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世子死在他本该金尊玉贵、令人羡艳、无比圆满的十八岁。 没有令人屈辱的婚约,没有偏执的竹马,没有动荡的天下,没有人在虹风台下面问他:“可要嫁二哥?”,也没人在月与岁星同光的奂儿耶问他:“我们的协约,可还做数?” 没有人在目送他离开望京的时候拢着厚重的狐裘轻叹,要他保重,也没人在月下同他说:“我走了,宋玉。” 可却不是全无痕迹,环扣上有字,扶桑还是去了所谓“仙山”,二殿下还是体弱多病——还是相合不是吗? 只是都跟他无有干系。因果被截断,有人要给他世间大圆满。 他这一辈子,被不知道谁篡改地不伦不类,有人在暗地里看他笑话。 永安侯世子鲜衣怒马的十八年,在望京的高台折翼。 ——过于圆满,无波无澜,弱冠或是古稀又有什么分别? 生也是金玉堆,死也是金玉堆,喘着气躺下或者断了气躺下有什么区别? 谁想看我这样百岁无忧地活? 宋玉在疾风中闭眼,如释重负勾起一点笑。 人间啊,自该张臂以迎。 哪怕现在。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万字完结,已经全文存稿箱!!
第104章 您没有信过我 他在赏花台下种了最摄人心魄的一朵花,而赏花台正门的房檐上,那出现又离开的人叹了一口气,将才摘下的面具又戴上了。 宋玉从高空急急坠落,到了半空猛地站稳了,成风的喊声还在耳朵里,似乎还听见有人说:永安侯世子疯了。 心脏还在因急速的坠落激跳,睁眼却发现才不是什么赏花台,才不是什么白天。 他没疯,但是快要疯了。 “宋玉疯了。”他站在灯火辉煌的街上也这样道。 一场豪赌,没输,却也没赢。 在永安侯府醒来是假的不错,可现在也不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依旧空无一物的手背,被拥挤的人群撞得侧过身,那人顺口说了抱歉就领着身边的姑娘接着走了。 宋玉抬眼,看到不远处高耸的赏花台。 四周暗香浮动,各种花香混在一起,是插着鲜花的花灯。 他身上还是那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可清楚记得自己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又是一次重来,不知道是谁锲而不舍。 明明是割舍不下的前生,可是想来就觉得心口发疼。 他随意拦住一个人,问:“见过扶桑吗?” 那人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这疯癫的人是谁,嗯啊了两句:“啊?三殿下……三殿下不是……” “外访仙山了是吗?”宋玉记起来逆光消失的人,唇角浮起有些讥诮的弧度。 他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了。 若他是割裂的两个人,若梦里梦外都是真的,若他既是宋玉也是另一个人,前半生鲜衣怒马和仙人崖上供灯都是真的,若他莫名其妙的热血沸腾是因为身体中的一部分本能的共鸣。 所以他为什么不愿意向扶桑的占有屈服,为什么又忍不住在他转身的时候难过?为什么对扶桑没法恶声恶气,会被他一身冰肌秀骨吸引,又为什么在二殿下咳嗽的时候忍不住也心悬? 为什么对他们既爱又恨,厌烦又忍不住关注? 为什么? 厌烦的是谁,难过的是谁?这是谁的本能,命里带来的殇? 是谁因久困樊笼厌恶这些束缚,又是谁夜以继日地寻回去的路? 或者若那割裂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虹风台下问他:“可要嫁二哥”的,和奂儿耶问他协约还算不算数的,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个人? 滑天下之大稽了,宋玉!荒唐如斯的猜想,可你确实在三十三丈高的台子上安然无恙站在了灯火通明的长街。 若那一跃果真死了,你才真是个笑话,可你居然没死。 潇洒挥手,说事事顺遂的,和穷追不舍跟着自己一路向西的,其实是一个人。 宋玉仿佛被虚空扇了一耳光。 他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认得的人,成日地出现,跟他笑言卖好,跟他天定良缘。 他以为够不到的地方就在他眼前,抬眼就看见了。 玲珑水榭一场梦,永安侯府一场梦,河西一场梦,最后睁眼又在永安侯府。 赏花台一跃而下也是一场梦。 他知道那人在怎么报复自己了。 他面也不露,用这样的方式叫他自省: 这不是你惯常的手段?你不是最喜欢倒换因果?不是就喜欢这样戏弄于人?不是也虚张声势,做什么偷天换日的事情来贻笑大方? 不是你最喜欢这样? 诛心吗? 看看,这样的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一辈子,将你瞒在鼓里,外头的风雨丁点儿都不叫你看,将这样虚假的现世安好拿给你,你要吗? 去吧,你最爱的风流人间,轻轻松松给你了,你咬咬牙闭上眼,就当不知道,不是嘴硬吗?去吧,你说什么我许给你什么。 仿佛又是一场大梦,他觉得接下来醒来他就会在三明洞的山巅了,天下太平,又是半夜好醉,他一睁眼,太阳正要冒头,程璧骂骂咧咧来找他,问他又去哪里鬼混了。 他会迷失,会忘了此刻坚信的一切,他会被留在完美无缺的‘现实’。 以牙还牙罢了,宋玉。 且看看,你我的手段,谁炉火纯青? 那路人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宋玉又笑,极为嘲讽地问:“二殿下呢?还在府里养病吗?” “二殿下……”那路人偏头想了想,迟疑点头:“今日二殿下似乎参宴了……” 居然出来了。 这回倒是不一样了。 宋玉问:“宴席设在哪里?” 那路人又指了指远处亮着灯火的赏花台,宋玉闻言,径直往虹风台上去,走了半天那路人才回过神,小声说:“不对……三殿下也在啊……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三殿下从摘月楼回来,也在望京。 宋玉怒红了眼,路过杂耍摊子随手抢过来一把没有开刃的剑,不顾周遭人看疯子的目光径直上了赏花台,丫鬟内侍着急地涌过来拦他,宋玉将剑横在身前一路向上,直直到了赏花台上。 天子在最前面,三位殿下左右排布,还有个身着白袍,戴着面具的人在最中间被簇拥着,宋玉闯进来的时候伴随着一群内侍的大喊,众人回头,看见衣冠不整的宋玉拿着剑上来,扶桑见到宋玉讶然睁大眼想要上前一步,广黎不明所以喊他名字,天子沉着脸,一群人已经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护卫望京的永安侯闻讯赶来,正看见自己的不孝子在御前持剑,没被剁成肉泥大概是因为众人忌讳这是永安侯世子。 老侯爷黑着脸:“你这臭小子,发什么疯?还不回家去躺着?” 宋玉不理他,眼睛直勾勾看着脸上戴着青鬼面具的人:“是你吗?” 那人目光闪了闪,旁边无人关注的二殿下苍白着脸咳嗽,宋玉看到面具后陌生的目光,又在扶桑和二殿下之间扫了几眼,剑拿得紧了一些,换来蜂拥而来侍卫们严阵以待,生怕他做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天子黑着脸问永安侯这是怎么回事,老侯爷也拔出剑怒斥宋玉:“反了天了你?问你话呢?” 宋玉深吸一口气,看着前面那群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二殿下身上:“一次够吗?看我跳下去死一次,可解气?不够的话,这回要我自戕来看吗?” 没人搭话,就连天子都被宋玉疯子般的话语弄得一愣,老侯爷更是无所适从青筋直跳,唯有扶桑看到他将剑横在脖子上往前一步,着急喊他:“宋玉!” 宋玉这才惊醒,扶桑怎么也在? 不是外访仙山? 不对,又不对了! 宋玉终于彻底灰心,长剑脱手,不想再推测了。 宋玉看着扶桑,最后一次问:“你我可有婚约?” 二殿下回身接着看下面的灯火,众人都被宋玉突然一场胡闹闹得云里雾里,扶桑一时间没能说出来话,宋玉又问了一遍:“我们可有婚约?扶桑,你不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按在身边,看不得我高兴吗?要是有婚约,小爷我收拾收拾,今晚就上你府里去住。” 他说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宋玉说着勾起唇,神态凄凉,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解气,疯癫的模样配上玩世不恭的挑衅叫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戴着面具那位亦是清咳几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侯爷黑了脸,天子目光在二人之间寻索,戴着面具的人视若无睹移开目光。 扶桑嘴唇翕合几下,喃喃不可置信:“宋玉……你……” 宋玉怎么忽然愿意了?可他像是说气话,且还是对着二哥。 扶桑看过去,却发现二殿下并没有看宋玉,神色如常望着下面。 这实在不是说这种事的场合,还没在明面上定下的事情,况且宋玉长久以来不都是嗤之以鼻,怎么今天忽然说这种话? 没人应他,眼看今天这一场就要被他搅乱成闹剧,天子眼神询问永安侯,老侯爷也不明白宋玉今天吃了什么迷魂药,打算将人扭送回去,忽然一大片惊呼,宋玉又站在了挂着彩幡的边上,一脚踩在了细细的栏杆上。 在一片惊呼中,宋玉站上去,迎着风摇摇欲坠,看着将他看成疯子的人:“还是说,你仍旧打算考验我?看我再死一次?” 说完这话,宋玉似乎丝毫没什么犹豫地翻身下去,老侯爷急了眼扑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是一向体弱的二殿下。 一群人扑过去救人,还没走过去就消失在虚空了,唯有二殿下捉住了宋玉的肩膀。 高台消失了,他们在熙熙攘攘的长街,四周灯火通明,二殿下依旧面色苍白,手还在他肩膀上。 宋玉眼圈泛红,咬牙看着他。 “这是您想要的吗?” 二殿下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说:“不是。” 他也说不清他想要什么。 是想看他在他捏造的圆满中迷失,还是惊醒过来。 是放他走,还是留下他。 正如欢喜佛前,逼问他可要皈依,最后又放弃。 若他皈依了,往后赤水就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明明也是被上苍允许的。 这个人,上苍拿来给他随意处置,不管他自己怎样想,不愿意日复一日给不知名的神佛跪经也强求他跪,不明所以可却被安排着一定要跟自己重逢,一点点碎片,才有一点苗头,连个浑全活人都算不上,稍微拿得出手了就速速地将他送来呈上做贡品,怕他迫不及待——他是什么饿鬼? 上苍拼了命地要将他补偿给自己,三番五次地强塞,生怕他不要,发现他不想要,便想法设法暗示这稀里糊涂的人,叫他记起来前世,叫他记起来他曾怎样倾慕过赤鹿山的人。叫他自己送上门来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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