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日期靠后的信件中,阿纳托利曾言辞恳切地向莫尔维赫忏悔,祈求他的原谅。依据那些稍显混乱的词句,方鉴曾经推断阿纳托利和莫尔维赫之间曾产生过不可调解的矛盾,以至于两人最后以悲剧收尾。 他一向护短,故而之前只是一股脑的将过错全部堆到阿纳托利的身上,但如今看来,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无数条信息在脑海中相继展开、互相排列,方鉴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可就是像是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玻璃一样触碰不到。 方鉴微微皱了皱眉,双眼放空,脑中琢磨着有没有自已遗漏的信息,随手起身将挣扎着起身的老猎人重新扶回床上,在其惊恐的眼神的注视下,替他捏了捏被角。 博土千里迢迢赶来斯拉维亚,究竟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究竟又是他的想象,还是过去的真相以梦境的形式在他眼前展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医生呢?!护工呢?!”老猎人干瘦如枯柴的手攥住方鉴的袖角,眼睛瞪得浑圆,眼白被细密的血丝分割,看上去有些可怖。 老猎人粗喘着气,发狠道:“我儿子是愚人众!嗬嗬…愚人众!你如果不回答我…我就…咳咳咳…你不能带我走!你到底是谁?!!医生——护工——” “冷静点,老爷子。”方鉴一边思考着,一边伸手稳住想要挣扎起身的老猎人,“你儿子现在回不来。要喝水吗?” “什么叫‘我儿子现在回不来’?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方鉴叹了口气,彻底收回神思,内心直叹这位老爷子想象力丰富。 “真是怪了,我都长成这样了,你究竟是从哪点觉得我像是来索你命的……” “我!刚刚一直守着你。”方鉴指了指自已,怕人耳背听不清还放大了些声音一字一顿道:“没想害你!”要想害你早上手扭脖子了,哪还等你醒过来。 “你儿子……算了,我也不知道他安不安全。你先安静下来,我帮你去找护工好吗?欸,你悠着点啊,站不稳就不要下床了。来,我扶你回去。” 可老猎人被自已的臆想和对死亡的恐惧搅得神志不清,哪里听得进去方鉴的解释,见方鉴朝他伸出手内心恐惧愈发深切,像匹受惊的马儿一样挣扎乱撞。 方鉴考虑到老猎人的身体状况,手下一直不敢太用力,如今倒也有几分棘手。 混乱之间,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热水被打翻在地,滚烫的水随着一声巨响迸溅了一地;方鉴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散兵」和阿纳托利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景象。 “笨蛋先生!” “女皇陛下的丝巾啊!我的老爹,您在干什么啊?!” 老猎人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抓住自家儿子的胳膊,指着方鉴的鼻子,急促地喘着气说:“他是谁?让他走…咳咳…让他走!” 方鉴从侧脸上放下手,拉住想要上前理论的「散兵」,在听到声音前来看热闹的人群的注视下沉脸离开。 …… “您为什么选择逃出来?” 疗养院外,「散兵」手拿着刚买回来的薄饼,看着坐在长椅上往嘴里塞薄饼,吃得正欢的某人,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声。 “更正!不是‘逃出来’,而是‘潇洒离开’。我可不想被那么多人当乐子看。”方鉴将嘴里的薄饼咽下去,眼睛看着前面的草坪,状似随意道。 难得一次的好心,换来的是结结实实一巴掌,遇到这种事,得赶紧吃点好吃的压压惊。 吃完手里的这张,方鉴砸吧砸吧嘴,朝「散兵」伸出手,“还挺好吃的,再给我一张。” “你不吃吗?”方鉴看着「散兵」的眼睛,拿着薄饼张嘴咬了一大口,嚼嚼嚼。 「散兵」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都是我的了。”方鉴嘿嘿一笑,埋头专心干饭。 “疼吗?” 轻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方鉴吃薄饼的动作一顿,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散兵」是在问那一巴掌疼不疼。 其实,魔鳞病病人大多体质虚弱,力气也比正常人小很多,那一巴掌根本不痛不痒,但方鉴可绝对不会老实说话。 只见他将手上剩下的半张薄饼放在一旁,拍去手上的残渣,然后双手合拢在胸前,闭上眼使劲挤出一两滴生理盐水,身体像随着海浪摇摆的海草一样左摇右晃。 “疼!那份疼痛简直就是一块巨石砸落水间激起的一层又一层水浪,不仅折磨着我的肌理,更磋磨着我的灵魂——犹如受到地狱烈火的炙烤,更如自高天之上的坠落。啊——好痛——痛痛痛——” 被故意拖长的腔调,夸张做作的姿态就像是一场浮夸荒诞的歌剧表演。 脸上突然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方鉴动作瞬间停滞,他眨眨眼,怔怔看着距离自已极近的那张脸。 做什么? 「散兵」眼睛里盛满认真,“这样……疼痛会不会减轻一些?” 先前一直挂在眼睫上不肯掉落的生理盐水瞬间落下,砸到「散兵」的手上,滑过一道清浅的水痕。 方鉴垂下眼睑,“你……” “…你刚刚拿薄饼的时候手沾上了油,现在…油全抹在我脸上了。” “!!!”
第38章 【白桦林遗梦】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一些 地平线收敛了最后一点天光,如水的夜色被风吹落散于四方,由昏黄的灯光聊作点缀。 “笨蛋先生,我们不回去吗?”「散兵」目光跟随着在路灯下机械踢正步的青年,小声问。 束在脑后的茶色头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方鉴转了个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踢正步。 “别吵,我在思考。” 傍晚博土那双毫无感情的血眸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方鉴略微眯起眼睛,定了定神,试图于蛛网一样细密繁多的线索中找到最关键的那一条。 身为享有极高地位和权力的执行官,博土没有道理费尽心思只为接近一个于他而言毫无威胁的老猎人。 就算是为了做实验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毕竟比起这穷乡僻壤,至冬城什么没有,甚至连乞丐、流浪汉也比这里多,偷偷绑两个回实验室……不行,这个思维有点危险,还不人道。 方鉴摇摇头,转身又换了个方向,被灯光打在地上的影子逐渐变短又慢慢被拉长。 如果说老猎人奥列格有什么特殊的话,大概就是他有一个和莫尔维赫关系暧昧的儿子了。 博土如果是为了不让莫尔脱离自已的掌控而作出行动还勉强有一点逻辑,可为什么他不直接对阿纳托利出手,反而盯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猎人…… “所以那家伙到底在憋什么坏水…”方鉴手指轻轻绕着鬓边垂下的头发打着圈,低声嘟囔了一句,略微下挑的眼尾将他此刻糟糕的心情暴露得彻底。 风捎来的声音极小,「散兵」只抓得住几个模糊的音节,蓝紫色的眼眸映着陷入烦闷的背影,犹豫了几番终于张口:“您是在为阿纳托利先生没来找您而烦恼吗?” “如果您愿意,”「散兵」眸色冷了几分,话语间充满认真,“我这就为您绑过来。” 话音刚落,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微风停滞在光秃秃的树梢,就连方鉴刚抬起的脚也僵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如此静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大笑声突然响起,将路灯顶上积累的灰尘震落几许,飘入昏黄的灯光中随着笑声起起落落。 方鉴好不容易直起笑弯的腰,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生理盐水,“怎么可能?” “他没来就没来呗,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为这个烦恼?难道我要像歌剧里演的那样哭哭啼啼,伤心欲绝,恨不得拿根绳子挂在这路灯上两腿一蹬吊死自已啊?” 方鉴坐回椅子上,摆弄起「散兵」的围巾,随意说:“完全是你想多了,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呢……欸,先别动,马上就好。”方鉴手指绕着围巾灵活穿梭,不过几息一个样式精美的大蝴蝶结就大功告成。 方鉴眼睛亮了一下,两手一拍,“不愧是我,来,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 「散兵」偏头,手指捏了捏被系在自已身后蝴蝶结的一角,听到方鉴这么说,乖巧的站起来在灯光圈出的范围内走了一圈。 随着步伐的走动,那用围巾系成的蝴蝶结两翼一上一下轻轻晃着,倒真像是蝴蝶在扇动翅膀翩翩飞舞。 “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散兵」努力扭头想要看清全貌,却只能看见蝴蝶结的一角。 方鉴按住「散兵」拉拽蝴蝶结的手,连连说:“不奇怪!很适合你!走!我们去溜两圈。” 两肩被人搭着向前走,「散兵」略微无奈地抿了抿嘴。 「笨蛋先生是不是没说刚刚在想什么事情……」 “啊哈哈……”方鉴干笑两声,眼睛迅速扫视一圈寻找着转移注意力的事物,“那个灯光不错!正巧在月亮下面,互相辉映着挺好看的。这树长得和我那编辑的头发似的,都挺可怜的。欸——那里还有个……” 人…… 方鉴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止住声音。 站在路灯下的人已经脱去白日里的白大褂,换了一身墨色的衣服,他静静站在那里,活像一只漆黑的大乌鸦,看着平白有些瘆人。 是博土。 方鉴反应过来,木着脸把着「散兵」的肩膀调转了个方向,“说错了,那不是人。” “您这样说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慢悠悠的语调贴着后背突然响起,方鉴打了一个冷颤,慢慢回过头去发现普雷克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已。 普雷克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摊了摊手,“就在不久前阿纳托利先生还向我表达了对您的担忧。看到您没事,我想阿纳托利先生也可以松口气了。” 方鉴不着痕迹地拉开一点距离,“哦。” “您果然生气了。”普雷克笑着,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一边是受惊的父亲,一边是恼怒的爱人,看来阿纳托利先生有的头疼了。” “你站在这,我也挺头疼的。”方鉴眉尖一挑,冷冷笑了两声,“你说怎么办?” “是这样吗?”普雷克优雅一笑,“既然如此…在下不才,正巧是名医生。不如移步寒舍,由我来为您诊治。” 这演技,资深演员见了都得火速上前讨教。 方鉴翘起嘴角,眼睛不掩嘲弄和讽刺,他一手拉住普雷克胸前的领带往自已方向猛地一拽,靠近他的耳边,声音轻如云缕,“我想了好久也没想通,你到底想做什么?快点老老实实告诉我好不好?当然啦~不好也得好。” 普雷克唇边笑意扩大了几分,稍微往前靠了一些,看起来像是把方鉴拥入怀中,他微微垂眸,敛藏起眼底的戏谑和兴味,用同样的声音说:“这可是一个可以探讨很久的话题,也许我们可以慢慢交谈。嗯?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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