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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拐上的这条通道明显在最近有人使用，路中间的垃圾被潦草地整理了一下，露出了可供脚踏的石质地面，他们的脚步声在幽长的通道里回荡，提灯中的火苗微微颤抖，将跳跃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 “这里。”阿尔洛停下脚步，提高灯盏，罗尔夫看到一扇封闭的石门，门扉上残留着褪色的花纹。 “这是凌霄的根，坎佩斯家保守的秘密。”阿尔洛说道，声音在通道里层叠反射，恍若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魔呓语。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罗尔夫自觉地不掺和进古老家族的秘密当中。 “可得了吧。”阿尔洛哼声，抱着手臂，“凌霄已经不复存在，秘密誓约也同步失效了，现在我才是这个秘密的持有人——” 他将手掌按在门上，石门轰然洞开：“请吧。” 罗尔夫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阿尔洛进门。 门后是一条短短的通道，与外面乱七八糟的地下层相比，这条通道被拾掇得干净整洁，没有腐烂的稻草，也没有坠落的木质栅栏，甚至连灰尘都几乎不存在。通道的两侧绘制着壁画，但因时日已久，罗尔夫看不出绘画的是什么东西。 通道很短，他们很快到达了尽头，罗尔夫跟着阿尔洛走下几步台阶，视线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高穹顶的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凸起的高台，台子上放着一张长桌。 房间保存得并不太好，一侧的墙壁焦黑，仿佛被火烧灼过，墙上的壁画和通道一样模糊剥落，但仅从剩下的东西也能判断出当初坎佩斯家族的先祖在布置这个房间时付出了很多精力——登上高台的台阶由星光琥珀铺就，这种性质特异的稀有宝石受到挤压，就会向外发出能量，仿佛星光飞溅；高台上的长桌和装饰同样是不属于德·图莱亚王朝的装饰风格，金红色和青色的宝石嵌在桌子边缘，由鎏金的花纹串联在一起，在提灯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些许光彩。 “埃尔夫黑岩，以敲击时发出的特殊音色出名。”阿尔洛敲了敲那张深色的长桌，桌子发出的嗡鸣声仿若金属，“这种石头现在已经几乎绝迹了，只有少数碎料流传下来，在贵族间已经炒出了天价——六百年前，凌霄家族正好拥有一个埃尔夫黑岩矿。” “——而它正好也是一种极佳的深渊魔法导体。” 罗尔夫站在桌边，看到桌面上银白色的线条。那些线条仿佛某种生物留在桌上爬行痕迹，几股线条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弯折，相互缠绕，最终首尾相接，纹路的走向风格与罗尔夫胸前的恶魔标记如出一辙。 “一个稳定的深渊召唤阵。”阿尔洛介绍，“一代代坎佩斯虽然志趣各不相同，却都还记得维护这个法阵，让它处于可用的状态。” 他念叨了句什么，黑色的影子从提灯附近窜出，化作刀锋划开阿尔洛的手腕。血从腕部的伤口洇出，滴滴答答落在深渊召唤阵当中，被那些呈现出银白色的线条吸收。 “少爷！”罗尔夫想要阻止阿尔洛的举动，“让我来——” “这件事你做不了。”阿尔洛摇摇头，手掌握拳好让血流得更快，“与恶魔定下契约的是我。” 吸收了血液的召唤阵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银白色的线条开始游动起来，颜色开始泛红加深，最后变成发黑的猩红色。阿尔洛解开领口，露出留有恶魔印记的左胸，在非人语言的祷告声里，他将流血的手腕压在了自己的胸口。 房间内的温度突然开始升高，汗水浸湿了罗尔夫的后背，在温度上升到顶点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火焰的幻觉，皮肉即将融化——罗尔夫不由得想到，在通俗传说中，地狱里充斥着永恒不灭的硫磺火焰和沸腾的岩浆池，恶劣的高温环境孕育了强大而可怕的魔物，它们会拖着庞大的身躯爬出地狱与人间的罅隙，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恐怖故事的一部分。 随后温度倏然下降，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哎呦，真是难得。”与他一道回到人间的还有别的家伙，轻佻散漫的声音仿佛贴在罗尔夫的耳朵边说话。他警惕地扭头回身，与阿尔洛形成背靠背的防守姿势。 “哦，别紧张。”那声音仿佛被罗尔夫的举动逗乐了，甚至还轻轻地朝他的耳廓吹了口气，“我在上面呢。” 他抬起头，看到一团漆黑的阴影盘旋在空中，见罗尔夫注意到它，那影子转了两圈，渐渐凝成了带有头部和四肢的形状。 “好久不见了，小阿尔洛。”恶魔的音色奇特，仿佛男女声线混合在一起同步咏唱，“这位是送给我的祭品吗？” ---- 恶魔上线！
第14章 14 “我看你在做白日梦，是在硫磺池里没睡醒吗？”阿尔洛毫不犹豫地呛了回去。 罗尔夫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飘在空中给自己塑形的恶魔，生怕阿尔洛的话惹怒这个非人生物，让他找到借口突然发难。 “哦，你的脾气还是这样坏，我的小辣椒。”恶魔不以为忤，反而吃吃笑起来，随后他降落下来，操控新生的四肢晃悠悠站稳，“顺带一提，像你这样盯着一个恶魔看……是不合适的呦！”他伸出细长而畸形的手指，试图抚摸罗尔夫的脸颊，却被阿尔洛操纵的影子一巴掌抽开。 恶魔不提这一茬还好，当他提醒罗尔夫不能一直盯着自己看之后，从未直面过恶魔的罗尔夫突然感到轻微的眩晕——尽管恶魔努力给自己拧成了人样，但他的身体依然由雾气构成，时刻都在盘旋和流动，带着一股诡异古怪的非人气息。 “每次都得搞这么一出，你就不能弄个正常的人类模样吗。”阿尔洛显然比罗尔夫更懂如何与恶魔打交道，他早就别开了视线，但这并不妨碍召唤者挤出几句抱怨。 “获得完全符合人类构造相貌需要彻底吞噬一个人类，不然我无法获得这方面的‘知识’。”恶魔甜腻腻地说道，“我觉得你带来的这个人类就很合适……他能提供给我的‘知识’一定很丰富。”他口中的“知识”一词使用的并非人类的语言，而应当是恶魔的概念，但罗尔夫奇妙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并将其匹配了人类语言中最接近这一概念的词语“知识”。 “得了，你还是继续用这幅丑陋扭曲的面貌吧。”阿尔洛耸耸肩，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恶魔哼哼唧唧，“我想，你召唤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挖苦我的外貌……说吧，你需要什么？但是在交易开始之前我得再强调一遍，寻求恶魔的帮助是有代价的——哦，该死的契约，总得提这句话让我觉得自己活像个良心发现的奸商！” “寻求恶魔的帮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罗尔夫轻声问阿尔洛，“要不我们……” “这是你的问题吗，让我想想该收些什么……哦，开玩笑的，别拿你漂亮的绿眼睛瞪我，亲爱的小辣椒。”恶魔举起细长的上肢，做投降的姿势。 “我不是在问你。”罗尔夫强调。 “不，不，这种问题怎么能让小阿尔洛来回答呢。”恶魔说道，“这个问题免费！免费总可以了吧，让我来回答！” “首先，我得说一句，我是个有良知的恶魔，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和我那些花言巧语的同胞不一样，我不玩文字游戏，所以人类都爱和我交易。”恶魔得意洋洋，“至于说代价嘛……我只能说，不一定。我是个好奇心很旺盛的恶魔，所以如果人类的请求能够引起我的兴趣，或许我分文不收——真是的，我不理解有些同胞，他们非得从人类手里榨出点什么……” 阿尔洛指了指罗尔夫：“那你看看这个。”罗尔夫被撕开的衣襟仍然敞开着，疑似乳汁的液体已经干涸，古怪魔魅的花纹有些淡下去，不如一开始明显鲜艳，但痕迹依然清晰。 “这太简单了，这个问题免费——这是个恶魔标记。”恶魔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看图案应该是魅魔的……哦，等等，有点意思，让我再看两眼——”扭曲的人形倏然溃散成黑雾，在空中拉长，然后重新在罗尔夫面前凝结，恶魔变出几根手指，尖细的指尖沿着罗尔夫的前胸游走，与他的皮肤谨慎地保持距离。 “别紧张，他碰不到你。”恶魔凑得太近，罗尔夫连大气都不敢喘，阿尔洛安慰他，“和那种从地狱罅隙里爬出来的恶魔不同，他被召唤阵束缚着，有一套完整的契约内容，如果我们没有亲口允许他检查和触碰，他就无法施展自己的法力。” “都说了我是个有原则的恶魔啦。”恶魔哼声，随后结束了检查直起身体。 他学着人类的模样拍了拍手——恶魔的身体由散漫的雾气构成，于是他用嘴配上了鼓掌的声音：“好啦，先生们，让我来宣布一个重大的发现——” “这位先生身上的图案是魅魔的恶魔标记不假，但是这个标记——它不是魅魔留下的！”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个人造的恶魔标记！”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恶魔的声音激动到扭曲，男女混合声线在穹顶之下回荡，“人类果然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种族，你们竟然能模仿法则，而且几乎实现了它的功能！”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所以我宣布，关于这个恶魔标记的信息，全部免费！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兴奋地飘上穹顶，抽搐的雾气似乎在跳什么舞蹈。 “他会……产乳吗？”阿尔洛想到先前见过罗尔夫胸前的可疑水渍，问道。 “真正的魅魔确实会分泌一种液体，但那不是乳汁，恶魔的幼崽不需要哺乳饲喂。”恶魔果然回答了，“但这位先生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他的身体构造决定了他产出的只是人类的乳汁而已。只要人造恶魔标记还在，他就会继续产乳……啊，你们人类，在这方面真是拥有令人惊叹的创造力。”他试图模仿歌剧的咏叹调，但不是很成功，效果更像是指甲刮黑板。 罗尔夫犹豫了一下：“……但是我可能不算纯粹的人类，他们给我用过……恶魔之血。”他想起那条被阿尔洛嫌弃的丑陋尾巴，将它从自己的裤子里掏出来。 “我看到了什么！”恶魔的声音尖锐到变调，“赞美恶魔之祖！一条长在人类身上的恶魔尾巴！哦我的恶魔之祖，你们还有什么惊喜，麻烦一股脑地告诉我吧！” “我想知道，关于这条尾巴……” “是魅魔的尾巴。”恶魔大概兴奋得快要昏过去了，回答得很爽快，“但是发育得不太好……长在人类身上的恶魔器官如果发育成熟，那就是另一个巨大的奇迹了。” “有没有办法让它……” “不，它弄不下来，也许你对恶魔有多一点的了解就知道，我们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这条尾巴也一样。”恶魔说道，“但是还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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