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像断袖了? “尊上,我……哎!”他刚想再确认一遍,但明月仪说完就消失了,他没说完的话和疑问都只能吞回肚子里。 说实话,噎得慌。 他还是想不通自己哪里能跟断袖粘的上关系,他这么英武又有男子气概,断什么袖? 他自觉自己直的绝无仅有,不自觉挺胸抬头以彰显男子气概。 想不通这个不要紧,时序思索起来大魔头方才说的晋州的事情——他刚才说什么?有人拿晋州福泽消灾解厄?消谁的灾?解谁的厄? 改换上天心意,这神通耳熟,莫非又是那个所谓的‘玄门极星’? 所以晋州原本不必有这场大旱,是有人暗中操作,叫晋州来顶罪? 可天下是一样的天下,百姓是一样的百姓,人命都是一样的,皇位上的人是怎么想的? 那边想不通,这边也焦头烂额。 开仓赈济和安置百姓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俞彰不可开交。 晋州没有足够的粮草来安置灾民,府君向王都禀明情况,希望王都能拨粮食来助晋州渡过这次旱灾。 可这时,恰逢王都陷入夺嫡之争,老陛下病重,两位公子忙着拉帮结派,没有余力来管晋州死活。 天灾人祸通通落下来,即便府君再有治世之能,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些时序明白,府君呕心沥血,狎鱼也同样全都看在眼里。
第13章 十五日(捉) 白日里走在街上,人人脸上凄风苦雨。 小孩子饿的面黄肌瘦,大人个个形销骨立,像是一具具骷髅。 狎鱼半夜仰躺在府君屋顶,听府君劳累半夜之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咳嗽着躺到床上,然后整晚整晚睡不着。 务农的庄户人家要么逃难去了,要么留在家中,对着干涸皴裂,贫瘠到结不出一粒粮食的田地等死。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何时开始,晋州有了第一个死人,据说是吃了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粮食。有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在几天之前,那都是还是活生生的,会说话,能跑能跳的人。 天灾之后城外乱葬岗上卷起来的草席子堆成了小山包,大老远就能闻见腐臭味。 城东老乞丐说,这是瘟疫,天灾不止,晋州还会死更多的人。 那些人,死了的,快死的,都曾活生生跟他擦肩而过。 有些给过他一个甜美红艳的丹若果子,有些在俞彰对外介绍,说自己是他宗族堂弟时,曾笑着喊过他‘俞小郎君’。 从前市集上总有些十分精巧新奇的小玩意,他最喜欢扯着俞彰一起去挑几个自己没有的,然后报俞彰的名字,让他帮自己付钱。 他原先最喜欢在市集里从头逛到尾,在街头买两个热包子,在中间寻见卖糖葫芦的,挑一个核桃仁嵌地最完整,最大个的,再去在结尾茶摊上要一碗凉茶,等着俞彰下公。 而现在,人还没死绝,可却比死城还要让人难过,因为他在眼睁睁看着那些鲜活的人随着土地一点点枯涸。 上界没给过他什么恩泽,更没给过他什么温暖的习习烟火。 上界只是冷冰冰说,违令重惩。 狎鱼心里燃起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想法,他还没想清楚。 这个想法在他第二日看到奄奄一息的老乞丐时,逐渐清晰起来。 老乞丐太年迈了。 逃荒逃了半辈子,在这里遇上小乞丐,喜洋洋认了他当孙子,说他们拼拼凑凑出一双爷孙也能互相依靠一二。 此刻他抱着他病歪歪的便宜孙子,求不了生,只能靠在城墙下等死。 俞瑕问他感觉怎么样,老乞丐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活到头了。 俞瑕问,自己怎么样才能救他,老乞丐说,他已经十天没喝一口水了。 那张脸太凄苦了,俞瑕没忍住,悄悄变出一碗甘冽的清水。 老乞丐大喜过望,谢谢都忘了说,一把夺过水碗,可是碗到嘴边,他却只是轻轻舔了一下,然后用力晃动怀里的孩子,把水碗放到了他嘴边。 “伢子,张嘴,有水了,快喝……喝……” 只是一碗水,没几口便喝完了。 喝完那小男孩终于睁眼,被水润过依旧干裂着嘴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着,说还想要。 老乞丐端着空碗,祈求看向俞瑕,小声念叨着仙人,求他救命。 刚才俞瑕无中生有,碗和水都是凭空变出来的,老乞丐看到了,甚至不远处几个人也看到了。 就要一碗水啊,费什么力气呢?他纠结着,就一碗水,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渐渐的,他周围围满了面黄肌瘦,干尸一样的人,立在那里像百来年没经受过雨露的树,民间叫做立死杆,干枯地立在他周围。 第一个人喊着‘神仙’跪下去了,第二个跟上了。 很快,三三两两的人聚做一大片,四周乌压压全是脏兮兮凄苦的脸。 那些哀求的脸,喊着‘救我’‘求’的嘴唇,那些干裂如枯涸百年的河床的面孔,快要失焦的一双双瞳孔。 快要死去,挣扎着想活下来的人。 天地之中如此渺小,蜉蝣一般的凡人。 最前面一对夫妻,抱着婴儿的妇人,她眼里止不住流泪,已经连哀求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流泪。 那或许是他们身上唯一还能有水分的地方。 她怀里的小婴儿声音微弱似一只小猫,也是枯瘦干瘪的。 俞瑕记得她,去年时她大着肚子在市集卖凉糕,一边摆摊一边做虎头鞋,笑着说她家小儿快要降生了。 此时她哀求看着俞瑕,她和新生儿都快要干涸,俞瑕心里难受极了。 他只要挥挥袖,打几个喷嚏,便能有一场甘霖降下。 他迟迟不动,因为饥渴虚弱,那些的祈求也有气无力,乱糟糟的和在一起,又莫名大声。 他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好像眼前就有一条路,只是他畏惧,不敢尝试。 俞瑕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慌忙想逃,低着头闪避那些没有神采但灼灼的目光,匆忙撞出人群,忽然撞到一个怀里。 俞瑕慌张道歉,抬头却见俞彰,“俞……俞彰……” 府君来城里巡查,看到了被一群人围起来的俞瑕。 他捂着嘴咳嗽几声:“嗯,这儿怎么了?” 俞瑕低着头,咬着嘴唇,心里愧疚更甚:“我……我……我给了老陈一碗水……然后……” 无需多言,俞彰明白了。 那些人全都围过来了,俞瑕低着头,脸色发白,不知所措,俞彰将他藏到自己身后,朝着那些人拱手,道自己家的小孩没什么仙法,也不能变出来水,大家看错了。 乞丐老陈躺在城墙下,他的孙子正要开口,被他捂住了嘴。 老乞丐看了半辈子眼色,最会看人眼色,他看出来他们有难处,不敢强求。 俞彰见了,朝老乞丐作揖。老乞丐失望扭头。 最先看见俞瑕凭空变出水的几人,看求水无望,愤恨咒骂起俞瑕和府君。 带俞瑕回去的路上,俞瑕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俞彰一直没说话,可俞瑕有很多话想说。 “俞彰,我……你怎么不问我,今天怎么……” 俞彰说:“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俞瑕咬着嘴唇:“可……你不想晋州的旱灾早点解决吗?” “咳咳……我是想这场旱灾尽快结束,但我不想你因此出事,俞瑕,要不,你先离开晋州吧。”知晓俞瑕心性纯良,大约看不得苍生苦,俞彰忽然回头提议。 可又忍不住叹:“若能知道晋州因何被降灾就好了,或许还能补救。” 俞瑕不能知道,可他能让这场大旱停下。 他想了很久。 其实也不是很久,仅仅是一个晚上。 他在城东,晋阳百姓给他修的神庙里呆了一个晚上,庙是许多年前前就有的,这么多年他护佑晋州,晋州便供奉他,给他积累香火功德,助他早日功德圆满。 到如今,香火还在供奉,他却袖手旁观他们挣扎。 即便入夜,来参拜求雨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他们有些在恳切哀求上苍能可怜可怜晋州,下一场雨,有些在骂苍天不仁,骂神兽为何不灵验了。 俞瑕没生气,他知道他们都只是想求生。 次日,俞彰去监督府衙开仓赈济灾民,临近正午的时候,天上忽然聚起一大片乌云,风云聚变,凉爽的一场大风裹挟着湿意在酷热干旱的城中吹过。 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府衙派发粮食的差役止住动作,看着那片云彩,眼睛原本直勾勾盯着官差手中量米的斗的老汉也抬头看着天。 稳重自持的俞彰也难免激动起来。 晋阳城都激动起来了,死气沉沉的晋州在这一刻活过来了。 是雨啊! 是日大雨倾盆。 雨中,凡人奔相走告,有些激动到不知所措,当街长啸,有些人跪在雨里喜极而泣,大哭又大笑。 俞彰也冒着大雨走出府衙,激动大笑。 仆从要给他打伞,他拒绝了,他说,他想淋一淋这场雨。 他赶回家中想跟俞瑕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是回家,俞瑕不在,他走出房间在屋顶找那个少年,屋顶也没有他的踪迹。 难道在天上布雨?俞彰抬头,云层里隐约闪着赤红火光,像是雷电,又不太像。 俞瑕呢? 小半日,他始终没有找到俞瑕。 他想,难道是生气了? 因为他昨日说要俞瑕先离开晋州的话? 数日不得俞瑕踪迹。 府君辗转反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觉得,俞瑕可能,出事了。 在那场雨之后。 当初神君点化他的时候,给将来的焉支水君卖了个好,许过他一次神通。 说若有要紧事,可在睡前点香,默念想见之人的名字。 他叫俞瑕,无人应答。 想来或许是因为天下并没有俞瑕这个人。 于是他只好念着当初偶然听到的,灵泽龙王幼子不被承认的名号敖瑕,亦没敢抱太大希望。 屋中忽然香烟袅袅,他昏迷过去,见到了他翻遍晋州也没有踪迹的人。 “俞彰。”少年身上挂着枷锁,好像受伤了,“你找我?” “你怎么了?”俞彰茫然,担心地靠近俞瑕,想要看他身上伤势:“怎么受伤了?” “犯了一点错。”俞瑕疼的呲牙咧嘴,又没事人一样笑着:“但是没事,不要担心啦,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们下次见面可能要很久以后啦!” 很短的时间内,一个转念,俞彰心里浮起一个猜测:“晋州的雨……是你私自布雨?” 俞瑕没回答。 俞彰知道,他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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