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得太快,玄律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走向他,锃亮的皮靴在空旷的广场上踏出回响,然后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抱歉,我来晚了,”他稍稍低下头,看着玄律的眉眼,“希望还不算太晚。” 他比玄律高出大半个脑袋,身上带着淡淡的香火味,声音像是沾着阳光的细砂,充满磁性,又很明朗。 某一瞬间,这个声音与玄律梦中的一个声音重叠。 “好好活下去。” 那个声音总是在他绝望的时候出现,温柔地支撑他。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随后玄律食指稍稍拉下眼镜,看了对方一眼,男人的头顶同样浮现出血色文字。 【姓名:???】 【寿命:——】 【死因:——】 玄律颇为惊讶,他竟然看不了对方的三项数据! 尽管他已经凭着对方一招击退鬼帝就能看出他不是普通人,但他没想到,这家伙比自己想象的更不一般。 玄律具备和生死簿相似的能力,但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死期都能查看,缘因地府那本生死簿,名为《幽冥生死簿》,上面只载着凡人和低等妖魔精怪的生死,更高阶的生命则不再其中。 但玄律修行千年,已经超越了地府那本生死簿的能力,比它更先进,想看某些高等妖魔精怪的生死他也是能看的,只不过需要费点功力。 再往上对于更高阶的强大生命,他就无法在查看。 但往往这个时候,数据会显示出对方是神是仙或者是妖是魔,并且寿命一列变成三个问号,说明对方有寿命,只是不可查。 就连地府的那些神仙的寿命在玄律的双目之下也是问号的形式展示,代表他们虽然长生不老,但依然寿命有期,且数据不详。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寿命竟然是一条横线。 横线代表完完全全的不予展示,不予查看,不可窥探,亦或者代表—— 永生不死。 玄律警惕心起:“你是谁?” “我叫吴法,”男人再次自我介绍,“无法无天的吴法。” 吴法…… 玄律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吴天?” “噢,这倒没有,”吴法语气轻松地说,“我的弟弟名叫吴启。” 这个男人很可疑,玄律不敢松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法看了看被破坏的广场,脸上带着笑容,稍有些无奈:“这个商场是我家开发的。刚在家睡觉,听到了动静,所以……” “你家的?”玄律看了看尚未竣工商场。他很少关心现世这些,也很久没走这条路,显然对这边不太了解。 他重新观察吴法:“你到底……是什么?” 吴法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又大喘气:“稍等,容我看下自己的设定,哦不……是出身。” 玄律:“……” 什么玩意儿??设定? 吴法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而后朝玄律介绍:“我是天盛集团吴家的长子,鬼胎所生,天煞之命,身负诅咒。大师说我会给家里带来厄运,因此我一出生就被家人关在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这样生活了二十五年。” 他抬头:“半个月前,我身上的诅咒终于解除了,家人便把我放了出来,我终得以见到天日。” 玄律:“……” 感觉像是从小说里抄的设定,玄律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不过他倒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他也的的确确遇到过很多命格特殊的人,就像小说中写的那些一样,总有一些富家少爷小姐什么的,有种奇奇怪怪的命格,然后和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展开一段乱七八糟的爱恋。 他又一次拉下眼镜,再次看对方。 这次对方的姓名变成了“吴法”,但剩下两项数据依然不变,还是横线。 “谢谢,”他把眼镜往上推了一下,“谢谢你出手相救。” 虽然他本来就不会死,不救也不会死,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救援,但对方及时出现,帮他化解危机,也算是一片好心。 毕竟他是不会彻底死掉,但痛还是会痛的,而且痛觉还挺灵敏。 “不客气,”吴法说,“在我家的地盘上让你受到伏击,是我的失职。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玄律感觉很舒服。 “我没事。”玄律笑了一下,“我很好。” “你要回家吗?”吴法问,“我送你?” “不,”玄律看向远方,“我去江城大学看我表弟。” 他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被破坏的广场。 “不必在意,”吴法说,“明天会有人来修。” “不用。”玄律稍稍歪着脑袋,摘下左耳上的蓝色音符耳钉,变幻出一把冰蓝色半透明小提琴。 他反手将小提琴架在肩颈,修长的脖子一览无余。他试了一下音,而后看了看吴法手中的黑色礼帽。 “噢,这是你的吗?我在外面捡的。”吴法立刻上前,轻轻将帽子戴在他头上。 帽檐下,对方纤长的睫毛像鸦羽一般,随着眨眼的动作,在他心上轻拂了一下。 玄律自己抬手扶了扶帽子。 今晚适合弹奏什么曲子呢? 今晚他遇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对方单手插兜,静静地看着他,长发被风吹起,眉目丰神俊朗。 楼顶上那束光偏移了一个角度,打在两人身上,激荡起温柔的绒光。 玄律心底冒出一个曲名。 他酝酿了一下,而后抬起手。 弦音起,突然爆发出蓝色的光辉,继而音符漫天飞舞,吴法猝不及防,本能般的躲了一下,随后朝玄律看去。 那人站在蓝色的音乐法阵里,衣袂飘飘,被音符环绕,眉宇间流露出神性的光辉,宛如音乐之神降临人间。 音符飞向吴法,撩起他乌黑的长发,绕着他飞舞一圈,又飞向远方,搬起破碎的砖石,一点点修复,还原,重建。 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如梦,吴法不自觉地闭上双眼,灵魂跟着那曲调飞扬…… 一曲结束,他睁开眼,音乐之神已经消失了。 那人化作音符,消散在风里。 随后,虚空中出现一道红色裂痕,被打跑的鬼帝稽康从黑暗中冒出来,急道:“您没找他要电话!!” 周乞紧随其后:“怎么不加个微信?!” 然而吴法只是看着风去的方向,还沉浸那动听的旋律里,轻声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两位鬼帝面面相觑,都答不上来。 微风轻轻地拂过吴法俊朗的眉宇,他的心弦还在音乐的余响中轻颤。 背景里,两位鬼帝低声猜测着曲名,胡言乱语,各种瞎猜。 “没关系。”吴法摊开手,放走掌心里最后一枚蓝色音符,“下次我自己问他。” * 半小时后,冥界,罗酆山。 阎王殿已修缮完毕,又恢复了往日恢宏雄伟的模样。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现在多了很多的乌鸦。 这些乌鸦不是冥界原本就有的,是吴法醒来后才出现,后来留在了这里,整日待在宫殿的屋檐上,俯瞰这个冥界。 偏殿的书房里,一张长桌摆开,吴法坐在主位,鬼帝列坐两边。 刚演完戏还没来得及歇息的稽康给阎王大帝倒了杯热滚滚的咖啡,放到他面前。 吴法搓了搓冰凉的手,随后抱住温暖的杯子:“谢谢。” 因吴法记忆全失,谁也不认识,而鬼帝人太多了,不只他记不住,出场角色一多读者也记不住。鬼帝们便派嵇康鞍前马后在阎王身边忙活,其他人负责充人数撑场子,尽量不说话免得引起混乱。 人到齐后,稽康朝众人说:“根据我们的观察,以及幽冥蝶的监视,玄律他,可能是因为脑袋重伤,丧失了部分记忆。他……不认识咱们英俊神武的酆都大帝了,见到他时虽然为他的帅气所震撼,但未见有其他异常反应,应当可以放心。” 众人神色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遗憾。 “您已经见过玄律了,”左起第一位,一个相貌堂堂,气质温润,文士打扮的男人开口,客气地问,“是否可以正式开始谈生死簿的事了?” 吴法醒来后,他们尝试跟他介绍他的身份地位、功勋履历,介绍生死簿引发的空前危机。然而吴法记忆全失,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是冥界至尊酆都大帝?! 他也不敢置信他堂堂鬼魂之宗酆都大帝竟然会提出派人跟玄律谈恋爱从而取走他性命让自己沦为鳏夫而后拯救世界这么个傻逼透顶的计划。 这实在太荒唐了…… 加上他刚醒来时整日冷得哆嗦,咳得吐血,身体差得一塌糊涂,大伙儿也不敢让他太累,就没敢多说。 吴法卧病在床半月,初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不认识很多新鲜事物,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极为陌生。 ——他严重怀疑自己是躺了七千年而不是七天。 他完全不信任他们,也难以接受自己的职责,后来表示等他亲自见了那个叫玄律的再谈这些事,众人只好答应。 现在玄律他已经见到了。 “谈,”吴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从头开始。” “好,”那文士说,“那便从头开始。” 这个男人名叫曹稷,是南方鬼帝之一。 吴法的确什么都忘了,但潜意识里还是知道,鬼帝原本是九位,南方鬼帝只有杜子仁一位,其他的都是两两搭档。 然而,稽康说曹稷是后来上任的,已当值五百年,兢兢业业,广受好评。但因杜子仁脾气差,不好相处,曹稷受他排挤,就一直在酆都大帝宫帮忙。 “相当于您的秘书。”稽康这样说。 吴法反正谁也不认识,也没多说什么。 曹稷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说话,吴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众人顿时紧张不已,齐刷刷看过去。 “没事,谈……”吴法面带痛苦之色,他缩了缩身子,“可以的话,麻烦帮我生个火,太冷了……” 曹稷立刻祭出一个火系的法宝,放在了桌面上。 自打醒来后,吴法就极度畏寒,每天冷得直哆嗦。曹稷解释说,因为他大战远古鬼王时中了对方的寒毒,被对方污染了,落下了病根,需要安心休养方可慢慢恢复。 “污染”,这个词就很怪异,但他们几个都这么说。 有了炉灯吴法感觉好点了。 曹稷从头讲述了玄律的诞生,他的来历,这些吴法卧病在床时候断断续续听过,现在再听总算是连贯了许多。 “总之,”曹稷总结道,“他的诞生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吴法抱着那灯炉,“他的出生似乎是地府试验失败导致,也即是说,错的本是地府,而不是他。他原本是无辜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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