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叶老师似乎不会老。他读小学的时候叶老师就这样,现在他都读研究生了,叶老师还是这样。当然,辛守有点得意,他还没到18岁就读研了。 “你奶奶说你不开心。我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辛守拉过一把竹椅,又从小冰箱里摸出一瓶带气矿泉水递给叶落夕。因为脾气臭又不合群,他小时候第一次得到老师的表扬就来自于叶落夕。叶老师会在奶奶面前赞扬他,鼓励他。那时,他常想要是所有老师都能这样就好了。 “怎么不开心了?因为外面的谣言吗?” “就觉得,大概,我不应该出生吧……” “怎么会这么想?你妈妈多爱你呀!” “可是我总是给她带来麻烦。我爸……我爸看到我就皱眉头。” “你出生,他们问过你了吗?” “唉?”辛守愣了一下:“没有唉,怎么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一个胚胎……” 叶落夕笑了:“所以既然并不是你想来的,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怪你没达到他们的预期?” 辛守:…… 好像很有道理。 他一直觉得自己情商比如大哥,嘴皮子不如二哥,只能在不需要高情商与狡辩能力的科学领域获得成就来让父亲骄傲。 “所以不要总想着讨好他们,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求无愧于心。” 叶落夕喝了一口水,抬了抬眉毛。他第一次喝这种进口水,带气的感觉十分新奇。 辛守在出国后很多年,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想起这个傍晚和叶落夕说的话。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他才知道父亲连夜来看了他,第二天清晨在他醒来之前又赶回了自己所在的省。 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辛先生对叶落夕说如果再显形就将他送去神兽管理局。 叶落夕因此消失了很多年。 8月的岛国同样闷热。 辛守捧着一只漆木盒子,里面装着碎成两瓣的砚台。他跟在那个貌若天仙的阴阳师身后走进铺满玉砂利的大院子。 两把巨大的电扇前面放着两桶巨大的冰,电扇吹出微凉的风使辛守被蒸熟的脑子稍微降了降温。身后红色鸟居上停着一只巨大的乌鸦,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进屋子。 这个国家乌鸦比麻雀还多,他住了几天后竟习惯了这鸟时不时就用破锣嗓子呱唧乱嚎一阵。 他是来修砚台的。 若说是单纯地金缮修复,以辛守的身份完全可以在国内找到顶尖修复师。 但他不仅仅需要修复砚台。他要修复的是叶落夕破碎的灵体。显然,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朴素价值观的国内修复师们,只能把砚台复原到最佳状态,却对叶落夕被劈裂的灵体无能为力。 一直到平安时代,霓虹使用的都是陶制的风字砚、圆润砚。平安末期中国砚输入霓虹,与此同时霓虹国内也开始生产石砚。石料选用来自爱知县的凤来石、山梨县的雨田石、宫城县的玄昌石、山口县的赤间石和京都的鸣泷石。宫城县雄胜町是著名的砚台之乡,但是在311海啸中几乎全部毁于一旦,城市依旧在重建中。 土御门光带他来到山口县的下关,这里过去叫赤间关,又名马关,是签定马关条约的地方。这里是河豚之乡,也盛产“赤间砚”。有种说法,赤间砚能够使墨水的颜色更加鲜亮。美妙的赤褐色砚石和精致的雕刻令人赏心悦目,被评为霓虹最高级砚石之一,称为“御砚”。 不过土御门光不是带他来买砚台的,他托了关系,找到了制砚世家的传人清水崇史来为辛守修砚。 辛守通过卢梦龙来找土御门的时候,他的确犹豫了几天才同意的。一是修复灵体这件事本身成功率不高,二是辛守的身份敏感。辛守想独自来,被家里极力反对,必须有人跟随保护。最终得出一个折中方案,由土御门光的男友纪贯泽陪伴辛守完成他的愿望。 纪贯泽这个懒散闲人原本打死也不想接这烫手的活。最后是辛守亲自跑到乐事隆商社找纪贯泽谈。纪贯泽倒是没想到传言中疯疯癫癫的三太子能为一个付丧神做到这个地步,最后同意了。纪紫町又趁火打劫,问辛守能不以此为素材让她写一本小说。 “就当留个纪念。”纪紫町目光灼灼看着辛守。“虽然可能故事本身会改头换面到亲妈也不认识。” 辛守原本是不同意的,却被纪紫町这句话打动了。在纪紫町表示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个人信息的情况下,他同意了。 于是修砚之旅多了两个随行人员:纪贯泽和纪紫町。 辛守跟着土御门走进神社本殿的外阵。连一向聒噪的纪紫町都闭上嘴安安静静跟着走。 大殿里有穿堂风掠过,即使在炎夏里也显得凉爽。 辛守擦擦鬓角留下的汗,有些拘谨地坐到土御门光指给他的座布団上。 他没有想到清水崇史看起来这么年轻,长得跟电视里的艺人差不多,穿着面料上乘的短袖衬衫,端正地坐在他对面。 清水崇史对辛守点头致意,恭敬地摊开双手,接过辛守珍惜地捧在手里的盒子。 由纪贯泽充当翻译,辛守与清水先生的沟通变得简单很多。 清水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就惊呼出声。 “这是歙砚。黑龙尾暗细螺纹。好东西啊!而且看起来历史悠久。可惜了。” 辛守额角跳了一下,抿紧了嘴唇。 接下来,清水崇史告诉辛守,砚台当时应该是碎成了两大块和若干碎片。 显然这些碎片没有被姜映卿捡起来,遗落在后初晦的超级游艇上,最终被被吸尘器清理走,当做生活垃圾被填埋处理。 清水崇史在霓虹出过关于砚台的书,有“砚台猎人①”之称,走遍世界各地寻找砚台石料。他看到手中这块曾经美妙绝伦的砚台破碎后,不禁有些惋惜。 辛守同意了清水的修复方案。他会在端方的砚台中央那条狰狞的断裂线的基础上,用金缮的方式,在缺口最大的地方绘制一轮太阳。 “就像那种一半还海水中,一半跃出海平面的那种太阳。” 辛守突然想起叶落夕的名字。一副海面落日的场景出现在他脑海中。 很合适。 清水崇史把碎砚放入盒子里。他问辛守,这块砚台是不是已经有了付丧神? 辛守点了点头。 清水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凭体破碎,付丧神凶多吉少。 后来土御门光跟辛守说,清水触碰到石头的一刹那,感受到了一丝悲哀。是一种淡淡地又让人心痛的哀伤。 辛守握紧拳头,牙齿都在打颤。 土御门光捏住辛守的手腕,又从布袋里取出一根银针,对着辛守左手食指指腹刺下去。 辛守迷了一下眼睛,看着鲜血滴落在碎砚上,很快就沁入砚石中。 “从现在起,你们命运与共。你越是健康,快乐,充满爱和希望,对他而言就能刚好的滋养破碎的灵体。”土御门光说完摸出一块哆啦A梦创可贴给辛守:“纪紫町买的,你凑合着用吧。” 辛守:…… 默默接过把放过血的手指头包起来。 “所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土御门光看着略显不安的辛守,斟酌字句。 辛守出生于这样优越的家庭,从小并非没少得到关爱与培养。若要出一本《投胎学》,他恐怕是其中最佳例子。 但他依旧极度渴望爱。 然而拥有权力和财富就必然能拥有幸福吗? 辛守的父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不,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们当然都爱这个孩子,用他们认为对的方式养育孩子。但是辛守觉得不幸福。 这个世界上又何止千百万个像辛守一样的孩子。他们童年不能称之为不幸,但是会依旧对幸福感到饥渴,却始终在幸福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土御门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拍了一下辛守的肩膀,说:“你要做的是尽量让内心充满爱和希望,然后默默等待。” 辛守跪在座布団上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阴阳师的意思。他站起来,抬头望向酷暑时节浓烈的蓝天白云,一步步追着走在前头的修复师和阴阳师走出神社。 三太子自霓虹修砚台回来后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变化让辛先生又叫来姜周行和刚走出山海大楼的谛听化身的鹿鸣来看看儿子是不是去了次外国又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鹿鸣笑嘻嘻地对辛先生说,放心吧,令公子如今的身份,别说“脏东西”就是“大妖怪”都是不敢的。 “毕竟,辛守是得了一半战神神魂的人。” 鹿鸣的话终于安了辛先生的心。 于是那个烫头发画眼线,神神叨叨,开口就爱戳人肺管子的小疯子消失了。 自然,辛守依旧不假颜色,不爱废话,因为熬夜做实验时常挂着两个黑眼圈。但他不会再装模作样去放浪形骸,也不会故意说找打的话来博得关注。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事业上,一周7天,每天朝十晚十二,似乎从不离开实验室。除了春节三天假期和每年暑假为期一周的年假。 外人会觉得很奇怪,他的年假每次都会去霓虹,目的地都是山口县。 他去看的是叶落夕的凭体。 清水崇史其实当年只花了3天时间就把砚台修复完美。但是叶落夕被击碎的灵体却没那么容易恢复。 年复一年,辛守从反叛不羁的青年变成沉默稳重的中年人。 土御门光曾经温柔地劝说过他,有可能叶落夕醒来后也是有缺陷的,也许会神志不清,也许肢体会有残疾。 “但是你还是要抱有希望,不能因此灰心。我相信你在做实验的时候也是在不断失败中寻找问题,修正方法甚至是方向,才能获得成功。记住,他能感受到你的爱。” 土御门光没说的是,爱是叶落夕用自己的命给辛守下的“咒”。希望能用爱的锁链拴住这头狂野的小豹子。 而辛守也沿着叶落夕规划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 辛守本科和研究生都是物理方向,直到博士才改方向做生物研究。当初转行是因为辛守是在原实验室人缘差到混不下去,又不想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回国,不得不加入唯一接受他的华人教授的生物实验室。那时他对生物学没有一点了解,没修过生物课,连DNA和RNA的区别都不知道。 生物和物理的研究体验也完全不同。做物理研究,经常是自问自答,得到的结论也总显得脱离普罗大众的认知范围,因此没多少人关心。 生物研究却不一样,因为生物跟我们息息相关。大家都关心健康,很容易产生社会共鸣。 辛守发觉人类对生命的认知有诸多空白。辛守在失去叶落夕之后,这让他对生物领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期待自己能够去填补空白。他投入了满腔的热情以期能够做出最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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