他早就压抑不住了，那些个郁结在心中的事，压的他快要喘息不过。他以为，只有他一人，一直在承担这一切，他没有那般清高，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人啊，也会有七情有六欲。心底那份压抑的，不能说出的情感，他怪刘彻既来招惹他，却又这般对他… 刘彻深吸了口气，将碍着自己的卫青揽的更紧了“卫青，谢谢你没有放弃，朕好庆幸，你未放弃…朕好庆幸…” 有些话，说开了，反倒是好，刘彻已经许久未碰卫青了，这些个日子以来，卫青又是缠绵病榻，身子骨弱，刘彻自然更是不会乱来。
第237章 胁迫 卫青第二日便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宫回府，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一些贴身之物。刘彻一早便就上朝去了，留了春陀照看着卫青，待卫青用了早膳，便就送他回府。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么些个日子都未见到太后的王姪，此刻却突然而至。卫青一时间想不明白王姪为何突然寻他而来。 “臣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了吧。”王姪已显老态，两鬓花来了好些青丝，眼窝微微的凹陷了下去，眼尾处也生出了好些皱纹。只是此次的态度明显与往日里不同，卫青是何许人，怎能感觉不出，更何况王姪根本就毫无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王姪撇了周围一眼，凤袍一挥“你们都下去吧。”沉声说道。 春陀立马露出为难的神色，皇上是吩咐自己照料卫将军的，如今太后娘娘又是这般架势，哪敢离开半步啊，可那人毕竟是太后，只得应了声“诺。”便领着一众太监宫娥退了下去，只独留了卫青一人。 卫青自知王姪突然造访定是有话与他说，便碍着王姪站的近了些。 “太后娘娘…”恭敬的唤了一声。 “卫青啊，你是聪明人，这么些年，你与彻儿之间，哀家看的一清二楚，但你觉得，你们之间，能一直这般保持下去么？”王姪也不废话，一来便就直奔主题，开门见山。 只是如果没有昨个夜里刘彻与他说的那些，卫青保不准是会想要再次避开，只是，这次他不想再逃避了。 “娘娘既是看的一清二楚，也该知道臣与皇上之间…臣，是断然不会辜负皇上的厚爱。”卫青低垂着眼眸，这是他第一次说的如此的决然，也不管是否太过放肆，是否驳了王姪的脸面。 果然，王姪立马变了脸色，猛的一拍椅背“放肆…谁人给你的胆子，竟敢这般与哀家说话。” 卫青立马撩了袍子单膝跪在地上，也不说话，王姪气极“卫青啊卫青，你是大汉的将军，是平阳的丈夫，你的姐姐可是当朝皇后，你可不能糊涂啊。” “臣不是糊涂…”卫青愣了愣，心念微动，三姐与平阳…又该如何是处“臣与皇上，并未打算更近一步，只这般，便就够了。” “你想的倒是简单，你可知现在朝中流言蜚语，都是彻儿一力担了下来，你却安安稳稳的在此养病，你以为你还如之前一般么，你已今非昔比了，折了翼的苍鹰，哀家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翱翔天际，今后你只能躲在彻儿的羽翼之下，若是如此，倒不如早些离开吧。”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王姪最会玩弄这些，若不是平阳，恐怕她此刻对卫青的态度保不齐便也不是如此，只怕会与当年逼死韩嫣一般吧。 卫青低垂这脑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高太祖不就是这般过来的么，皇家的女人，都是有些手段的，当年的吕雉不就是心狠手辣的极了么，如今这王姪，似乎也不逊色。卫青断然是不能死的，虽说那匈奴已经西迁大漠，对我大汉构不成威胁，朝中一时间也无须什么仗要打，卫青自然是会被闲置的，但保不齐万一又朝一日匈奴再次来犯，到时候到用人之时却无人而出，到时候岂止是束手无策那般简单。 “娘娘说的是，只是即使这般，卫青…也断不会辜负皇上…”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哀家给你些脸面，你别不识好歹。”王姪一听那人除了那句“不会辜负皇上。”就再无别的话，顿时更是来气。 “哀家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厌倦了你，你可别…” “可别什么？母后是想替孩儿训朕的臣子么？”刘彻突然自门外出现，沉声说道。 原是春陀见形势不妙，立马遣人去禀报刘彻。 “皇儿你怎来了，此刻该是上朝时间吧。”说着王姪撇了一旁垂着脑袋的春陀，蠢货，以为哀家不知道是你在暗中搞的鬼么。 “朕只怕朕再晚回一步，朕的爱卿，便会像当年韩大人一般，死的不明不白。”刘彻说着便站到了卫青的身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卫青，冰冷的黑眸子撇了王姪一眼。便噎的王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儿，哀家不过就是来看看卫将军恢复的如何罢了。” “现在可见到了？卫卿恢复的不错，朕今个就准了他回府，多劳母后挂心了。”刘彻嘴角微微上扬，也不驳了王姪的脸面，说道。 “那便就好，哀家便就放心了，平阳前些个日子该在哀家那里，甚是担心卫将军，回去之后，将军可要好生善待哀家的平阳。”王姪撇了眼，一时间竟是不太敢与刘彻对视，竟是将韩嫣都搬了出来，当年因为韩嫣一事，刘彻对他表面上是依旧孝顺有加，只是母子两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这么些年，王姪能感受的清清楚楚，她又怎敢再逼死卫青，更何况，那卫青怎又是她能逼死的。 “诺。”卫青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刘彻心里有数又何必他多说什么，只会让他们母子之间隔阂更深罢了，说到底，太后娘娘也不过是为了皇上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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