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一只喜鹊?怎么进来的?”男人将他举在眼前端详,低沉地开口,正是方才说话的局长。 他身高足有两米半,身材胖大活像一堵城墙,凶悍的络腮胡将肥圆大脸团团围住,鼻下支棱着两簇雨刷器似的鼻毛。高高隆起的腹部,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单峰骆驼成精。 乌善小的脑袋转得直冒火星子,灵机一动开始装耳背:“啊?” 局长的络腮胡大脸缓缓凑近,热气喷在他头上,鼻毛颤动:“我问你,怎么进来的,来干什么?刚才,你一直在这儿?都听到什么了?” “啊?你说啥?我听不清。” “局长,它好像耳背,应该没听见什么。”一旁瘦小的男人指指天花板通风口,“是从那飞进来的。” “无所谓了。”局长轻蔑一笑,缓缓收紧手掌。乌善小被这股力量压得变化不得,感觉自己像一颗正被压榨的水果,在窒息感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局长,高抬贵手!”小张叫道。 大巴掌疑惑地顿了顿,小张从腰间的如意收纳袋掏出一个折叠凳,踩上去后凑近局长耳语:“昨天,有只喜鹊妖在工作群里骂集团和管理局。马副局长本来要惩治他,那位不好惹的主儿通过朋友打了个招呼,这事就算过去了,所以没惊动您老。那喜鹊,就是您手里的这个,我见过他的照片。” “你是说,他、他认识弼马温?!”局长浑身一震,愕然瞪大双眼。 被窒息感折磨的乌善小只听见了这句,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谁会认识那个男人呢?反正肯定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他昏昏沉沉地想。 “看来是的。”小张瞄一眼半死不活的喜鹊,继续耳语,“万一那位哪天问起来,发现朋友被您捏死了,恐怕不好交代啊。” 局长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那个弼马温,怎么会和这么个小鸟儿交往?” “那位向来特立独行,傲上而悯下,欺强却不凌弱,这像他会干的事。”小张提议道,“不如您绕他一命,反正他耳背,我看他就是误打误撞飞进来的,掀不起什么风浪。” 乌善小挣扎着,隐约听见“绕他一命”,心想或许有救了。看来,这局长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山野土狼”私逃下界泡到的汉子。 听了心腹的话,局长沉吟着张开手,肉山般的脸缓缓挤出一个笑,叫人毛骨悚然:“小喜鹊,今日本座心情好,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好不好啊?” “啊?你说啥?”乌善小反应够快,明白对方在测试自己是否真耳背,没有上当。 “看来他耳朵真有毛病。”局长冷笑一声,随意将他丢在地上,嫌恶地瞧着掌心的血迹,“算啦,定他个误闯管理局重地之罪,拘留一百天,然后遣回原籍。” 一百天,三个月见不到老公!乌善小振翅欲逃,被小张一把擒住,装入腰间的如意收纳袋。 袋中空间极大,宛如一个储物间。除了与领导私语时用的折叠凳,还有各类办公用品和小家电。乌善小变换人身,徒劳地撞墙嘶喊,在颠簸中被带往令所有妖怪心惊胆战之地——镇妖塔。 “放我出去,放我出——哎呦——” 棚顶张开,空间颠倒,他被抖了出去,赤身落在冰冷的地面。哗——一桶冷水兜头淋下,激得他哇哇惨叫起来。紧接着,是稀释过的消毒水。一条毛巾丢在眼前,他擦了擦头脸,瑟瑟发抖。 “穿上。”伴着冷冷的喝令,睡裙似的宽大灰色囚服从头顶罩下来。不待穿好,他就被看守揪起,推在墙边拍照。小张在旁匆匆办好交接手续,然后他就正式入狱了。 “冤枉啊!”被戴上镣铐时,乌善小大喊。 “闭嘴,我就没见过说自己不冤的。跟我走,快点。”两个看守一前一后,将他带往未知地带,步履稍慢便遭到喝骂推搡。 他捋了把水淋淋的头发,在行进中环顾四周。走廊呈圆弧形,两侧都是铁栅门窗的单人监舍,绝大部分空着,因为犯罪的妖怪一般会在坐牢和当临时工之间选择后者,除非没得选。 只是他们不知道,坐牢只是失去自由,而当临时工终会失去生命。 破旧的电梯隆隆上升,不知停在多少层。乌善小正琢磨怎么早点出去,门在眼前开启,后背被猛推一把。他一直跟随前面看守的步伐,可后头那个还是一直在用胶皮棍戳他,来彰显权威。 沿走廊前行十几米,前面的看守停下脚步,打开右手边的监舍。他乖乖走进去,扭过脸堆起笑意,问:“长官,有什么法子能早点出去吗?” “睡觉吧,梦里心想事成。”临走前,后面的看守冷漠地丢下这一句,又把棍子探进栅栏戳了他几下。 四周冷飕飕的,他抱膝坐在还算干净的单人床边,将枕头上的薄毯披在身上,打量这间监舍。约有七八平大,角落是盥洗池和马桶,床对面靠墙摆着一张长条木桌。 桌面有一套简单的餐具——不锈钢碗、水杯、塑料勺,还有个小闹钟。 一旁的书立里,立着几本半旧的书籍,由管理局编撰:《妖德——大神倾情推荐,受益一生的经典》(新版),《优秀妖仙的人生必修课》,《学会妥协》,《如何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飞升前你必须知道的99件事》,《从叛逆妖猴到斗战胜佛——孙悟空的悔过之路》。 作者有话说: 预告:这座监狱里,最可怕的是什么?
第161章 流光易逝 乌善小的目光落在水泥地面,那里有扇封死的玻璃小窗,一尺见方,也是唯一的窗子。向下望去,能直接看到外界。因为镇妖塔是悬浮的纺锤形,层层错开,每层楼之间互不遮挡。 他呆躺在床上,极度疲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被“铛铛”的金属敲击声吵醒时,已是次日清晨,地面的小窗被晨曦映成金色。 “什么声音?” 他趴在栅栏朝左右看,见自己左边的监舍里伸出一双白皙的手,端着碗和杯子。哦,是开饭了。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乞讨般等待早餐降临。 不多时,昨日拿棍戳他的看守推着餐车慢悠悠地过来,在他碗里放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蛋和一点咸菜,又往杯里倒了豆浆。 豆浆很稀,但好歹是热的。他狼吞虎咽,听见隔壁也传来咀嚼声。这一层,只关了自己和隔壁的妖怪。吃饱之后,他开始办正事:越狱。 他试图从铁栅间飞出去,却发现栅栏瞬间变成了铁网。他又用碗去砸地面的玻璃,连个小坑都没砸出来。 “用脚趾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隔壁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 乌善小趴在栅栏上问:“你是谁,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我是只狐狸,因为说错话被关进来。”那声音答。 有人聊聊天,总归比自己闷着强。乌善小靠坐在栅栏边,随意地聊道:“你怎么不去做临时工,用行善积德来赎罪?我之前就是临时工,不过已经自由了。” 狐妖叹了口气:“我犯的错很严重,没得选。” “很严重?你说了什么呀?”乌善小不解。 “当时,我和朋友在大排档吃烧烤,多喝了几杯,然后借着酒劲说……”温和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悔意,“说我们这些小妖,该效仿曾经的齐天……就是那个男人啦,去反抗不公,为自己争取更多权利。然后,被路过的督察员听到了。” “哦,原来是你,我在新闻里读到过。”乌善小想起来了。去年夏天,他看到一则新闻,一男性狐妖因言获罪什么的,被判了十年。 “啊——”突然,那狐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乌善小朝外巴望,忙问怎么了。对方嘶嘶吸气,说:“时不时的有雷击降下,刚才没躲开。” “我这里就没有诶。” “我已经够惨了,你就别扎心了。”狐妖幽幽地叹息,“被关进来两天了,每次睡觉都不敢超过一个小时。” “这未免太不人道了。”忽然,乌善小意识到什么。他浑身一抖,也如遭雷击,五脏六腑猛地扭成一团,“你说什么?你,你才进来两天?!” “对啊,我只比你早一天。”狐妖说。 “你,你不是去年犯的事吗?”乌善小的喉咙猛然被什么扼住,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海啸般袭来,重重压在身上。 “你不知道吗?这一层,在天界与人间交汇处,时间与天历同步。你昨晚睡了一觉,人间已过去半年了。”狐妖的声音顿了一顿,“不信,你去看地面的窗子。” 乌善小跪扑在地,手脚并用爬到窗边,将额头抵在玻璃,瞪大双眼向下看去。 方才的晨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夜色。须臾间,黑暗又被金色的初阳冲散。红日自东徐徐升起,划过天际,又在一片金红中西坠。仿佛有人吹了口气,晚霞便倏然消散,夜色如潮重卷而来。 一天过去了。 日月轮转,云海翻涌。又是一天。 月新月残,月盈月缺。又是一月。 两界城的街巷,涌动的人潮连成残影,如湍流的河水。远方的山脉,云雾如缎带飘舞。眼看着草长莺飞,眼看着漫山葱郁,眼看着遍地枯黄。飘雪了,白茫茫一片。 又是一年。 人间岁月,在眼前无比清晰地流淌。所珍爱的一切,在不舍昼夜地消逝。这是最终极的惩罚,自内而外的千刀万剐。 每隔几分钟,晨光就将乌善小的脸映得金灿灿的。整整一天,他跪在那一动不动,怔怔地瞪着双眼:“不,不……停下来,苍天啊!求求你停下来,我的十郎还在等我……” “你要被关多久?”隔壁传来狐妖的问话。 “一百天。”乌善小喃喃道。 “还好,你的那个十郎等你一百年就行了。我被判了十年,十年啊,我老婆要等我三千多年,一个人经历沧海桑田。我们在一起很久了,结婚时,还不流行婚纱呢。我希望她改嫁,尽快忘了我。” 一百年!温寒早就老死了,寻常野狼哪有那么长的寿命!我要出去,我要回家!乌善小扑到门旁,使劲把头往栅栏外挤,伸长手臂挥舞:“长官,长官!” 看守走出值班室,打着哈欠晃荡过来,不耐地斜睨着他:“大半夜的干嘛?之前叫你吃饭,你趴地上看风景不动弹,现在饿了?没饭了,等下一顿吧。” “长官,通融一下,把我转到底层去关押吧。”乌善小哀求。 对方嗤笑一声:“这里不好吗?等你出去,可以直接享受科技进步的成果,汽车满天飞。” 他讨好地笑笑,低声下气:“有个人在等我,他活不了那么久。拜托了,长官,怎样才能通融呢?” “想贿赂我?你身无长物,能给我什么?”看守哂笑着,用黑色胶皮棍撩起他宽大的囚服,窥视那修长光洁的白腿,又一路向上,轻浮地挑起他的下巴:“会变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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