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放着的寿礼都被薛玄安排马车先一步运回京中了,不然这帐子真是没法住人了。 宝玉让李素烹好了枫露茶,便沏了一盏给他,“今日来给你祝寿的人可真是多,竟比在家时还热闹。” “他们也未必是真心祝我,好在是没出什么事儿。”贾环坐在床边泡脚,踩着水玩儿,“这些人,哪个是好缠的。” 皇帝的贺礼来得突然,但好在从前有例可循,放在他身上也不算太惹眼。 宝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今日侯爷派了不少人来席上伺候,或许也是看着他们不让闹事的。” “可不是。” 贾环洗漱完才躺到床上,又想起薛玄今日送的寿礼,“李素,芦枝拿来的那个盒子也送走了么?” 李素倒了水进来,回道,“我收到梨木箱子里去了。” “哦。” 辟寒犀他早就拿到了,但是薛玄今日又送了东西来。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沉香木盒子,做得很是精致,扣上还挂了一把小银锁,“嗯?也没给钥匙啊。” 李素想了想道,“东西送来的时候我接了一把,就只有个盒子。” “把我前两日带的香囊都拿来。” 钥匙果然在那个绣芍药的镂金香囊里,也不知薛玄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贾环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盒子,入目便是一张房契文书。 在房契下面还有厚厚的一叠身契,最底下有个更小些的盒子,里面放着数十支箱柜钥匙。 钥匙下面压了个字条,上面是八个字,“新室落成,静待迁居。” 之前薛玄给他买的那处宅子,竟然已经修葺好了。 去年夏天的时候他去看过一眼,当时内宅主院还只是砌好了外墙,花草树木都还没栽,“这么快……” 宝玉此时也洗漱完了,他那边已经熄了灯,“今日困得很,环儿,你也早些睡罢。” “好,我吃了药就睡。” 李素把晾好的药端了过来,“已经放温了。” 贾环在那叠身契里翻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他的,“看。” “这……”他捧着碗跪在脚踏上,待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双眸子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公子,我以后就能跟着您了。” 一纸薄薄的身契,就是他永远的归属。 贾环一边接过药碗,一边将东西放进了他手里,“你自己拿着罢。” 李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公子、我怎么能拿着这个。” “为什么不能,你拿走烧了也行。” 他饮尽了药,将盒内其余东西都重新锁了起来,“要是真的衷心,没有那东西也是一样的。” “但若存有异心,即便我拿着身契也不值当什么。” 人心坏了,哪里是一纸契约就能改好的,不然这世间就没有那些卖主求荣、忘恩负义之辈了。 不说别的,就拿荣国府的那些媳妇婆子丫鬟小厮来说,家生子一抓一把,也保不齐个个都忠心侍主。 李素听了这话急得不行,身契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话都结巴起来,“公、公子,我不会的,我不会——” “证明给我看就行了,旁的不用多说。” 贾环拍拍他的肩,嗯……摸起来比自己壮实宽阔,又转而拍拍他的脑袋,“未免惹人注意,等我回京后再过一月,会有人来接你出去。” “好。”他嘴笨,对贾环也只会说好,“公子说什么我都听。” ………………………… 圣驾回銮是六月中,抵达京城这一日又正好赶上十五,贾府上下如往年一般到清虚观打醮。 贾环和贾母同坐一辆车,现下正趴在她怀里打瞌睡。 昨日赶了一天的路,才回家睡了一觉今日又出门了,他压根没歇过来。 宝玉骑马随行,掀了帘子笑道,“环儿这是累得狠了,我叫他留在家里,他又说祈福是全家一起的事儿,还是要来的。” “总是这样懂事。”贾母欣慰地搂着他,轻轻拍着背,又对宝玉道,“天这么热了,你还骑马呢,也快到车上来。” 正好王夫人让人来传话,叫宝玉不要在烈日下行走,他也只得听从上了大车。 虽然贾赦回来了,但两府出行的事一向是由贾珍统筹,今日也仍旧是他打点上下,现已先一步到清虚观布置去了。 本该上月就来的,只是五月初时贾母病了几天,后边的日子又不太好,所以才改到了六月十五。 张道士早已带着徒子徒孙在山门外迎候,待看到贾府的车架后便笑着走上前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凤姐拉着巧儿下了轿子,“张爷爷愈发精神了。” “哎呦我的奶奶,里头都已经收拾好了,请太太、奶奶、小姐们进去纳凉。” 贾母下了车,鸳鸯忙走上前搀着,她笑道,“你年纪这么大了,下回让孩子们出来也就够了。” 张道士白发白须,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算是高寿了。 “老祖宗近来可还康泰?”他微微落后贾母半步,为众人引路,“听闻前些日子老祖宗身上不大好,想来已经无虞。” 贾母笑道,“托你的福了,还算康健。” 贾环睡了一路,脑袋昏沉沉的,“宝哥哥,我再坐一会儿。” “那我先去,免得老太太和太太问,你稍后再来。”宝玉便下了马车,小跑着上前去找黛玉了。 钱槐站在车外等着,从车窗递进去一个打开的油纸包,“三爷,我在街上顺道买了现烤的荷花牛乳酥饼,可要用一些?” “要。”贾环揉揉眼睛,伸手去拿了一块,果然还是温热的。 酥皮分明,内馅甜软,带着淡淡的花香和绿豆蓉的清新,他一连吃了两块。 贾芸听完了贾珍的吩咐就跑出来找他,“父亲,里头老太太问你呢,说山路不好走湿滑有青苔,让父亲小心些别滑了脚。” “知道了,我就去。” 贾环理了理衣裳,便掀开车帘下了车,钱槐忙伸手来扶。 “父亲昨日回京劳累,儿子不便去月蜃楼看望,今早也耽误了,就在这儿给您请安了。”贾芸手上抖开折扇,一边说话一边给他打扇子。 钱槐一早撑开了绢伞,所以他并不觉得太热,“你的孝心我知道。” “听母亲说你家里要添人口了,我也为你高兴。” 贾环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脸,又为他抹去额间的薄汗,“到时候别忘了带来给我看看。” 贾芸还带着点儿跑上跑下的气喘吁吁,但却显得很高兴,“这是自然,届时还要劳烦父亲大人取个名字才是。” “也好……” 这边张道士正给小元绮戴寄名符,贾环捧着几支莲花上了楼,“老祖宗,我来迟了。” “知道迟了还不过来。”贾母佯装生气,又拉他在身边坐下,“一路过来可热着了?” 他将开得最好的那支千瓣莲送给贾母,“小路凉快,并没热着。又看到半山腰池子里莲花开得好,就折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看个高兴。”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赵姨娘、李纨,还有凤姐和尤氏都得了花。 宝玉见那花确实开得好,便问黛玉,“林妹妹,你若喜欢,我也去给你折一支。” 湘云笑道,“二哥哥,怎么只有妹妹有,姐姐就没有么?” “啊?”宝玉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自然是大家都有的,我多、多摘一些。” 众人都捂嘴轻笑,宝钗与探春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笑得更厉害了。 黛玉也红了脸,用团扇柄戳了戳他胸口,“谁让你坐在这儿了,还不过去。” 宝玉双手放在膝上搓了搓,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也笑笑然后往贾母那里去了。 “什么事这么乐?” 老太太将莲花给了鸳鸯捧着,喂宝玉吃了个果子。 他哪里好说出来,只得含糊道,“还是老祖宗会点戏,都说这出戏热闹新巧呢。” 张道士各处问好后回来,坐在另一边和贾环说话。 “初九是哥儿的千秋,眼见是长大了,近来未到那边府上请安,不知可还好么?” 贾环自个打着扇子,笑道,“劳您老惦记了,近来只是吃药,倒没太病着。” 张道士知道他不常出门,除了去学堂就是待在大观园里,偶然到荣国府请安也并不能见着。 还记得第一次在荣庆堂见到的时候,贾环才十二岁,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是长寿之相。 但细算之下,又是贵极富极的命格。 因着和贾府的这一层关系,当初他到底是只挑着好听的说了。 不过近年每每见着,他都能看出贾环面相中病气渐退,寿数绵长,想来也是老怀欣慰。 “哥儿是有福的人,自然有神仙护佑着呢。” 贾环点了点头,“承您老吉言了。” 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也不好太放在心上,“吃了这么多年的药,怎么也是有些用的。” 宝玉给他拿了玉蓉糕来,闻言道,“夏天了,你的身子也好受些,” 贾环轻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糕点慢慢吃了。 虽然喜欢,但如今已是六月,八月秋闱在即,他注定是无法好好享受这个夏天了。
第90章 “夜里睡得迟,左右今儿不用去学里,起这么早做什么。” 贾环用热帕子敷了脸,才觉得清醒了,“再有一月就是秋闱了,怎能不勤谨些,这段日子倒累了你们陪我熬着。” 晴雯在他腰间系了药香囊,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沏茶点灯陪着坐罢了,算得了什么,再累能求来你的功名也值了。” 何况如今是夏日里,夜里不过烧水剪烛花,读书是贾环的事,她们大多时候也只是安静做些针线活陪着。 他的身子不好,即便是熬也熬不了太晚,实在说不上辛苦。 “以后少说这些话,都给底下人惯坏了。” 贾环伸了个懒腰,坐到软榻上去了,“那也只是说给你们听,这几年也没瞧你们被我惯坏到哪里去。” “那些小丫头们原活泼些,讨人厌也是有的,别理就是了,你们也少生气。”他指了指晴雯,“生气坏得是自己的身子,你何时才能记住这句话。” 她弯眉一挑,当即就要反驳,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哼!” 贾环抚了抚眉头,“得了,憋着气更伤身,这话对你不适用。” 云翘和香扇都忍不住笑了,“暴脾气。” “千里搭长棚,无有不散的筵席,且这么过着罢,她们自有她们的去处。” 晴雯听了这话才消了气,“说起来,咱们院里还算好的。” “上月我还听碧痕说,三姑娘的玉镯子在怡红院丢了,似乎是……叫谁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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