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是世间,夏蝉冬雪亦是世间。 故世间道以天地万物为道心,道心可谓之有,亦可谓之无。 ——这本是最虚无缥缈,却也最真实可触的道。 然而,越是与东华帝君交谈,灵吉菩萨就越感到某种强烈的违和感。 以东华紫府少阳帝君的修为境界,他本不该在立道之本上有如此偏差。 “帝君,世事莫测,如何能以一人之力挽之?”纵使道统对立,但灵吉菩萨还是双掌合十,将他发现的问题直言点出。“我佛门讲渡尽众生,也有前辈发下大宏愿,誓要普救含灵之苦。可渡众生,需先救一人。纵使有大神通,亦不能将尘世置于掌中,使万物万灵尽数按照最完美的命途发展。” 东华闻言,蓦然一怔。他寻灵吉菩萨论道,一者自是为了替手下灵官牵制佛门中人;二来却也是如他所言,希望以小见大,借“度厄”一道补世间道之缺漏。 《太上灵宝天尊说禳灾度厄真经》乃通天所传,他自与他谈论过“何为度厄”。然而他们两人几番探讨,却都完全忘了一点。 通天传下此经时,已是圣人之尊,故而可言“一一解散,勿为留难”。 他受通天截道影响,又还保留着修行帝王道时的一些思维,只道放牧众生,却忘了众生亦可自渡,世间道应先修己。 道蕴的光华在东华眼眸中闪烁,一念通达,原本笼罩在道途上的迷雾便骤然散开,让人能够依稀可见大道的微光。 “此番,谢过菩萨。” “不敢当。”灵吉菩萨见东华帝君此礼行得郑重,连忙回礼。“贫僧亦是颇有所得。” 许是地位不同,帝君言谈间视角更为高远,确实也使得灵吉菩萨有所收获。 两人之间的气氛于是便就此融洽了下来,再不见一开始那无形的尴尬。 忽而,一阵怪风从空刮起,吹得天摇地动、山河震颤,灵吉菩萨这才恍惚从两人的道意中惊醒。 东华也有些无奈。此事,到底是他欠下了灵吉因果。 不过,他昔年曾为妖皇多年,论脸皮厚度,灵吉是远远及不上他的。 是以此时他也面不改色,只中止了两人的论道,向灵吉菩萨发出邀请。 “想来菩萨此时心不在此,不妨一道去看看?” 至于这次欠下的因果,总还是有还的机会的。 “帝君……” 灵吉菩萨无奈苦笑,不必掐算便已经知晓此时与黄风怪斗得天翻地覆的绝非齐天大圣,而是东华帝君门下灵官。 如此,他确实难以定心。毕竟如来为了西行四人的九九八十一难筹划良久,此前黑风怪的变故尚且无伤大雅,唐僧的袈裟不那么严格来说,也算是失了片刻。但黄风怪却该是要抓那唐僧一抓,才好让三界的妖怪们当真相信吃了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 然而此时唐僧一行尚还在高老庄与那猪悟能纠缠,却已经有妖找上了黄风怪与他相斗。如此,这黄风怪还能安然等到唐僧师徒的到来吗? “此时胜负未分,菩萨若想,还可以插手。” 东华开口,却是算准了哪怕灵吉菩萨受他因果,也绝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再做些什么动作。 毕竟黄风怪能放出这一阵惊动三界的三昧神风,已是如佛门所愿做了足够多的手脚了。与如来说定的诸天神佛也已经借着这阵风,依约放出了门下童子、胯/下坐骑来人间“兴风作浪”。九九八十一难凑齐了大半,他难道还非要出面与一小辈为难? 见灵吉不欲插手,于是东华便同他一道架起云头,隐在高处观战。 两人只见那沉殷虽被这三昧神风猝不及防地吹退了几步,但却及时反应了过来,化作原形。因此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不退反进,趁机逼近了黄风怪。 毕竟哪怕是他那未曾修行的同族也能直上层霄、下击千里。三昧神风到底不是黄风怪自己修炼出来的神通,只是如来让他“借”到的本事,又如何能够拦得住神鹰之中最为俊绝的海东青? 利爪之上附上了金气之锋利,沉殷虽平日里显得性子古怪,但斗法时却是最好的猎手,绝不会错过每一丝每一毫的机会。 趁着黄风怪分心控制三昧神风,沉殷已经借近身之机,划破了他的护身法袍。 “啊——” 一声惨叫自黄风怪口中响起,他连忙收回三昧神风,双手横握钢叉,拦住了沉殷的利爪。 见三昧神风于沉殷无用,黄风怪面容狰狞。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来寻我麻烦?” 沉殷不答,只是一个振翅,用喙叼下了黄风怪的一块血肉。 黄风怪意识到人身到底不如本体灵便,忙也化为了原形,想要遁入山林,回到自己的洞府之中。 不料,此举却正是中了沉殷的下怀。 鹰本就是鼠之天敌,而若论于山林中捕猎,又有谁能胜得过天生神异的海东青?沉殷无声地在黄风怪头顶上方盘旋,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专注逃窜的黄风怪。倏尔,沉殷丢下一缕火苗,将黄风怪不远处的枯枝烧得噼啪作响。 黄风怪陡然一惊,连忙往另一侧逃窜,却正好自己跳到了飞扑而下的沉殷嘴下,被他叼住后颈,拎到了半空中。 黄风怪试图挣扎,然而要害既已落入他妖口中,又哪里是轻易能够挣脱开的? 于是黄风怪终于收敛了厉色,连声讨饶:“这位爷爷?鹰兄?不知您有什么所求。我这黄风岭黄风洞俱可送予鹰兄,还望鹰兄饶我一条性命。” 见沉殷还不松口,反而越衔越紧,黄风怪只能继续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可以从他手中换得自家性命的办法。 权势地位、尊严骄傲固然重要,又哪里比得上他自家小命? “听说东土大唐驾下国师三藏法师不日将要路过此山?”沉殷见黄风怪的态度愈发卑微低下,方才淡淡地传音道。 “鹰兄莫不是想要尝一尝那唐僧肉?小弟愿意为王前驱,替鹰兄拿住那位佛子转世。” “不,我要你好声好气地招待唐僧师徒,务必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 “啊?”黄袍怪被沉殷的要求弄得反应不过来。不过见他终于将自己丢到了地上,便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然后在对上已经重新化为人形的沉殷那双殷红的眼眸时吓出了一个激灵。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灵吉菩萨在旁虎视眈眈,他本也没有想过要去招惹那个唐僧。如今不过是费些心思招待几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说,好说。”于是黄风怪连声应诺,又殷切地问。“鹰兄可还有别的要求?” “听闻你本是灵山脚下得道的灵鼠,莫要忘了与唐僧谈论谈论佛法。”沉殷想到之前方砚所做的,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记得称呼那个孙猴子为‘齐天大圣’,不可提‘弼马温’三个字。” “是,小弟明白了。” 黄风怪点头哈腰地目送沉殷离去,面上刚刚露出一点怨怼狠毒的神色,就见沉殷又回转了过来,重新化为原形落在黄风山顶。 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黄风怪耳中。 “这几日,我便在此处歇脚。” 于是黄风怪再也不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地回洞府准备款待唐僧师徒的一应事项。 灵吉菩萨看着沉殷这等神俊的模样,也是颇为欣赏。又见他术法皆明,亦通谋略,更是佩服起东华帝君教导门人的手段。 不过待到后来听了沉殷对黄风怪提出的种种要求,便是灵吉菩萨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帝君,如此……又是为何?” “我紫府门下仰慕佛子,听闻佛子欲往西天大雷音宝刹求取真经,特来相助。”东华神色自若。 西方菩萨罗汉可以相助,天庭神仙功曹可以出手,他们紫府又凭什么不能助金蝉子转世一臂之力呢? 谁也不能说他们是在阻挠佛法东渡。 只不过与西方和天庭不同的是,他们不会等到被求到头上来了再伸以援手罢了。 “至于对那孙悟空……菩萨想必是清楚的。那猴子,多多少少有些讨人喜欢或是受妖崇拜。” 却说唐僧师徒一行于高老庄又添了一位二徒弟,名唤猪刚鬣,法号悟能,别名八戒。三人一马辞别了高老庄一众老少后,安稳行了数月,除了中途被那乌巢禅师授予一篇心经,倒也没有起什么别的波澜。 直至自春朝行至夏日,到了黄风岭八百里外,才听得一老儿讲起前方有众多妖怪,前些时日还起过一阵怪风,直搅得天上地下都不得安宁。 不过唐僧取经之意甚坚,并不会因为这点难处而轻易退缩。师徒三人自也没有折返的道理,便径直往黄风岭来了。 待到得山脚下,孙悟空突然停云慢步,牵住白龙马的缰绳不让他再往前去。 “悟空,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师父,前方妖气深重,待俺老孙先去探一探再行前路。” 孙悟空示意猪八戒保护好唐僧,毕竟他们这个师父虽然说不上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妖怪偶尔也能挥着禅杖勉强保护自己,但到底是肉/体凡胎。要是碰上个难缠的妖怪,难保不会有什么损伤。 猪八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接过孙悟空手中的缰绳就要将白龙马连带坐在马上的唐僧一起,牵到边上去。 忽而,前方响起喧天锣鼓,又似有踏舞之声,自山中传来。 孙悟空正警惕着,却见一帮小妖怪排成两列,个个穿红戴绿,手中或锣或笙,正从山上敲着、吹着虽不成曲但仍能听出欢庆之音的调子走下来。 而其后则另有两排小妖怪,将红绸锦缎舞得花枝招展,令人深感眼睛甚痛地扭着胳膊、屁股努力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看到这一出,别说是悟空、八戒了,连一路上一直表现得冷静沉着的唐僧都有些目瞪口呆。而曾在龙宫中见多了各种仙音妙舞的小白龙更是磕擦擦连退几步,似是被这辣眼睛的场面吓到了。 “莫不是这山上的大王要娶亲?” 孙悟空一拍脑袋,却听到那些已经站定的小妖怪们突然齐声大喊:“恭迎齐天大圣踏足贱地。” 呸呸呸。 于是孙悟空顿时就想把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吞回去了。 不过…… 什么时候,俺老孙的名号这么响亮了吗? 猴子满脸疑惑,然后唐僧师徒几人就看到一位穿着僧袍的妖怪走了出来。 “吾乃黄风山一小小修者,听闻大唐圣僧为取真经途径此地,更有齐天大圣相随,特摆下这点粗陋阵势,聊作欢迎。”随后做出邀客的手势,“还请圣僧并大圣到卑下洞府小坐,使我感沐佛法。” “嘿,那俺老猪呢?!” 猪八戒顿时有些不服气起来了。凭什么大师兄能得到这样大的阵势欢迎,他却连一声问候都没有,好歹他老猪也曾经是天庭威名赫赫的天蓬大元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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