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喜佛的蛊惑下,他心底的隐秘欢喜被放大,撞破二人亲昵的妒火也被撩拨到泼天。 邪佛长着阿元的脸,问:“你喜欢我吗?” 滚圆的杏眼迷惑人心智,他用一种叫人沉沦的目光看着自己。 奚容安闭上眼不想被蛊惑,然而闭眼脑子里还是小叫花子那张脸。 小叫花子喊他:“容安哥哥。” 他嘲弄笑了笑,说:“下作技俩。” 分清了谁是谁,他终于敢睁眼,然而眼前的邪佛却又变成了他自己,他像照镜子一样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奚容安愣住了。 容宣的声音忽然出现,说:“你看,你与阿元长得何其相似?” 除了那双眼睛,他和阿元甚至能像到七八分。 容宣说:“他这么像你,怎么会不是阿元?” 奚容宣只当是因为他们身上相同的那一部分血缘,因为阿元是苏阳所出,因为他是难以启齿的私生子。那日他讥诮未语,心里想:怎么会不像? 他脸上这张皮,本就是阿元的。 不像的那几分自是因为他的粗鄙低贱,配不上阿元这张纯良的脸。 而现在,他对着这张脸,恍惚了一下——奚容安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原本该长成什么样子。 “容安哥哥” 那个自己又喊了一声,奚容安悚然回神,才发现他和自己也不太一样,那双眼睛圆滚滚,是双漂亮的杏眼。 奚容安渐渐丧失理智,失神问:“你叫我什么?” 小叫花子天真无邪笑着:“容安哥哥啊。” 奚容安还没说话,小叫花子又说:“他没这么叫过你是吗?” 是啊,他没这么叫过。 小叫花子喊他是“喂”“奚容安”“强盗” 阿元喊他是“五十七” 奚容安无所适从笑了笑,极为僵硬。邪佛低低笑了,语气更加魅惑:“想听他这么叫你吗?像喊他的容宣哥哥一样?” “你看,多好的机会?他就在你眼前,再不动手,他就要被抢走了……被你的好王兄抢走了!” 他顺着指引看过去,看到容宣和小叫花子纠缠在一起,衣带相接,臂膀相缠,姿势宛如欢喜佛,极为不雅。 奚容安心想怎么可能,容宣不可能做那种事情,这必定是欢喜佛造出来的幻觉。他方才还在岸边,容宣正要来找他们,可脑子里有一块儿又被邪佛的声音占领,说:“怎么不可能?冠冕堂皇,奚家人最会了,他当年救你不就是为了那几分贤名吗?为了那么几分单薄恩情?” 不,容宣不会…… “醒醒吧,傻孩子,天下是谁的天下,梁元是谁的良缘?” 谁的天下跟他没关系,阿元是谁的……阿元…… 奚容安捂着头,心想,阿元应该是他的。 阿元……不,阿元是他自己的,阿元要走地远远地,离这些恶心的人都远远地,离恶心的自己也远远地。 不,阿元是他的,他们自小相识,一样地可怜,他们才该依偎在一起! 那些人,害了自己,害了阿元,害得他们没了娘亲,没了好好的一生。 “你看看你,恶人全是你做了,有什么用吗?没人知道的,更不会有人感谢你,你死了,容宣最多也就是叹几声,说早的时候不知道,你原来走了歪门邪道。” “你的阿元也不会知道你做的那些恶事都是为了救他,他会跟着你的好王兄一起去洛安,带着他的王军一起回王都,风风光光地做他的王孙。” 不,阿元本就是风光王孙,容宣本来就是储君,他们天生就高高在上,天生就受人羡艳,高坐金台。 邪佛问:“凭什么呢?你不也是王孙吗?他们凭什么什么都有?” 奚容安抱着头混乱。 “你看看,该还的恩情早都还清了,何必学什么君子呢?” 邪佛眼里闪着猩红的光:“君子,像你的好王兄那样,蠢兮兮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做个小人多好?” 做个不顾伦常的小人又如何?奚岚纪不就是这样吗? “看看我。”欢喜佛勾引着容安睁眼,他长着小叫花子一般无二的面孔,邪佛眼中红光一闪,奚容安心里的邪念无所遁形,被那道红光吸引深陷。 “阿元……” 他们一起落入水中,欢喜佛低声耳语:“对,我是你的阿元……” 结界中,锦鲤潇洒翻了个身,险些撞上粗壮的青碧枝杆。 退开一点才看清那是什么。 是莲花杆,只不过格外粗壮。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有点娇小? 头顶莲叶碧绿,莲花飘香,身边池水清澈,生活在这里的鱼应该很悠然。 池边坐了个人,因为他的渺小,那道身影看上去便格外巍峨,高山仰止难以企及。 锦鲤不由心生怯意,觉得自己过去恐怕会打扰他,可那人目光先投下,巍峨高山便平和下来,俯视着水中那尾小鱼,不动声色等他上前。 锦鲤小心翼翼靠过去,离近了才发现这人赤足跣发,像是在哭。 令鱼新生敬畏的山峦顷刻便值得同情起来,小鱼跃出水面,却没能落回水中,出水,他化作了一道半透明的青色影子,落在一片莲叶上。不自觉摆出一个人间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玩世不恭的姿态,盘腿落在莲叶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只觉得手中缺了一柄潇洒折扇。 “这位神君不高兴吗?” 出水了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哭,他以为的泪珠不过是他眼下悲悯的一点泪痣,垂眼的时候便像是在哭。 神君看了他一眼,罕见地平和,因为没到破境的时候,他的记忆落在了奚容安那里,所以时序此刻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一些不知道哪一世残留的潜意识。 明月仪慢吞吞开口,话里隐着许多难明的意味:“确实,不大高兴。” 对着这个时序,明月仪的态度罕见地温和,或可说有些纵容,即便这种话也一点都看不到阴阳怪气或者冷嘲热讽,只像是寻常过往,寻常提起。 “神君怎么不高兴?与我说来听听?”他记得自己修的是逍遥道,于开解人这一件事情上面大概很有心得才对。 青衣小鬼坐在莲叶上摇晃,翘着脚想晒晒太阳,抬头却看见万里明空没有一点日光,但是天上明空万里。 这地方可真奇怪,云也一动不动。 不过他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并不想细究自己怎么从一尾鱼变成个少年,又是从何而来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天上没有太阳这样的小事了。 这些细枝末节,在眼前这人跟前全都不值一提,灵曜如此想到——他记得有人叫自己灵曜。 青衣小鬼心里发痒,十分想动一动神君脸上那枚痣,但他觉得这样的行为太放浪、太轻薄。这位神君长成这副样子,一看就是清冷孤高一株高岭之花,他要是上了手恐怕太冒犯。 可那枚痣实在是好看。 明月仪轻笑,略带嘲弄:“本座前些年岁,遇见一个骗子。” “什么骗子?” 青衣小鬼觉得那人十分过分,这样不沾尘世的神君,怎么能下得去手行骗?不知道这位神君被骗了什么? 明月仪说:“是个生性放浪的小人,仗着几分宠爱为非作歹,骗本座与他结发。” 原来是骗色?青衣小鬼愣住,心想,这位神君看上去不惹凡尘,居然也有仙侣?还是被骗了才有的仙侣? 他气愤起来:“什么人!敢这样欺骗神君?” 简直无耻至极! 明月仪沉沉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莫名颜色,看地青衣小鬼背后发凉。 “神君怎么不说话?” 明月仪低低笑了:“是啊,什么人,敢这样骗本座?” 他声音苍凉,青衣小鬼没忍住凑近了一些,问:“神君方便说说他是怎么骗人的吗?有些人生性险恶,又以哄骗人为乐,专爱挑些模样出众的人来骗色,神君这副模样,想必是被小人蒙骗……” 他发尾的金铃在明月仪眼前晃荡。青衣小鬼正色起来,认真宽慰这位不慎被人欺骗的神君来。 “是啊,却是如此。”明月仪说:“我与他相识百年,结发三年,某日,那人忽然失踪,留下我与幼子在深山,再见已是百年后了。” 青衣小鬼不由气愤起来,捏着拳头:“竟还抛夫弃子?世间怎会有这样薄情的女子!” 骂完青衣小鬼又疑惑,那位仙子到底是怎样姿容才能与眼前神君相匹配? “倒……不是女子。”明月仪顿了顿,深深望了青衣小鬼一眼,青衣小鬼愣住,问:“不是女子?” “是啊,听说也是位大义仙君呢。”明月仪略略嘲弄一笑。 肯抛下他的逍遥,为了天下毅然殉道。 听说? 这两个字有些耐人寻味,既是仙侣,又怎么会是听说? 灵曜还没从“不是女子”但“抛夫弃子”这样的事情里回神——等等,不是女子是哪里来的子? 见他苦思冥想,明月仪又说:“抛夫弃子那百年之间,听说他游戏人间,游戏江湖,极为快意。” “这样一个薄情汉……”青衣小鬼更为眼前神君不值当:“既然他这样薄情,神君何必为他不快?” 目光下移,看到神君手中折扇,青衣小鬼觉得那扇子十分面善,像是认识一样。 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指节稍动,扇骨错开一些,烫金边展开一些,扇面中的图案显露出寸缕些许,是莲花。 青衣小鬼目光随着扇骨错乱,明月仪说:“本也不想为他伤怀,可听闻他殉道,结发数年,总要缅怀他几日。” 青衣小鬼这才注意到这位神君从头到脚一片素白,他就说,无端做什么穿一身惨白?原是新丧。 可怜眼前的神君,一看就是位重情重义的好神君,那人抛夫弃子神君居然还肯怀缅他,还为他服丧。 “既如此,斯人已逝,神君还是不要多感怀了。”青衣小鬼想也不想,道:“那人死后往生,想来也是命定,生前不积德,死后也要赎罪,神君这样想,大概能解气一些?” 明月仪嗤地笑了。 “他生前未尝不积德。” 折扇收起来了,青衣小鬼抬眸看他,明月仪说:“他积了大功德。” “啊……”虽然愕然,不过青衣小鬼很快自圆其说:“那倒也合情合理,许多大能于私情上总有些叫人不齿的行径,神君一看就是会修行圆满的命格,沾染那些尘缘反而拖累修行,他既然殉道,也是天命,神君哀痛几日也就是了。” “或许吧。”明月仪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像是不在意,可他又为那人着素衫。 青衣小鬼一时之间吃不准他待那骗色小人究竟是什么态度了。紧接着他发现眼前的神君身上魔气流转。 看走眼了,居然是位入魔的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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