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玉的盖子一拿开,贾环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温然暖气。 他最初还以为是错觉,但时间越久那种温暖的感觉就越深,甚至整个营帐内都变得暖和起来。 如今天已经有些热了,现下是夜里还好些,若是放在白日里倒有些惹人嫌了。 薛玄端着让他看了一会儿,就将盖子又放了回去,那暖气也就渐渐消散了。 “这是好些年前,太祖那朝时交趾国进贡来的辟寒犀,置于金盘之上能使屋内暖如春日,其散发的花香亦可温养身子。” 贾环便拿起他的手,凑上去闻了闻袖子,果然有一丝似是茉莉花的香气,细闻又像是栀子,总之很是好闻。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东西,果然国库才是天下奇宝最多的所在……”也难怪古今往来,这么多人想做皇帝。 薛玄把东西放回了箱子里,“等冬天有了这个,你可不用愁了,这物小巧,去哪里都好带。” 闻言,他这才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就是为了这个去猎熊?” 贾环的脑子几乎是一下通了,“你说的生辰礼也是这个?” “是。” 他把手上抱着的那个枕头往薛玄身上砸,“你脑子进水了?年年冬天烧炭不也这么过来了,不见得哪里就冷死我了。” 他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就去猎大熊啊。 那可是猛兽中的猛兽。 薛玄抿了抿唇,双眸微垂,“本想让你高兴的,是我错了……” “你别在这给我装可怜。” 贾环扭过脸翻了个白眼,这人就好使这招! 但偏偏、偏偏自己还就吃这一套,真是烦死了! “环儿……”薛玄坐到床边,声音放得低沉而轻缓,“不要生我的气。” “我只是想着,冬天难熬,你不好养身子。即便是再好的炭也不能多用,还要敞着窗子……既然有了这物,自然合该你用的。” 在薛玄眼里,这东西简直是为了贾环而生的,也只配他用。 “你都这么说了,我若还生气,岂不是不知好歹了?” 他不是爱拂人好意的人,也知道薛玄是一心想着他才如此,哪里会真的生气。 贾环只是觉得,那东西虽好但又不是必需的,何苦犯险呢,万一伤着了哪里是好玩的。 如上次那样路遇暴雨山洪的危险,他不想再让这人经历一次了。 薛玄知道他一向最是心软,“下回再有什么,我再做什么,都跟环儿说过才算。” “谁想知道了。” 说了这会子话他有些倦了,伸手将枕头拿了回来,便展开被子盖上,合眼准备睡下。 “今日累了,你好好睡一觉,左右明日有雨,也没什么事儿。” 薛玄将帐子放了下来,贾环爱犯春困,如今正值春夏交接之季,一个不妨就会多添些病症出来。 ……………………………… 被小心照看了一夜,次日贾环虽还有些咳嗽,但好歹没有发热。 果然如薛玄说得那样,他今日是被雨声吵醒的。 “还困么?” 贾环点点头,春日的阴雨天自然是困的,他在家时几乎能睡一天都不醒。 若是在月蜃楼还能坐在二楼赏雨观花,但在这营地里,也只能看看书了,“今年秋闱定在八月初三,这转眼就又要六月份了,真快。” “我听陛下的意思,来年会试大约要交给弘王和雍王主理。” 皇子主理或监场科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大淳纯属平常,是以贾环并不意外,“只盼试题别太刁钻才是。” 话音才落,芦枝送了早饭进来,“侯爷,圣上说这两日有雨,让不必往那边请安了。” “还说若是各位公子闲来无事,可以‘春雨’为题,作诗两首呈上去,好让陛下在批阅奏疏之余打发时光。” 贾环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用过早饭后便又睡下了。 阴雨的湿气很重,现下又是在草原上,薛玄便让在营帐内燃起火盆,用以驱散潮湿,也能让他睡得更好些。 ……………………………… “你们也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诗。” 承湛帝将一张张的诗稿递给水钧和水铮,“看看咱们能不能选出一样的。” 水钧打着哈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意地抽出一张,“这个不错。” “嗯……确实好,前两句便能看出底子了。” 水铮略有些出神,但也选出两张递过去,“父皇。” 皇帝接过诗稿看了看,从中抽出一张,“这个我也喜欢。”又笑道,“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身体不适?” “宴川如今大了,也有心事了。”水钧笑了一声,起身走到软榻旁半躺着,又埋怨道,“这雨下得真腻人。” 水铮揉了揉眉心,“并没什么,只是昨夜有些没睡好。” 他坐在案边,拿起笔续着水钧方才抄的佛经继续写下去,这是为皇太后寿诞准备的,到时候好送到相国寺诵念祝祷。 左右今日阴雨连绵,手上事务也都了了,二人便同坐在皇帐中陪父亲说话,顺便抄写佛经。 他的话承湛帝也没说信不信,但到底没继续往下问,只是笑着说累了便去歇息,“瞧你哥哥,咱们两句话间,人家都睡着了。” “哥哥昨日累了。” 德禄拿着厚软的毯子盖在了水钧身上,又替他脱了靴子,小声欣慰道,“殿下似乎又长高了些,去年还常躺这榻呢,今年就有些睡不下了。” 皇帝赞同道,“他兄弟两个都还长呢,往后身量定然能越过我和太上皇去。” 水铮执笔看了一眼帐外暗沉的天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等到贾环再醒来已经过了午时,这回他是被薛玄叫起来的,因为吃药的时辰到了。 “唔……”身上酸软得很,简直感觉像长在了床上似的。 薛玄知道他懒得起身,便将汤药都盛在一盏白釉粉彩莲花吸杯中。 贾环也不是头一次用这杯子喝药了,就是在杯壁上外置了一个通底的中空管子,大多烧制成竹杆花茎的样子,也算是好看好用。 吃完药他才有了些精神,只是手上有伤不能拿笔,薛玄就坐在旁边给他翻书看。 耳边只能听到外边儿哗啦啦的雨声,却更彰显帐内这一方天地的宁静舒适,床上的小炕桌上放了热茶和各式新鲜点心。 贾环一边看书一边拿糕点吃,一个没注意肚子就饱了,“今日的点心果子倒有几分玉食阁的味道。”清甜不腻,浓淡相宜。 “或许是和玉食阁的老师傅承于一脉也说不定。”这话倒是没错,毕竟如今玉食阁的师傅就是从宫里出来的。 芦枝端着热茶进来添换,“晚饭三爷可有想吃的菜?” “想吃三鲜炒脆芽……再来个八珍豆腐羹。”下雨天要喝些热汤才更舒心。 芦枝才下去,侧生又轻声进来了,“侯爷、三爷,杨陵醒了。他的体热也退了,想来再养个两月便能好。” 贾环点点头,“并没有什么话要传的,在骞元山的这些日子你看着他些,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下来告诉我。” “是,三爷。” 薛玄侧过脸来蹭了蹭他的头发,“世间万物都有不同的一面,此人虽有些心机手段,但有些时候,心机手段比循规蹈矩要有用得多。” 贾环咳了两声,淡淡道,“我也是如此想……他如今年纪还轻,若再过两年,想也知道会有多难以把控。” 这样的人,若是做对手,恐怕是要令人头痛的。 要说直接杀了吧……似乎又有些可惜了。 毕竟时至今日,贾环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如杨陵这般敢想敢做,一整是个清醒的疯子。 自然了,赤云漾那种纯疯的不算。 “你看得好慢,快翻页。” 薛玄笑了笑,“环儿看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哦……那我就大发慈悲等等你叭。”
第86章 “太太说,今年不比从前在京中,便在这儿将就些,等回去再好好给你过。” 宝玉合上从家中传来的信,“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往年你的生辰都是极热闹的,今年终究冷清了些。” 谢修正在给贾环换药,他小心地将纱布解开,“天一日一日的热起来了,好在这伤是已经结痂了,也不必再缠纱布闷着了,但还是要当心些。” “宝玉说得是,在这儿是委屈你了,但过还是要过的。” 贾环偷偷挠了挠手心有点儿痒痒的疤痕,“不过是个生辰,何必兴师动众的,都该闹得不安生了。” 贾蓉却不这么认为,“哪里就不安生了,咱们且乐咱们的。” “不能挠,否则好了也会留下痕迹。”谢修拿过边上放着的药膏给他涂了一层,又轻轻吹了吹,“虽是伤在这里,也不能不在意。” 薛玄也是这样说,好在只是寻常轻伤,养一养就会好的。 今日天气不错,就连皇帝也带着两位殿下踏春出游去了,天家父子的温情时刻,自然无需外人在旁打扰,听说只带了德禄和几个随从。 营地中的其余人或是在草原上驰马投壶,或是三两成群吟诗作赋,又或是结伴散心,倒也惬意。 因此行在骞元山待得久,是以圣上开恩,允许众臣家中亲眷寄信托物来此,所以贾环和宝玉才能收到荣国府送过来的东西和信件。 赵姨娘的信贾环还没看,但光是摸起来就很有分量,比老太太和王夫人的信加起来还厚。 深知自家母亲那嘴上没把门的性子,他也不敢当众将信拆了拿出来,想着等晚上无人时再慢慢看。 因为贾环吃过药要午睡,几人陪着他说了会儿话也就一道出去逛了。 “公子,今日的燕窝还没吃呢。” 李素在帐中点了一支雪中春信,把还温热着的燕窝端了过来,“可要在睡前用一些?” 贾环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把手上的书放回匣子里,“吃不下了。” 他就势躺到榻上打了个滚,“既然已经炖好了,你让人送去给杨陵吃罢,顺道再带句话,就说我明日去看他。” “好。”李素应了一声,替他盖上了轻软的薄被,“今日天暖,等睡醒了公子也好出去走走。” “嗯……”他才沾上枕头就已经开始深思迷糊了,胡乱答应一句就慢慢睡了过去。 贾环睡午觉的这会功夫,外边却是差点儿闹了个天翻地覆。 皇帝在启山踏春时遇到了潜入围场的海寇余孽刺客,弘王与雍王为护持君父,两个人都受了些伤。 阜临围场有潜伏多年的细作与海寇里应外合,启山虽风景秀美却地处偏僻,那儿周围分派的禁军人手不多,这才叫刺客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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