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回庇护所,去接丑狗,然后走人。”戊寅简单粗暴地吩咐道,“你开车。” “我们回不去庇护所的。”解临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手开枪干掉周围一名不长眼的污染者,“庇护所要求我出入庇护所的时候必须要有监督人在场,也就是里根……我不建议进门的时候就暴力破关引起注意。” 听到这句话,戊寅停下脚步,转身皱着眉头看向他。 解临渊被这副表情盯得心尖一悸,大脑在疯狂报警,他咬咬牙,再一次笃定地着重音强调:“非常不建议。” “啧。”戊寅烦躁不已,“你不是战神吗?不能一个人把他们全搞定?” “就算是战神,也请把我当做一名会累、会受伤、会死亡的人类看待。”在戊寅面前,解临渊就有话直说多了,“更何况我的最高指令还在他们手里,你要是弄得太高调又没办法速战速决,很可能还在庇护所内我的机械战神系统就被强制锁定,到时候……”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应对最高指令吗?”戊寅打断了他。 解临渊哑了一下,神情有轻微的不自然:“我是有办法,但在应对期间需要一个安全不被打扰的环境……” “你在撒谎。”主动暴露身份和能力之后,戊寅也直白多了,“你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指令,你就是打算自毁。” 解临渊的瞳仁轻微颤了颤,在戊寅几乎逼供的视线下,他硬挤出来一个营业性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自毁?” “为什么?”戊寅低头思考了一下,“因为……你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 “你想要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格,想要能够按照自己真实的意愿行事,随心所欲,想要从此时此刻起,一分一秒也不再受制于人。为此,你甚至不惜失去机械战神这份令所有人都眼热的力量,不惜折寿,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戊寅倏地了然般的啊了一声,“或者说,正是因为机械战神的存在,你才会像个没有思想的货品一样被操控。” 解临渊的呼吸越发灼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戊寅,心脏怦怦直跳。 自由。 他渴望了二十年的字眼,最为讳莫如深的字眼,打碎了牙齿都要往肚子里吞切不可暴露的字眼……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一语点透。 解临渊禁不住朝戊寅的方向靠近,靠近这个激起他共鸣的男人,放纵根植在他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亲昵,“我……” 但就在这时,戊寅忽然抬头向他勾起一个笑,肆意、戏谑、嚣张、乖戾,总之就是和良善温和没有任何关系:“想得很好,但我不允许。” “……”解临渊体内高速运转的机械忽然卡了壳,他愣了下:“什么?” “你对于我来说,最大、也是唯一的利用价值,就在于你的机械战神,”戊寅面无表情地说,“没了它,我根本没有任何和你合作的必要。” 他的话语冷漠自私到了极致:“我不会被操控,也不用担心生命安危,我甚至都不是必须要救那条臭狗,不过一时兴起接个委托,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的核心密钥,最高指令,仍旧全部都在庇护所手里,你甚至还已经暴露了反心,却无法将知晓你秘密的人灭口。 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如果你继续留在庇护所,接下来的处境简直比在刀尖行走还要难。解临渊,你说,他们会不会考虑采取某些精神或者物理的方式,剥离你的思想,让你彻底成为一个没有脑子的趁手武器?” 戊寅的言语就像锐利的匕首,割开了解临渊压在箱底的记忆盒,残忍将里面从未落灰的记忆翻绞捅碎,一瞬间,解临渊几欲有呕吐的冲动。 会,当然会,为了让他们这些不服训的实验体听话,那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凉水浇在滚烫烧红的金属上,滋一声散发出层层白气,解临渊松动的眉眼逐渐变得冷峻,他不再依从本能可笑地自作多情,更不会去申辩说他暴露的原因是为了救某个人。 冷却后越发坚硬的钢铁重新运作,他的声音寒得如同深渊:“所以?” “所以不如我们来重新制定一下合作条款。”戊寅没有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离开庇护所之后,我缺一个‘生活助理’,我会修改你的最高指令转移权限,而你就来做我的‘生活助理’,为我服务,一直到——” 他想了一下:“一直到死的话有点太遥远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就一直到我找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那天为止,怎么样?” “你自己的身体?”解临渊眉头皱得死紧,直觉这是一笔超级不平等条约,谁签谁是超级冤大头。虽然他因为重大决策失误葬送了自己的选择权,注定要当这个冤大头,但在跳坑之前,他还是要算明白自己到底被坑得有多惨,“你原身什么样子?” “就正常人类的样子。” 解临渊挑衅地冷哧一声:“居然还是人模人样的?”既然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他也就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本性,“我以为你本体会是条寄生虫,或者电影《异形》里的那种怪物。” 戊寅没看过这部电影不知道内容,不过他听得出解临渊的阴阳怪气,清楚这不会是好话。他笑意愈深,上前两步靠近解临渊,“哦,忘了说了,合约中还要加上一条,除了生活助理,必要时,你还要贡献出你的身体,充当我的备用寄生宿主。” 解临渊呼吸一滞,眼见着就要发怒,戊寅却丝毫不惧地倾身逼近他:“解临渊,你别无选择,谁叫你倒霉遇到了我。” “……” 血红对上深黑。 长久的对峙中,戊寅期待着解临渊的反应,是愤怒地反击,还是非暴力不合作地对抗,亦或色厉内荏地虚张声势…… 倏然,解临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嘴角是一抹咬牙切齿的微笑:“好的,我接受新的条款。那么,戊先生,您所谓的‘生活助理’,具体是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他服软了,他在示弱。 落败的狼露出了肚皮,讨好地嘤嘤叫,向压在身上的胜利者寻求喘息之机。 意识到这一点让戊寅双瞳骤然睁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解临渊的屈从几乎让他瞬间兴奋到了极点。即使他明知道解临渊内心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或者正是因为解临渊强忍着不满向他弯腰,望着那双赤瞳里烧灼着的熊熊怒火,戊寅才会格外的激动。 “你要为我提供可口的食物、干净的住处,为我清洗衣物,保护我的安危,还有我累的时候背着我走,我生气的时候让我高兴……” “就是当你的奴隶,对吧?”解临渊神色冷漠,又在心底苦笑一声,他真是越混越惨了,现在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打手,未来即将变成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 “奴隶?”戊寅疑惑,“这明明是‘生活助理’。” 解临渊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随便你怎么称呼。” “对了,”戊寅突然想到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那条”加上去,虽然他不明白这项功能的用处到底在那里,但既然之前那个叫辛蓉的女人那么刻意地着重强调,肯定有它的意义在里面,“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还得替我暖床。” 饶是解临渊打定主意虚与委蛇,见机行事,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太阳穴旁的青筋都狠狠地跳了两下,他一字一句,磨牙吮血地反问:“暖·床?” “暖床。”戊寅理直气壮地重复,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对这个词反应这么大,但既然解临渊不爽了,那他就爽了。 暖床,必须暖床!等出了庇护所,他第一时间就要让解临渊暖床。 解临渊总觉得戊寅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口吻很不符合语境,就像一个孩子在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一样,但他现在无暇思虑那么多,他只再次深深深深深地吸一口气,核善微笑道:“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您需要,我一定好好为您暖床陪/睡。那么,想要我陪您睡觉好歹两个人都得有命活下去,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回庇护所,去接丑狗,然后走人,你开车。” “……” 十五分钟后。 解临渊驾驶着先锋队特殊行动组专属的越野车,行驶在返回狼烟避难所的路上。 后座,戊寅斜斜地歪倒在椅背上,懒懒散散,看上去一根手指也不想动,跟十分钟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根本判若两人。在他旁边,坐着一个横眉冷对怒目而视的络腮胡长官里根,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布条捆住,嘴巴也被堵住,动弹不得。 至于布条的来源,是戊寅就地取材,从帕尔默身上剥下并亲手撕成的,沾满了血污、泥土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堵向里根的嘴时,戊寅都感觉络腮胡翻了个飘飘欲仙的白眼。 至于越野车的副驾驶,上面坐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矿泉水瓶。 非常普通的那种塑料瓶,末世三年过去,什么都消失了,但这些白色垃圾仍旧随处可见。 瓶身内部装了点东信湖的湖水和淤泥,淤泥中间栽了一颗小小的莲花枝。 戊寅只随便劝说了两句,“小美人”就兴致勃勃地将大部分本体留在湖内,选取核心部位跟着戊寅这个野男人跑了。现在的它非常不安分地待在副驾驶座上,只有根还扎在原处,茎秆伸得快要到车顶盖上去,把最大的花冠和两颗小花蕾探出窗户,兴奋地东张西望。 它的行为太过人性化,让解临渊忍不住问:“它听得懂我说话吗?” 戊寅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整个人就宛若一只午后晒太阳的猫,打着哈欠道:“听不懂,我要和它交流也必须有接触。” 说着,他随手在车门边和椅背的收纳袋里觅食,未果,于是又慵懒地伸个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那我就直说了。”解临渊操作方向盘打了个急转,“虽然它把花朵探来探去的样子是很可爱,像个东张西望好奇的小孩子,但是花朵应该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那它这样……是不是在耍流氓?” “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这个前半句戊寅倒是听懂了,但后半句什么耍流氓他不明白。如果平时他就会不懂装懂,但现在没什么必要,他直接开口问:“耍流氓是什么意思?” “……”解临渊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连这个都听不懂,你简直比我更像个实验体。” 络腮胡里根也在此刻停止了挣扎,探寻的目光在戊寅和解临渊之间不断来回。 戊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掀起眼睫,对着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抹笑霎时勾得解临渊脑内风起云涌,万千冗杂没有条理的头绪涌入其中,乱得他CPU都快干烧。从知晓戊寅的异能起,解临渊就习惯性以为这是由于灾厄传染源产生的突变,但如果戊寅的异能产生时间不是在末世后,而是在末世前,并且是人为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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