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八岁了还被亲戚怀疑是私生子、质疑没有继承权资格的倒霉蛋。 也是约翰曾经的委托人。 约翰为了这位布兰登先生的受洗证明赶到冰岛黑礁镇,想要找康纳尔牧师写一封亲笔证明文件,结果在黑礁镇遭遇了神秘事件,最后城镇被海啸冲毁了,康纳尔牧师也死去了,约翰只能两手空空地回到英国。 约翰的侦探事业,就是因为这件事跌进谷底的。 虽然在外人眼里,海啸是天灾,人力无可奈何,但是约翰没有完成委托,拿回关键性的文件证明也是事实。 甚至有人说布兰登先生深陷遗产纠纷案整整两年,都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这份康纳尔牧师的亲笔证明,如果布兰登先生当初委托的那位侦探动作再快一点呢,在天灾之前离开黑礁镇呢? 于是在伦敦小报的描述里,就是吝啬的布兰登先生请了一位蹩脚侦探,错付了信任,导致诉讼案被拖入泥潭。 虽然没人知道这位侦探的姓名,但是不妨碍记者与评论家的大肆嘲讽。 看到每日电讯报上那段辛辣的讽刺,约翰脸黑了。 如果换了一个人坐在他面前,他会当场让对方滚出公寓。 “我很抱歉,关于康纳尔牧师的死亡给你带来的不利影响。”詹森做出抱歉的手势,但是约翰感觉这个表情很敷衍。 詹森继续说:“所以我带来了一笔可观的委托费,外加补偿金。” 他再次往桌子上放了一个钱袋,也是四十个金币。 约翰:“……” “我想你应该恢复了冷静,愿意听我的委托了。”詹森点了点报纸上那张照片,认真地说,“我希望这场诉讼以布兰登先生的失败告终。” “什么?” 约翰震惊,失笑,“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侦探,一个连自己房子都没有的蹩脚侦探!我不是法官,也不能左右陪审团的想法,这不在我业务范围内。” 詹森等他说完,才平静地说:“不,你能搜集证据,跟踪布兰登,找到对他不利的证据。” 约翰反驳:“这件事布兰登家族的亲戚早就做过了,他们也雇佣了侦探,但是找到的证据都不够充分,所以这场诉讼才拖到了今天。布兰登先生是一个精通法律,很有能力的人,并不好对付。” “那些侦探的能力远不如你。”詹森回答。 约翰的表情复杂,虽然夸赞很好,但是来自神秘存在的夸赞让他浑身毛骨悚然。 “您只是没见过太多侦探……” “不,我在黑礁镇见过你的能力,最关键的是,我知道这位布兰登先生的真正身份。” 詹森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有力,“他不是布兰登家的继承人,连私生子都不是,他是康纳尔牧师的儿子。当年有人用这个孩子冒名顶替了布兰登家养在乡下的孩子。” 约翰震惊地看着詹森,又看报纸。 侦探突然抓起报纸,重新阅读里面的内容。 最早提起诉讼的,是老布兰登的侄子。 他认为布兰登先生没有家族标志性的蓝眼睛,而是褐色,虽然老夫人是褐色眼睛,但是布兰登先生长得跟自己的亲戚完全不像。特别是老夫人生前去乡下养病了,布兰登先生出生在乡下,六岁才被接回伦敦。 因为离婚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最多只能分居,所以去乡下养病,其实就是感情彻底破裂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夫妇两人又有了一个孩子,这基本不可能。 报纸评论家也提出,布兰登先生可能是女仆的孩子,不可能是老夫人出轨的产物,因为老布兰登认下了他。 疑似女仆私生子的布兰登先生非常走运,因为老布兰登身体很快垮了,不久之后就因为精神问题去世,在布兰登先生二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哥哥也死了。 作为次子的布兰登先生继承了财产与家业。 布兰登家族是贵族后裔,老布兰登是侯爵的三子,做海运生意发了家,从前亲戚都比他有钱,不在乎这个商人买下的土地与财产。现在很多贵族的日子都紧巴巴的,事情就爆发了。 就像约翰说的那样,他曾经的委托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虽然诉讼拖了两年,但是在这期间,布兰登家族已经有一人心脏病发作,一人遭遇抢劫被杀,还有一人在争风吃醋的决斗里死亡。 从表面上看,这些死亡事件都跟布兰登先生毫无关系。 除了那一起抢劫案,每年死于心脏病的老人与死在决斗里的年轻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约翰虽然怀疑过,但是他巴不得甩开这件从前的委托,也担心那位心性残忍的布兰登先生要找自己的麻烦,刻意回避了这些事,平时也躲躲藏藏。 现在这些信息在脑海里一一排列,再加上今天得到的爆炸性真相、老布兰登死前查出了精神问题、老布兰登的海运产业、康纳尔牧师与老布兰登的合影、那张西风号沉没时丢失的照片、复仇、幽灵船…… 最后约翰的视线停留在了詹森的脸上。 他猛地站了起来,用不敢置信的声音说:“你才是那个孩子,那个被康纳尔牧师换掉的孩子!” 照片是黑白的,又很陈旧,所以约翰不知道老布兰登的眼睛是什么颜色,而且老布兰登脸上还有胡子,现在仔细回忆,那张脸的轮廓确实跟詹森有点相似。 约翰从黑礁镇回来之后,报纸两年来陆续刊登遗产纠纷案的新闻,约翰看了好几位布兰登家族的成员,加深了印象,这才能顺利得出结论。 詹森跟这些人太不像了,尽管有相似的面部轮廓。 他们一副英俊而有风度的样子,穿着昂贵的衣物,看着也是绅士的做派,给人的感觉不是傲慢阴沉,就是轻浮急躁。 跟詹森相比,就像宝石面前的玻璃一样拙劣。 “这,这不可能……你是……” 约翰感到自己脑袋要炸了。 詹森是一个神秘存在,拥有古怪莫测的力量,他怎么可能拥有人类的身份? 但是涉及到“复仇”,亲眼见识过海神威力的约翰知道,神秘存在是不可能跟人类有仇的,人类根本不够格跟古神结仇。 康纳尔牧师的笔记里,把神秘存在分为两类。 其中一种是古神,旧日的主宰,它们强大而恐怖,都已经陷入了沉睡,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另外一种是诞生不久的神秘,这个不久是相对而言,可能是几十年前也可能是几百年,只要使用正确的方法就能对抗它们的精神污染,它们的力量可能被利用,也值得人类研究。 后面的内容约翰没有仔细读,笔记也在两年前海啸时丢失了,不过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康纳尔牧师不是为了图谋布兰登家的财产。 老牧师盯上那个出生在乡下的孩子,肯定是孩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甚至老牧师与孩子的父亲老布兰登,可能是同谋! 康纳尔牧师逃命时太匆促,老布兰登把孩子从乡下带回来,想要握在手里作为人质, 结果没等到找到牧师,老布兰登就突发疾病,还是精神疾病,他没能来得及告诉任何人真相。 约翰的委托人敢向康纳尔牧师写信,是因为笃信牧师会帮他,甚至可能会帮他出庭作证…… 以上这些结论一条又一条跳出来,约翰头昏脑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纳尔牧师做了什么?难道他找上了幽灵船,用一个特殊的孩子做媒介,打算窃取一个神秘存在的力量?”约翰死死地盯着詹森。 房间里气氛诡异,只有壁炉里的火在安静地燃烧。 詹森的表情不变,他举起手轻轻击掌:“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位很出色的侦探,只要线索放在你的眼前,你就会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然后找到真相。” 约翰有些崩溃地说:“您是要我揭露当年的真相?我恐怕法官不会相信‘神秘学’的存在,也不会相信一位可敬的牧师在孩童父亲的默许下,做出献祭邪神的事情。” “不是献祭。” 詹森很认真地纠正,“他们试图取代神,他们发现了一个‘神秘’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只是缺少灵智,所以他们寻找媒介,让‘神秘’与可控制的对象融合。” “然后他们失败了?” “是的,即使是最不起眼的神秘,一个未成长的神秘,也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存在。” 詹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静,仿佛跟自己无关。 “在目睹幽灵船的真身时,所有人都发疯了,只有躲进船舱的康纳尔牧师与老布兰登依靠一些神秘符文侥幸生还,我不是那个孩子,我只是拥有那个孩子的记忆与感情,我找了康纳尔牧师四十年。” 如果不是那天海神被福雷斯耶荒岛的走私械斗惊醒。 如果不是那天约翰搭乘的西风号恰好路过,被风暴波及误入神秘领域,又撞上了幽灵船。 詹森就不会在约翰的行李与随身物品里发现冒名布兰登的人写给康纳尔牧师的信,发现那张照片。 詹森想到盖密尔,就有点不自在。 约翰却把这个微妙的表情变化,误认为詹森很在意那个冒充者。 “好吧,您想让这个家伙一败涂地,失去所有?指望当年老布兰登留下的日记或者鬼知道的什么东西?”约翰有些迷惑地问,“请原谅,您是无法站出来继承财产的。” “老布兰登还有一个女儿。” 詹森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绿宝石,强调着说,“一个出嫁三年就守寡的女人,如果她放弃那些刻薄的丈夫亲戚与少得可怜的夫家财产,带着孩子改回布兰登的姓氏,她比任何亲戚都有资格继承老布兰登的家产。” “可是她……” 约翰下意识地反驳,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两年前,英国出台了新的遗产继承法,女性也可以成为财产继承人(注) “我不在乎布兰登家的钱,人类的财富对我毫无意义,但是我不想这些东西落在那个康纳尔的手里。也许我能轻松地杀死他,让他发疯,可那就太没意思了,他应该清醒地失去一切。” 詹森把那十几颗大大小小的绿宝石放在金币上,任由它们为这个窄小破旧的公寓增添美丽的光晕。 詹森站起来,戴上帽子,对着目瞪口呆的约翰礼貌地点头示意:“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邪恶’的委托,就当做为了一个只活了六年却受尽不幸的孩子讨回公道。你可以从二十年前死亡的老布兰登长子那里取得突破口,那也是一桩被隐藏的罪行,不是吗?再见。” 门关上了。 只留下发呆的约翰和铺满桌子的金币宝石。 ---- 作者有话要说: 侦探:艹,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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