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一双修长结实的腿被紧紧包裹在囚裤内,手臂处的肌肉线条也极为流畅。 可以看出,即便是在流放刑期内,他也从未放弃日常军事训练。 被带进房间后,他便沉默立在尼禄面前。 不讲话,也不抬头。 鸦羽似的黑发有点长,凌乱散落在淡蓝的眼瞳前;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还有一些淡青的胡茬和伤疤。 尼禄看向带他进来的要塞副官:“这是赫尔曼·海德里希?” 副官忙说:“是的,陛下。您可以查看他颈圈上的个人信息。” 尼禄:“德塔要塞12年来屡次抵抗星盗入侵,每次都是他负责指挥战斗?” 副官显然迟疑了一秒。 不过也仅是一秒,他立刻找到了自己该站的队伍: “敬禀陛下,是的。我的司令长官仅负责撰写漂亮的战后报告,以及向王都提交晋衔申请。” 尼禄目光掠过海德里希的手铐和脚镣。 尼禄:“他指挥时,你们也依旧让他戴着这些镣铐?” 副官尴尬道:“是的,陛下……呃,赫尔曼·海德里希毕竟出身犯过叛国罪的家族,在我们这里属于重刑犯……” 在他们对话时,海德里希也在缓慢转动蓝眸。 目光自尼禄的靴尖起,沿着纤细的小腿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尼禄的脸。 而在副官说出第一个“陛下”时,男人明显怔了怔。 随后,一阵莫名刺耳的“嘟嘟”声,占据了尼禄的大脑。 尼禄:【我说过,不要在我工作时打扰我。】 系统:【不、不是啊陛下!是海德里希的仇恨值突然!】 尼禄往仇恨值面板看去,此刻海德里希的头像下方,代表仇恨值的空槽一路飙满,最终停留在鲜红的“90”。 【仇恨值:90/90】 系统喜极而泣:【妈耶!元帅对原主的初始仇恨值居然这么高!一见面就直接任务达标!】 系统安详闭眼:【不用愁了不用愁了,淦,这下直接躺平到结局都没问题了……】 系统:【哦对了,任务奖励:[100点],已发送至宿主邮箱!】 在从未设想过的境况下,突然拿到任务奖励,尼禄的眉梢轻轻挑起,颇有些意外。 而面前的副官,也同时注意到了海德里希直勾勾的目光。 他立刻朝男人膝弯狠踹一脚,低斥道: “跪下,你这罪犯!你面前的可是卡厄西斯皇室的正统皇帝、银河之主、帝国之君父!好好跟陛下阐述你指挥过的军事行动,陛下心胸辽阔、宽容仁慈,或许会因此减轻你的刑罚!” 又满头冷汗地朝尼禄解释:“陛下,这个罪犯平时脾气也是这么傲,对谁都是这样,拿鞭子抽断脊骨都不改的那种,所、所以绝不仅仅是针对陛下您……” 这一脚没有把海德里希踹动。 男人身形微晃了晃,这才慢条斯理地单膝跪下。 冰寒的蓝瞳并没有垂落,而是笔直、毫不掩饰地看进那双烈火般的红眸眼底。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黑发的重刑犯翕动唇角,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线沙哑,语速很慢,语调却又沉又冷,还带着一丝讥讽。 “整个银河系,也只有那个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魔鬼家族,会拥有这样一头银发。” 他话音未落,尼禄先伸手拦住了白狼骑:“等等!” 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阵冷酷的枪栓碰撞声响起。 尼禄身后的全部狼骑,几乎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厚重的盔甲悉数洞开,无数杀伤力极强的长枪短炮,自盔甲内探出,枪口全部指向跪在地上的海德里希。 看上去就像一群疯狂炸毛的狼群。 白狼骑也不例外。 他本就站在小皇帝侧前方,此时大步朝前两步,森冷的枪管,用力顶上海德里希的额头。 “再多说一句,”白狼骑冰冷道,“你的脑袋今天就会开花。” 海德里希却并不在意他人反应。 他被枪管顶得头颅后仰,蓝瞳却垂落下来,依旧平静地盯着尼禄。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和卡拉古·卡厄西斯很像?” 他轻声说,还是用那种沙哑的、无所在意的淡漠声线。 “所以,你也会继承他的疯症,活生生把侍女的耳朵咬下来吗?” 白狼骑不再废话。 “咔哒”一声,给枪上膛。 尼禄厉喝:“白狼!!” 白狼骑扣动扳机的手指,堪堪停在光束射出的一毫厘前。 骑士在原地停滞几秒。 他的左拳攥了又攥,最终还是咬紧牙关,默默收枪,返回尼禄身前。 看见首席骑士罢手,尼禄后方的其他狼骑,也一个接一个收起枪支,重新把盔甲闭合。 尼禄这才缓慢放松脊背,重新倚靠在椅子上。 “赫尔曼·海德里希,看来今天,我是没办法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了。” 海德里希垂眸,微微勾唇:“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陛下。” 尼禄撑着下颌,手套指尖慢慢拂过下唇,忽然像不经意想起什么: “我记得,你唯一的妹妹也在这里服刑?” 海德里希身形未动,唯独鸦黑的睫羽猛然一颤。 他不再出声,只艰难地滚动一下喉结。 尼禄:“是叫伊娃·海德里希,对吗?” 话音刚落,会客室门外便传来了女孩的尖叫声。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这该死的、天杀的暴君鹰犬!” …… 伊娃·海德里希,今天也一如既往避开要塞驻军,混入人群中去用餐。 当她和哥哥被流放到这个边远要塞时,她7岁,海德里希才不过16岁。 家族已彻底覆灭,他们除了彼此,再无其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并不清楚哥哥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伤亡率极高的燃料维护工作,只有她可以不去; 日常营养加餐,只有她跟驻军的规格一致。 直到那一天,她看见从小聪明高傲的哥哥,朝一众要塞军官跪地行礼,然后带着一身鞭伤,拖着沉重的镣铐,屈辱地膝行向指挥台的时候—— 她知道,她永远不会有像父亲那样自戕的资格了。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发育,她的五官开始如哥哥一样越来越出众。 贴身衣物遗失的次数越来越多。单人牢房门锁被撬坏,洗澡时门口总有人影伫立。 而某天清晨,她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还在牢房里分化成了Omega。 她偷了男性牢房里的剃须刀,生生把后颈的腺体挖了下来。 想起父亲曾经也是用一把剃须刀自戕,伊娃一边为自己的脖颈缠绕绷带,一边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 她经常想到死。 但哥哥拖着镣铐膝行的背影,如此鲜血淋漓地刻在她心底。 这让她屡次拿起刀片,却又只能丢到一边,无声地抱头痛哭。 伊娃木然地吃完早餐,回到工作岗位上。 还没检修几分钟,就有一名敞着军装的驻军溜达到她身边。 “怎么今天闻起来这么甜?是喷了香水吗?” 驻军嬉皮笑脸,身体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不是为了见我才喷的香水吧?想见我,怎么不跟我说?” 伊娃一言不发,拿了扳手就走。 但没走出多远,她就被三个驻军逼进了墙角。 “请你们离开,”她尽量平静地说,哪怕声音已经抖得厉害,“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工作?什么工作能比陪我们尽兴更重要?” 越逼越近了。 她不抱希望地将目光投向驻军们身后,却只看见一脸木然的囚犯们。 他们中,有不少人曾被要塞司令官强征过上战场,又在海德里希优越的指挥水准下活着回来。 但繁重的劳役、黑暗的未来,可以轻易吞没一个人的所有良知。 “伊娃·海德里希?” 一名高大的帝国狼骑,正拿着一张照片,站在三个驻军身后。 他甚至比个子最高的驻军,还要再高出半个头。 确认过脸部特征无误,那名狼骑收起照片,像拨弄几个鸡仔一样,轻易把驻军们丢到了一边。 沉重的金属军靴踏地,一步步朝伊娃走来。 ……帝国狼骑? 帝国狼骑怎么会在这里? 伊娃混乱的大脑中,瞬间想起了童年时听过的谚语——“帝王铁蹄所踏之处,必有群狼足迹相随。” 狼骑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她还没想清楚,就见面前的狼骑伸手过来,提起她的后领。 伊娃:“?”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狼骑扛在肩甲上。 伊娃:“???等等,你……你放我下去!!” 她开始激烈挣扎,还“啪”地把头盔上一只狼耳打歪了。 狼骑默默腾出一只手,把耳朵扶正。 在拼命踢打这个铁疙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伊娃始终被恐惧压抑的内心,终于彻底崩溃。 伊娃放声大哭:“你、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这、你这该死的、天杀的暴君鹰犬!” …… 海德里希利刃般笔直的脊梁骨,像被哭喊声彻底抽走。 他很缓慢地、没有声音地低下头。 高挺的鼻尖,几乎贴上会客室的地毯。 对帝国礼仪而言,这是只有被非法贩卖的奴隶,才能行的最卑贱的跪礼。 “……陛下,”他沙哑地说,“我为我说的一切道歉。我与我的家人才是魔鬼。我和我的家族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头顶的少年暴君在沉默。 于是他又向前爬行两步,额头几乎触到尼禄的军靴鞋尖。 “陛下。如果您曾有置身深渊的经历,请求您宽仁慈悲,体谅伊娃对我的意义。她是我仅剩的家人,是维系我生存欲望的最后稻草。陛下。伊娃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请求您放过她。”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抬头。” 海德里希听见尼禄的声音,从头顶飘下。 他并没有抬头。但是他的下巴,却被银发皇帝一尘不染的靴尖抬起,从近乎破碎的眸光深处,看见少年闪烁某种浓烈情绪的红瞳。 “很遗憾,我没有那样的经历。” 尼禄说。 在说这句话时,少年的眸色很深,深沉得近乎变成了暗红色。 “所以现在,伊娃·海德里希将被我带回王都。” 海德里希瞳孔一刹那缩小了:“陛下——” “至于你,”尼禄打断他,“今日便从深渊爬起,一步步走回王都,来取你舍弃过的尊严。这是神圣的、不容违逆的皇帝旨意。明白了么?” 说罢,尼禄才注意到海德里希右耳的侧前方,还有一块红痕,像是被谁玩乐般扇过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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