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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所谓的冷战也只是单方面的，主要是阿尔洛不再回应罗尔夫的互动，但罗尔夫依然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曾经给阿尔洛做了许多年贴身男仆，已经与他培养出了无需言语的默契。这种古怪的舒适令阿尔洛很受用，同时偶尔会有些微的愧疚，但很快就被愠怒冲散了——他还在和罗尔夫生气呢！ 因为生气，阿尔洛尽量避免与罗尔夫共处，而作为佩弗尔庄园目前的主人，罗尔夫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这座巨大的庄园当中。 “阿尔洛少爷……说他想去王都呆几天。”即使想要提出要求，阿尔洛也只找中间人传话，管家抹去了他不耐烦的腔调和乱七八糟的用词，尽可能平和地将阿尔洛的要求传达给罗尔夫。 “王都吗？”罗尔夫坐在曾经属于阿尔洛异母兄长的书房里，翻阅柔软的羊皮卷，昂贵的书写载体角落是统一的焦黑色图章纹样，“可以的，让他去吧。” 罗尔夫停下翻看羊皮卷的动作，顿了顿，补充道：“这样，如果要在外过夜的话，安排他去因库商会的会馆入住。” 替阿尔洛赶马车的是个相貌平平的小伙子，当阿尔洛挑剔地观察马车时，年轻的马车夫羞涩地冲他笑了笑。 “阿尔洛少爷。”实际上庄园里的奴隶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阿尔洛，但当佩弗尔庄园的老人称呼他为少爷，并且没有发现被纠正的迹象后，这个称呼就这么传开了，“您可以叫我本尼。”说完这句话，本尼便跳上车辕，开始整理起马鞭来。 阿尔洛在车厢门前站定，本尼在车辕附近忙忙碌碌，两个人莫名其妙僵持起来。 “你以前也是马车夫吗？”最后还是阿尔洛先败下阵，开口询问道。 “啊？”本尼茫然，“我老爹是赶马车的，我跟着他长大养马赶车都有一手，那个时候弗拉派司庄园上上下下都知道老本尼和他的儿子是最好的马车夫，我爹甚至还替伊尼夫人运送过珍贵的御赐花瓶——” “是货车马车夫？” “是啊。”本尼完全没有意识到阿尔洛在想什么，“我们当然轮不到给伊尼夫人赶车……” 阿尔洛重重地叹口气，意识到了世界的参差。他不再与茫然的年轻车夫僵持，而是自己想办法拉开了马车厢的门，钻了进去。 “好啦。”片刻之后，闷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那个本尼，看一眼车厢门有没有关好，然后咱们就走吧。” “好嘞！”愉快的、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马车夫按照阿尔洛的吩咐检查了车厢，随后轻快地扬起马鞭，马车碌碌地碾过泥地上的辙印，开始向前行进。 除了不知道是不是家学渊源之外，阿尔洛意识到本尼没有吹牛，他的赶车技术确实是一流的，就连行驶在佩弗尔庄园门外坑洼不平的小道上，马车依然稳稳当当，根本不需要费神稳住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因为颠簸而感到恶心眩晕，阿尔洛甚至难得有闲心欣赏路边的风景。在不久之前，他还在荒郊野外挣扎求生，但被带回佩弗尔庄园后阿尔洛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原先让他感到恐惧的险恶环境如今倒是又变回了不谙世事的贵族眼中的所谓“风景线”。 他与马车夫搭腔：“最近的天气倒是不错。” “很适合出行，但是负责耕种的奴隶们和租赁了土地的自由农民会犯愁喽。”本尼说道，“太干燥了，麦子的收成会不好，不过这样的话到了收获季，我的工作会少一些——哦，我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本尼，你太恶毒了！”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关于农事的事，阿尔洛越听越觉得无趣——他对庄园里的田地的肥瘠、日照和雨水的多寡以及气温并不感兴趣，这些事情曾经由他的大哥操心，如今是庄园主罗尔夫在关心，总之与他无关。他想要谈论一些更“贵族”的话题，努力地试图引导本尼聊聊别的，比如王都的政权动荡，或者远航的商队，但这位头脑简单的马车夫对此并无太多了解，于是阿尔洛也断了继续与对方交谈的心思。 没意思，罗尔夫才不会这样。本尼没有意识到阿尔洛不愿意与他交谈，还在自顾自地讲关于马匹的饲养技巧，阿尔洛恹恹地缩在车厢的一角，这个念头不经意间冒了出来。 “阿尔洛少爷，您睡着了吗？”马车的车速放缓，马蹄和车轮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音从沉闷变得清脆，阿尔洛听见了喧嚣的人声，“我们到王都了。” 啊，王都。阿尔洛其实对王都并不熟悉，除去流浪的几年，他人生的几乎所有时光都是在庄园里度过的，王都对他来说是一个总是挂在嘴边、但实际形象非常模糊的字眼。他从车厢的窗户探出头，一眼便望见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及远处教会建筑的尖顶和国王的城堡。 见阿尔洛开始往外瞧，马车夫询问道：“您要去王都的哪里呢，还是说，直奔因库商会？” “因库商会？”阿尔洛从罗尔夫那里听说过这个商会，他在这里有投资。 “是的，都安排好了，您可以参观王都的因库商会。如果要过夜的话，也可以直接入住他们的会馆。”比起谈到农事和马匹时的絮叨，本尼的这段话说得有条有理，显然是有人教过他，“王都的因库商会很大，生意面也很广，您可以看到许多来自其他地区的商品。” 阿尔洛下定决心：“那就直接去因库商会。” 马车停在因库商会门口，阿尔洛瞪大眼睛——他曾经在自由城流浪，见过那里的商会，然而因库商会的规模比阿尔洛想象得还要大。这个据说将生意拓展到卡曼帝国更远的南洋诸岛的庞然大物拥有相当奢华的门面，几乎是隔壁店铺的六七倍大，门面的风格仿照贤者时期的建筑设置，钝三角形的门头由带棱的立柱支撑，立柱顶端垂坠草叶似的装饰花纹，垂挂下来贴在柱身上，呈现出盛大恢弘的气象。 阿尔洛抿起嘴唇，嗓音有点发干：“送我下车，本尼。” ---- 换个地图
第74章 番外：魅魔（6） 走进因库商会大门的时候，阿尔洛很紧张——他上一次来到这种奢华的场合已经是六七年前，那个时候坎佩斯家族正如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燃烧着最后的辉煌。流浪的生活他忘了一些礼节，也没有了从前那种从容骄矜的心态，阿尔洛踩着绒毯向前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后背僵硬得不成样子。 然而商会对他的态度却比阿尔洛想象得更为友好：“您好！是阿尔洛•坎佩斯先生对吧，我们安排了专人接待您，请稍后。”门童竟然认识阿尔洛，在同他问好后，门童抬手招来商会大厅上方逡巡的信鸽——直到信鸽停在门童手臂上的时候，阿尔洛才意识到那不是真的鸟类，而是某种极尽逼真的炼金术产物——以一种特殊的手势在炼金信鸽的腿上拨弄几下，然后抬手将它放走。 他让阿尔洛在门口等待，并顺便向他介绍这个商会：“这里是因库商会在王都的分会，也是比较大的分会之一，主打卡曼帝国及周边诸岛的货物进口——那里的产品，比如纺织品和油膏，在王都非常流行。当然，如果您需要什么其他的商品，只管向商会提出，我们会竭尽全力为您寻找。” “哪怕是卡曼帝国的王室用品？”阿尔洛随口问了一句。 “——行，但是得加钱。”戴着南方诸岛风格头纱的女人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因库商会的雯，您的专属接待员。” “专属接待员？” “因库商会的大客户都有专属接待员，负责对接客户的任何需要，并且陪同参观商会。”雯带着非莫斯提斯本地的口音，“您是罗尔夫大人特别嘱咐的贵客。”她虽然嘴上喊着大人，语气却没多少敬意，阿尔洛瞥见门童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开口。 阿尔洛说道：“那好吧，先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吧？刚刚在等你的时候，这位先生已经大概同我聊了聊因库商会。” 雯神秘地笑起来：“也许有一个好方法让你体验到商会的实力——来喝杯下午茶吧，小坎佩斯先生？” 她领着阿尔洛绕过繁忙的大厅，路过炼金信鸽群，一些神色涣散的人沿着大厅的墙根坐着。 “他们是谁？”阿尔洛问道。 “无法支付费用的人。”雯随口回答，“毕竟这里的收费价格和服务质量成正比。” 她没有为那些人施舍多余的视线，而是径直领着阿尔洛来到一扇没有铭牌的门前，雯的手指以一种阿尔洛无法理解的方式穿过了看起来厚实沉重的大门，向外一拉。在她收回手后，大门反而向内部开启，露出一间奢华的茶室。 “一点小伎俩罢了。”见阿尔洛盯着她的手指看，雯朗声笑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在这里喝茶吧。” 阿尔洛坐下来，彩色玻璃花窗将外面的光线滤色，于桌上、地上和他的身上投射出古怪的图案。雯关上茶室的门，为他倒茶，茶汤从茶壶口迤逦而下，氤氲起浓香的蒸汽。她将茶杯递给阿尔洛，阿尔洛平时在下午茶时间更多的是吃东西，但还是出于礼貌喝了一口。 “茶叶不错，罗尔夫连我的喜好都告诉了你们？”茶味很淡，但甜味很重，阿尔洛的口味曾被他的兄弟们批评“上不了台面”，因此他从来不喜欢喝茶。 雯语气含笑，漫不经心：“专属接待员的工作素养罢了。” “那么，我应该怎样在这里……看到因库商会的珍品呢？”茶室是全封闭的，那扇需要使用魔法伎俩打开的门在下午茶结束之前似乎不会再开启。 雯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拔掉了窗户的插销。 一瞬间，玻璃花窗的色彩淡去，好像整个窗户都消失了一般，只余下黑洞洞的窗口——阿尔洛悚然转头，茶室内依旧光线明亮，但窗外确实是黑色的。片刻之后窗外开始出现零星的光点，雯向那些光点遥遥伸出手，于是窗外的光点迅速变亮变大，直到阿尔洛终于能看清它们的全貌—— 那不是星星，那是不知为何悬浮在黑暗中的奢侈品。 “罗尔夫大人说您可以带走其中的一样。”雯说道，“开始挑选吧，小坎佩斯先生。” 阿尔洛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感觉这顿下午茶喝得他头昏脑胀——哪怕坎佩斯家族曾经是数得上号的老牌贵族，他也从来没有同时见过这样多的奢侈品，也许只有教会或者国王的仓库，才会有与这个商会相匹敌的珍品库存！他走出平平无奇的魔法大门时差点腿软，还好雯及时扶了他一把，让阿尔洛不至于带着他精挑细选的奢侈品摔在地上。 雯领着他来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的魔法光源尽数点亮，令商会大厅呈现出辉煌的光影。阿尔洛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明明他走进因库商会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这非常不可思议，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怎样一段奇妙到诡异的魔法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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