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那么多苦,他的娘亲还不是未曾看过他一眼。 唯有那个叫燕执的还算有良心,会在主人剔除魔骨后痛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陪着他,主人很喜欢靠在那人怀里,这时候主人总是很开心,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面上笑笑的,说:“阿执哥哥别担心,阿冽不疼,魔族生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伤只是看着吓人,过两日便愈合了。” 所以主人那么想渡化成神,留在那人身边,它也是能理解的。 它一把为杀戮而生的刃,被用来拯救苍生,真是可笑至极,但它也认了,只要主人开心就好。 可是主人现在不开心了,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摹冽知晓自己的魔刃生出了灵识,却不知它具体在想什么,抬手在漆黑的刀身摩挲着,笑道。 “阿庇,你在担心我,对吗?” “除了阿执哥哥以外,这世上,唯有你在意我。” 魔刃闷头将刀柄一个劲往摹冽手心拱,摹冽拍了拍它,笑道: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天要亮了,来,将我的后背划开,把魔骨剔了。” 魔刃闻言,‘咻’得从摹冽掌心滑走,飞出去老远。 这万年来每次他剔掉魔骨,痛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魔刃总是在一旁急得“嗡嗡”振个不停,摹冽知道它不忍。 “我今日险些失控了,魔骨若继续疯长,同脊骨彻底融合进去,剔起来只会更痛。” “阿庇,你舍得让我这么痛吗?” 摹冽只是轻问一句,魔刃便垂头丧气地飞回来了,摹冽摸摸它,笑道:“放心吧,我都习惯了。” 说是习惯了,可是当锋利的刀刃将皮肤切开时,那两扇伶仃的蝴蝶骨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鲜血顺着皮肤流淌到床榻上。 随着年岁增长,魔骨也会逐渐长大,直到完全占据整根脊柱,与之融为一体。 魔骨是左右魔心性的根本,若没有定期剔除魔骨,放任它生长,嗜杀的本性便会无法控制。 身为魔尊之子,与生俱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魔力,连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冷的。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苍生。 睥睨苍生才是他的天性。 除了他在意的那几个人,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 看不顺眼的东西、毁掉,让自己不快的人、杀掉……活在这世上,就是应当让自己活得舒服,这有什么不对吗? 在四岁那年来到天界之前,摹冽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后来,有个绿瞳小龙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每个死去的人,都会有父母、妻子、或丈夫、或子女,若只因为一时不快便要杀人,那么他们的亲人该会有多难过。 摹冽知道那种难过是怎样的滋味。 他想起被带往天界之前,那日,在魔界,尚为凡人的娘亲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了他,他很高兴,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有娘亲疼爱了,可是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娘亲便自刎于他面前。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心中本没有悲悯。 是燕执教会了他何为悲悯。 那些悲悯并不足以支撑他去爱护天下苍生,但他所在意的那两个人,在意这苍生,所以他愿意抑制天性,去守护他们、以及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即使这会让他很痛。 很痛。 三寸之长的魔骨被魔刃从皮肉中分离出来,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变成了一截发着暗红光的通透晶石。 摹冽此时已无力动弹了,虚汗湿透了他全身,魔刃急得在旁边呜呜乱转,每次摹冽都觉得,它要是化了形,定会哭得很伤心。 摹冽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它道: “阿庇,过来,让我抱一会儿……我有些冷。” 魔刃当即飞过来挑起摹冽身侧的锦被为他盖上,随后小心地钻进了他怀里。 魔刃属火,可以散发热气,摹冽将它抱住,便不觉得那么冷了。 有时候摹冽觉得这把刃才是他的亲人,对他不离不弃,不像他的父皇和娘亲,一个舍得死,一个舍得不要他,都对他同样心狠。 摹冽抱着魔刃,很快就感到昏昏欲睡,他阖着眼,眼尾滑出泪。 “阿庇,我也想要阿执哥哥的乞巧节礼物。” “想到他要同旁人在一起……我心中好不舍。”
第5章 求爱成功 文昌殿。 玉石案几上放置着一把九霄佩环琴,文昌星君端坐于案后,行云流水的琴声自他指间倾泻而出。 他身着白袍,头戴一根镶着月色琉璃石的抹额,虽已二百万岁,但看着与凡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未有什么不同。 文昌星君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以至于近看连眼皮上细小的青筋都能看到,他坐在那里,像尊脆弱而庄严的瓷像,不可亵渎。 摹冽知道自己应当心怀悲悯,要一视同仁地爱众生,可他当见到这人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滋生恶念。 腰间的魔刃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摹冽一把将它按住,锋刃划破掌心,他非但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笑道。 “别乱动,你若伤他,阿执哥哥便再也不会理我了。” 主人手上见了血,魔刃立即便不敢动了。 疼痛让摹冽的心境逐渐恢复平静,他缓缓松开手,自虚空中走出,对着案几后的人作揖道。 “见过文昌星君。” 文昌星君手下的琴应声而止,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后,道:“……是你?” 摹冽拂身,算是回答。 近十八万年前,燕执的父皇受尚为凡人的枝玉仙君临终所托,将摹冽带回天界,给予他一个栖身之地。 燕鸢将摹冽带回九重天后,曾有意让摹冽和燕执一同拜文昌星君为师,但文昌星君不愿收他。 他同这九重天上多数神一样,对眼前的魔物没有好感,但也不曾同别的神那般对他恶言相向。 “你此去凡间可好?” 摹冽垂目:“尚好。” 文昌星君:“那便好。” “你来见我,所谓何事?” 摹冽抬袖挥去,一道暗红光线闪过,文昌星君手边出现一只坠着朱红流苏的墨色锦盒。 “太子殿下为文昌星君准备了乞巧节礼物。” 文昌星君拿起锦盒,将盒盖打开,里面正是那只崇明鸟玉冠。他年岁比燕执的父母还要大,见识广博,自是看出了此冠的来历和用途。 文昌星君盯着玉冠看了许久,忽而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去将他唤来,告诉他,我不生气了。” 摹冽拂了拂身,消失在原地。 燕执原还在御书天宫处理政务,忙得脚不沾地,一听说文昌星君要见他,立即便赶了过来。 堂堂九重天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却是半跪于文昌星君身侧,看着他小心翼翼道。 “师尊……你不生我的气了?” 燕执来得突然,文昌星君正在弹琴,闻言,他停下动作,抬手触上燕执的脸,笑道:“嗯,不生气了。” “那便好,那便好……我还以为师尊又要好几个月不理我了呢。”燕执面露欣喜,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送师尊的玉冠,师尊喜欢吗?” “喜欢。” “那我给师尊戴上好不好?” “好。” 燕执拉着文昌星君行至镜台前,让他坐下,随后取下他头上的发冠,亲手为他戴上崇明鸟玉冠。 “师尊今后可要日日都戴着这玉冠,此冠不仅能让师尊修为精进,还能在关键时刻护师尊性命。” “最重要的是,师尊戴着它,一照镜子,便会想起我。”燕执说着,俯下身圈住坐在镜台前的人腰身。 文昌星君眼带笑意:“好,我知晓了。” 燕执见状,得寸进尺,凑到文昌星君耳边,撒娇道:“那师尊嫁我做太子妃好不好?……” 文昌星君盯着镜中二人,久久不言。 燕执不免心虚起来,正要找个台阶往下滚的时候,便听文昌星君道。 “好。” 燕执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文昌星君的侧容道:“师尊,你说什么?” 文昌星君笑道:“我说,好。” 本已做好了再次被赶出殿去的打算,不承想自己竟得到了预料之外的答案,燕执整个人晕乎乎的,他缩地成寸,转瞬出现在文昌星君面前,弯身扣住文昌星君的肩膀,同他四目相对。 “师尊……你是认真的?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向来不愿我提这件事吗?……” “今日为何……为何……”燕执激动得话都说不出,语无伦次道,“我定是在做梦,师尊打我一下,将我打醒……” 说着,他抓起文昌星君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文昌星君还来不及阻止,便听燕执往脸上扇出“啪”得一声巨响,脸都扇红了。 燕执怔了怔,直起身,开始来回踱步。 “是真的!是真的!” “师尊真的答应同我成婚了!!” 文昌星君皱眉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燕执回过神来,蹲跪于文昌星君面前,抓起文昌星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双眸发亮地望着他:“师尊……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答应了……” “阿执觉得好欢喜……可是,为什么呢?……师尊先前分明……”分明不愿。 文昌星君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燕执脸上被扇红的位置,道。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 “你向来全心全意待我,可我总是顾及太多,甚至在意自己的名声多过在意你。” “见你每每被拒绝后难过沮丧的模样,我心中,亦不好受。” “我想过了,你既全心全意待我,我也当如同你待我那般待你才对,既两心相悦,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目光……” 他昨日在读一话本时,其中有一则故事,便是说师徒之恋,那师尊也如同自己一般,因在意世俗之见,不肯正视两人之间的感情,直到那徒弟为了保护师尊而死在师尊面前,也未曾得到一个名分,师尊后悔莫及,可一切都晚了。 他将那故事代入自身,将那徒弟代成燕执,只一想,便觉得心都凉透了。 昨夜一夜未眠,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他问自己,到底是燕执重要还是旁人的目光更重要。 倘若答案是后者,他应当趁早与燕执分开才对,否则对燕执来说太不公平。 可事实是他不舍得,既然不舍,便不该有所保留,虽说他们都是寿与天齐的神仙,但天道瞬息万变,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落下劫难,漫长的岁月中总会出现几许变数,他不想自己日后后悔。 燕执不知师尊心中千头万绪,倾身抱住文昌星君的腰,红着眼道:“师尊别这么说,若不是你,阿执六岁那年便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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