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训练教材上的内容,路千只在训练课上开过A01的模拟机,真车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 “教材第三页第三个星号,”连川发动了车子,“出发时效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路千愣住了。 “主驾驶人上车三秒之内随行人如未登车视为放弃任务,”连川说,“两次放弃按自愿退出清理队处理。” 路千顾不上震惊,跳起来一跃而上,坐在了连川身后的位置上,回收器在连川头盔上敲了一下。 哐当! 他赶紧抢在自动安全扣锁死之前把回收器挪到了背后。 车猛地冲了出去,无声无息地带起一阵劲风,腰上的安全扣一下绷紧了。 “我……不记得有这一条了,”路千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有些郁闷,“我明明都能背下来的,真的,我理论考核是A类,是不是教材版本不……” “本来就没有这条。”连川说。 路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但跟我车的时候要牢记这条。”连川说。 风刮得很急,宁谷站在一个断裂的钢架上,透过裂了的风镜看着在空中飞舞的碎屑。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风特别急。”钉子在他身后,拿着一根铁棍,在脚下不断翻找着。 更多的碎屑随着铁棍的起落被卷到风中,黑的灰的白的,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这是个由钢铁残躯和废弃机械组成的巨大的金属坟场,高高低低没有尽头地铺出一片丘陵,冰冷而坚硬。 上空浓浓的黑雾在狂风里越压越低却不曾淡去一丝,黑雾的外面还是黑雾,黑雾的外面还是黑雾,光穿不透,风吹不散。 从开天辟地的那天开始就是这样,疯叔说的。 只是宁谷不明白为什么空中永远会有那么多找不到来处的碎屑。 这些飞舞不息的碎屑让钉子坚信黑雾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 非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不过黑雾外面的世界只有主城,现实总是残酷的,疯叔又说了。 “有没有觉得?”钉子捡起一小块平整的金属片,巴掌大小的正方形,能映出人脸,他翻来翻去地看了几眼,塞到了自己肩上挂着的皮兜里。 “有。”宁谷紧了紧衣领,这里虽说常年大风不停,但总还是会有风大和风小的区别。 他跳下了钢架,往前走。 “去哪儿?”钉子一边继续翻找一边喊着问了一句。 “别跟着,”宁谷说,“我回来去找你。” “你是又要去找疯叔吧?”钉子说,“传染的,少跟他聊。” 宁谷回头笑了笑。 疯叔是个脸被胡子和头发埋葬了的大叔,因为看上去太不正常而被人叫做疯子,其实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不仅仅是看上去不太正常。 他就是不太正常。 “来,我给你预测一下。”疯叔站在他的小屋门口冲宁谷招手。 “不了。”宁谷弯腰进了他的小屋。 疯叔的小屋远离大家居住的庇护所的范围,在金属坟场的深处,用不知道什么机械的哪几部分搭的,远看像个倒扣的碗,近看像个倒扣的破碗。 不过疯叔说这个像龟壳,还给他画过。 他知道很久以前,大概久到开天辟地以前,到处都有很多植物和动物,龟就是一种动物。 但后来一切都消失了,人们对动物的记忆越来越少,还能说得出来的为数不多的那些动物,也慢慢变成了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现在只有主城的显贵们能拥有少量人造宠物,或者几株只能在特制容器里生长的小花。 不,还有一只狞猫。 那是野兽,真正的野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整个域内域外世界里唯一的一只,凶残敏捷,来无影去无踪…… 疯叔说的,当然也给他画过。 疯叔画画很难看,几根线条实在没能让宁谷看懂狞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记住了它的主人叫连川。 主城杀人如麻冷血无心的鬣狗。 他没有心!疯叔说。 但是他有狞猫啊。宁谷有些羡慕。 “我给你算好了,”疯叔进了屋,把火炉上烧着的一个水壶拿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要听听吗?” “不了吧,”宁谷说,“我22岁的时候你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活不到20岁。” “你怎么知道你真的22岁了呢?”疯叔说,“万一你其实才19呢?” “那我明年就死了呗?”宁谷往椅子上一倒,看着他。 “谁知道呢,”疯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子,抖了点儿不知道什么东西到水里,“活着还是死了……我们可能早就死了呢。” “是什么?”宁谷很有兴趣地凑了过去。 “小孩子不能喝。”疯叔抱着杯子躲开了。 “反正我明年就死了,”宁谷说,“我尝一口。” “那你现在就可能要死了。”疯叔说。 “无所谓,可能早就死了呢,”宁谷跟着他转,“你刚说的。” “不行不行,就这点儿了,很难找的!”疯叔抱着杯子满屋跑,“可能这辈子就只能找到这些了!” “神经,”宁谷又倒回了椅子上,“你算一个吧。” “我不是算命的,”疯叔说,“我告诉过你,我是个预言家。” “那你预言一个吧。”宁谷说。 “哪方面的?”疯叔马上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死?” “风这么大,”宁谷看着门,裹着碎屑的风不断从门口涌进来,杯子里都落了一层看不明白的灰,“车要来了吧?” 疯叔盯着他看。 “还有多久?”宁谷又说。 疯叔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个不用算,凭我的经验,明天。” “好,”宁谷一拍巴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往门外走,“信你一次。” “你是不是想去?”疯叔问。 “我又不是没去过。”宁谷说。 “不一样,以前你偷偷去,可能下了车连动都没敢动,”疯叔嘬了一口茶,“这次你想进主城。” “那又怎么样?”宁谷偏过头。 “别去,”疯叔说,“会死。” 宁谷笑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举起胳膊晃了晃,迎着风提高声音:“我20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第3章 主城的道路像一个车轮,一层层往外辐射,A区是核心,是安全区,是主城的心脏,离A区越远,越危险。 车开到C区的时候,街景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是连川看惯了的混乱和破败。 相对安全区,这里已经是黑暗滋生的地带,就连人工日光的亮度都开始降低,四周渐渐有些飘在空中的黑雾,像是落入水中的几滴颜料。 D区是主城能够被称为主城的最后边缘,出了D区,穿过横跨在各个路口的巨大拱门,就离开了主城的控制范围。 外面是黑铁荒原和废墟,被主城遗弃的区域。 虽然还有大片地方能看得出那里曾经作为主城一部分的痕迹,残垣断壁之下,却早就已经是“蝙蝠”们的领地。 “咱们小组是不是都负责II类以上事件?”路千突然在身后问。 连川连表情都懒得做,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 “我知道规则上是就近,但很多次重大BUG事件都是六组处理的,”路千说,“毕竟你……” “酒巷西南,”连川突然沉着声音开了口,“罗盘江小敢后门包过去,其他人继续原定坐标。”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车身已经猛地一转,往C区H1路口旁边的一条小巷拐了进去。 路千没有准备,强大的惯性让他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了连川的腰带,要不是安全扣,他已经被甩出去了。 “C区有突发?”通话器里传来罗盘回话。 这里离目标出现的地方距离不近,理论上系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误差,如果不是目标有工具,那就是有突发情况。 “是。”连川没有多说。 “明白。”罗盘回答得很干脆。 在不影响任务目标清理的情况下,连川拥有临时改变任务内容的权限,系统和连川冲突时,组员出于信任也会以他的判断为准。 “撒手。”连川说。 这句不是从通话器里传出来的,路千愣了愣才赶紧松开了连川的腰带。 他努力想要在第一次出任务时表现得熟练一些,但还是不得不又问了一句:“突发目标在哪里?” “注意房顶。”连川的车行驶高度开始抬升。 路千专业成绩肯定不错,但这样的风格却很难说合不合适清理队,可是死在学校的几个队员里,只有他回来了,连川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明白。”路千回答,立刻来回紧盯着两边的房顶,虽然不光是肉眼,就连感应器也没有任何发现,但他坚信连川的判断。 因为连川是个传说。 不仅仅是内防部的传说,连川是整个主城的传说。 关于他的事迹路千随便就能说出五个以上,比跟人在酒馆里吹牛都轻松,各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各种绝地逢生,各种……杀伐果断。 看不到目标,一开始感觉到的异常也已经消失,不过连川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放慢了车速。 这条巷子很长,叫酒巷的原因,是两边高低错落排列着的小酒馆,一共49家,算上倒闭的是61家。 虽然安全区也有酒馆,品质更好,但除去价格太高之外,还因为主城宵禁,想醉上一晚的人就只能来这里。 哪怕这里破旧昏暗像是永远都不会天亮,对于很多人来说,依旧是个忘却烦恼的好地方。 “没有发现。”罗盘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出。 “守着。”连川说完从悬停的车上跳了下去,往酒巷深处走过去。 路千跟在他身后也跳下了车,连川回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让他原地待命,一个新手,昨天刚死过,万一今天又死,有点儿太惨。 但犹豫了一下,他却并没有开口。 再死一次说不定就能看出来路千为什么能成为那个唯一回来的人,毕竟现在出生人口申请都已经很困难,更不要提成年人口的死亡重置。 路千跟着他走了两步之后,就做出了一个能完美证明自己是新手的举动。 他走向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酒馆的门,跟门口的守着的全身上下捆着七八条粗细不一的黑皮带的壮汉点了点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八条黑皮带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有。” “什么?”路千问。 “居然有个鬣狗来跟我问路,你说异常不异常?”八条黑皮带说完笑得快喘不上气来,脸上满满的全是嘲弄。 路千明显是没有考虑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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