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拿着那水囊没动,反而看向拿走了平安扣的少女:“那个能还给我吗?我用金子跟你换。” 他摘下簪发的金簪交换,平安扣却没还回来。 那少女拿着平安扣仔细端详内圈的文字:“哥,这是不是我们的东西?”内圈似乎是巫泽语,写着祝颂。 永安侯驻守西北的时候,跟巫泽共同抵御邪祟,那一年永安侯家的独苗出生,巫泽族长得知便送他一块巫泽的平安扣。后来又辗转做了跟扶桑的协约之物。 兜兜转转,原来是共同抵御外敌的袍泽后人。 在巫泽休整一番,宋玉问对这片黄沙更了解的巫泽人知不知道他要找的那个地方。 宋玉形容:是一处深渊下,或许是悬崖,总之幽暗不见光,两侧都是峭壁,半壁有悬空的寺庙,四周没有能够上去的路,崖壁上却有经文壁画,晚上能看到庙里稀疏的烛火。 他形容的格外恢弘,有这样一处地方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老族长摸着胡子沉思良久,扶桑听他仔仔细细描述那存在于他梦里的场景,发觉宋玉真的很急迫地想要找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 老族长沉吟半晌不说话,扶桑也静默着。 宋玉描述中悬于峭壁半壁的庙宇,刻满经文的石壁,河西有没有他不清楚,可摘月楼有个地方,跟宋玉的描述很像。 他没有亲眼见过,也仅仅是听说,据说,那是摘月楼主人为了纪念一个人修建的。 一砖一瓦,一笔一划,千万年无休止却似静止的时光中,坐拥天地之法,却像凡人一样虔诚,亲手垒出一座辉煌庙宇,亲手刻出来一切能超度他安宁的经文。 听说,摘月楼主人是在等人。 若他回来时,手边仅有一片瓦砾,则是他离开瞬息,若金殿已成,凡间历改朝换代无数次,不知道世间已经过去了多少春秋。愈发恢弘的庙宇,就是愈发久远、愈发叫人发疯、不知道真假的一线期待。 经文刻满了石壁,壁画画完了天上事,庙宇恢弘。在扶桑看来,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而今,宋玉要找这样一个地方。 老族长沉思良久,才说:“出了巫泽之外的沙漠,能称得上深渊峭壁的只有一个地方,不过只有一些传闻,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 传闻天有异象之夜,二星合出,双星伴月,月与岁星同光[1],奂儿耶沙漠中的西南方会有地裂出现,隔开此端和彼端,地裂彼端出现巍峨山崖。整个奂儿耶沙漠都能够看到孤月高悬,月光自幽深的峡谷峭壁中穿过。 有传闻那是封印恶魔的深渊,也有说那是投射人间的仙境,神明居住之地,可望而不可即。 巫泽的人叫那个地方穆赫里亚,意为有月亮的山崖。 宋玉喃喃重复:“双星伴月,月与岁星同光?” 双星伴月,天大旱,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荒。是不详的天象。 老族长点头。 巫泽身处奂儿耶这个无水之地中的绿洲,不靠天降雨水,因此对这个星象带来的大旱没有过深感触,但是双星伴月出现的时候,往往伴随着不尽渊动荡。 扶桑在摘月楼修行,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宋玉再回想召唤自己来的那股强烈心念,他很确定自己能够见到穆赫里亚。 不尽渊动荡,摘月楼出世,如此便说得通了。 不过双星伴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宋玉也只能在巫泽先事休息,等着穆赫里亚出现去一探究竟。这天傍晚,救他们回来的少女阿里亚抱着两个巫傩面具兴冲冲进来:“宋玉!扶桑!” 巫泽这天要跳驱魔的舞,年轻男女可以互表心意,所有族人都参加,阿里亚喊他们一起。 扶桑问宋玉去不去,要是往日,就算是喜欢热闹,想着要跟扶桑一起,宋玉或许就拒绝了,可今天,宋玉有些摇摆。 再怎么说也是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了。 宋玉接过那面具,问扶桑:“你想去吗?” [1]出自《海中占》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了!撒花!
第101章 将他来填我 宋玉帮扶桑戴好面具,巫泽的伊苏尔节,巫女在最中间跳舞,四周围着戴了巫傩面具的人,绕着巫女唱宋玉听不懂的巫泽语。 巫泽信仰日月,对太阳发誓,向月亮祝祷。 宋玉带着扶桑混进去跟着巫泽的人一起跳,挥手转身,最开始扶桑有点放不开,宋玉就拉着他的手带他一起。 阿里亚也在旁边,目光不停落在不远处一个英武的少年身上,频频脸红。 隔阂多年,这一夜宋玉却像是全然忘了不快,带着扶桑尽兴地玩儿,彷佛他们也是长在未开化蛮族的两个野小子,自小就认识,关系好的天上地下,自由自在,亲密无间。 扶桑看着宋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久违地找回了他丢失多年的东西。 当初为什么渴慕宋玉?为什么五岁生辰宴,看到没心没肺的宋玉会觉得一定要得到。会觉得自己祭品一样的生涯有了点异色? 是珠玉堆里格格不入的永安侯世子。他对自己不恭谨,不疏远,不带着讥笑。 宋玉与自己完全不同,因此完全相契合——就仿佛那是他缺了一块的东西,填进身体才能圆满。 ——似乎,他想要的是这样的宋玉。 宋玉似乎生来就该这样肆意洒脱,巫泽的人唱他们古老的颂歌,宋玉明明听不懂,却也能荒腔走板跟着唱,也并不突兀。 篝火盛会到了最后的高潮,最热闹的时候,巫女面前摆着数只草扎的小人,阿里亚说,那是用来判断心上人跟自己是不是天生一对的,拿起来一只,如果对方拿起来的小人跟你的连在一起了,说明你们就是天生一对,上天祝福的姻缘。 宋玉看着那些独立的小人,没明白是怎么一个连在一起,扶桑问他:“要是我们的小草人能连在一起,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声音不太大,宋玉没听清,啊了一声,忽然觉得后背一凉,顺着目光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空无一人,可刚才确实有被注视的感觉。 扶桑见他不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空无一物的树林,并没有人在那里。 “你说什么?” 扶桑眉目垂下,声音也变得很小,但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次:“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同摘月楼的人成亲,多好的事情?他愿意将寿数分出来一半,跟他一起白首偕老,做天下羡艳的一对佳偶。 宋玉哑然,蹲下去随手拿了一个草人,随手拨弄了几下,扶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淮雪说他强求,他不信。 忽然传来欢呼起哄,抬眼看去,原来是阿里亚的草人发光了,跟她总是有意无意注意的那小伙子手里的两只,藤蔓牵在了一起。 他们的姻缘,被上天祝福了。 那两个人被推搡着往一起挤过去,一群人嘻嘻哈哈,扶桑蹲了下来,似乎也要拿一个小草人,不知怎得,宋玉即刻放下了手里的草人,拉着扶桑去别的地方了。 像是极为害怕他们手里的小草人出现什么反应,给出来错误的指示一样。 扶桑被他扯着往人堆里挤进去,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两个小草人伸出去藤蔓缠在一起了,没人注意,但也发光了。 他们也是被上天祝福的姻缘。扶桑和宋玉。他强求的宋玉。 扶桑手里出现了一串桑花,密密垂下在袖口,想给宋玉,犹豫一会儿,最终又收起来了。 回家前给宋玉的信,他一直没有拆开。他一直都知道。 他想,原来上天偶尔也会说假话。 自从前面那一下之后,宋玉总觉得有人看着他,回头又确实没有,很奇怪。 节日终于结束了,篝火烧成了一团灰烬还有余热,众人情绪高涨,兴高采烈的余味中,他们要回去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宋玉再一次猛然回头,想知道是谁那样幽深凝视自己,扶桑跟着往后看:“怎么了?” 还是空无一人。 宋玉摇头:“可能是困了,回去睡觉吧。” 等他们走了,人群中才有一个人又将目光放在相携离去的二人身上。 他戴着最凶恶的面具,穿过人群的时候似乎没人看到他,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而后也拿起那被拿起又放下,纠缠在一起的草人。 背后散去的人成双结对,热烈极了。 是人间。 有人欢喜的人间。 与他无干的人间。 那两个草人纠缠在一起,被上天的‘祝福’五花大绑,势必绝不会再分开。 但那样牢固绕了十几圈的结,在他手里轻而易举断开成了两半,上天肯定的姻缘被他强行拆散了。 “多想告诉天下他们佳偶天成?是本意吗?”他凉凉开口,将两个草人放下,那两个草人便又固执地扭在了一起,藤蔓更加多,更加紧密,非要结结实实绑起来,告诉他这就是上天认定的姻缘。 可也只换来嘲弄一笑。 天子也曾为这两个人的姻缘算过,宋玉扶桑一对良人,不止巫泽的上天祝福,崇乐的神也说他们是一对合地不能再合的良缘。 但是没人问过他。 他抬手摘下巫傩面具,不知何时,青面獠牙的鬼面成了宋玉那一只青鬼面具。 面具下苍白的脸带着点嘲弄看乌云遮住的月亮。 看奂儿耶昏暗的天幕。 “将他来填我,是你的意思?” 将他予我,祭品般予我—— 讨好我,换我心甘情愿接着被你摆布。 可真是好算盘。 四月初八,双星伴月还没出现,望京中随扶桑省亲的人已经开始过问扶桑的下落,飞花信送来了好几封,宋玉眼看时间耽搁了,有心告诉扶桑要不他先回去,自己再等等,不过扶桑一点动静都没有,烧了一封又一封的飞花,就跟着宋玉成日里在巫泽的密林中狩猎。 起初还有点意思,捉到什么小东西,宋玉欢欢喜喜架着火堆就烤了,后来他也开始没兴趣了,反倒扶桑主动问他:“今天还出去吗?阿里亚的哥哥说他们要去西边围猎。” 这下换成了宋玉心烦意乱,搞不懂扶桑怎么回事。 不过也不必再怎么等了,当晚前半夜,双星伴月还没出现,可宋玉隐隐觉得心里发空的那块更空了,有什么牵引着他,叫他快一点往西面去。 宋玉还在感受那莫名的牵引,希冀穆赫里亚将要出现,扶桑收到了飞花信,不尽渊的封印动摇,摘月楼急召众门徒,天马赶到了巫泽驻扎的绿洲。 这回不能再无视了,扶桑必须得走了。 宋玉见他目光深沉看着自己,莫名有点难受。 扶桑进摘月楼以来,第一次遇见不尽渊动荡,往年不尽渊出事总有伤亡,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邪魔面前一视同仁。这一去兴许就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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