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观众此时都消失得七七八八了,只剩席位正中间一排还余留三个人,他们衣着光鲜面露喜色,女人抱着孩子,旁边的男人威严但不失慈爱——看着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店小二:“咔嚓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下那些被抓来的魂相慢慢都消失不见了,按正常时间估算,他们离七十二小时的死线可能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南枫有点焦躁起来,他想和上次一样,用蛮力直接破了这虚相。 但要破阵就要找到阵眼,或者说这个宅子里最重要的东西,但要找到阵眼还有一个前提。 南枫别过脸问傅景峦:“你猜,阵主是谁?” 傅景峦望向二楼卧室窗口。 他们从入阵那一刻开始,或者说更早些,从绵绵失踪开始,就被别人牵着步调走,有人处心积虑埋下伏笔,请君入瓮,就为这一出好戏。 那戏演的是什么? 一个婴儿从呱呱落地到总角之年,道士说他命里带煞,是他母亲苦苦哀求才保下的他,可惜他母亲后来也不在了,少年郎提到的“芳姨”恐怕是他父亲后来新找的,“小豆子”兴许也是“芳姨”的亲儿子,所以少年郎不被允许和他们玩,也不能下楼和他们一起看戏,他甚至都不能出房门和他们一起吃饭,他日复一日趴在窗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只能看着楼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戏台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哄别人开心,到头来人家却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傅景峦反问南枫:“如果你是他,这里的执念是什么?” 南枫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二楼窗台,又看向楼下的一家三口。 他闭起眼睛:“这些原本都该是我的东西,宅子、父母、下人、戏子,都该是我的,到头来却变成了我的痴心妄想,生我是他,怨我也是他,抛弃我娘、禁锢我的还是他,只要破了他,我便有了自由,只要他不在,那我便是这里的主人!” 一念既起,贪嗔痴恨便日夜不停。 南枫从腰里拔出傅景峦给他的短剑,往家主身上刺过去。 夏无名下意识闭起眼睛。 他只觉得皮肤上落下斑斑凉意,有点像冬天飘落的飞雪,细软的一片一片往下落。他有些迷茫地用手去接,不是说阵里的天气都是虚相么,不是说阵里常人感受不到冬凉夏暖么? 他刚想问,耳边传来隆隆的轰鸣声,细听像是由远及近,伴随着冰雪破裂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他猛睁开眼,就看内院上空原本的沉闷此时幻化成一种黎明破晓前的清蓝,冰雹夹杂着风霜,化成片片利刃呼啸而过,伴随着漫天轰鸣的雪崩声,像是要把这天地都劈开。 南枫站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双手结阵,长发在风雪里散开,似是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他脚下是倒地不起的一家三口,虽然没有流血但外表和真人无异,乍一看实在是很有冲击力。 傅景峦和姜活面不改色,似乎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夏无名被这种只在电影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波澜壮阔震到了,他甚至都忘了躲,眼睁睁看着这内院上空像镜子一样“咔嚓”,然后有细碎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破碎的天空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把风霜雨雪都拧成一股滔天之力向上卷去,就像是有股摸不到的力量拉扯着阵里的所有物事。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连根拔起,呼啸着被卷入风阵里,戏台周围的木栏杆也没能撑住,连同那些置物架一起,悉数被带上天。 混乱里,内院一家三口的身体像被抽干了魂相似的瘪下去,台上充当戏子的皮影假人发出悲鸣,魂相脱离皮囊在漩涡里哀嚎挣扎。 很快,南枫的身形在风雪里也变得稀薄起来。 他猛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飘忽,身体也越来越轻,好像随时会被吸走,他想动,想发出声音,发现几乎做不到。 他透过无边的风雪,模模糊糊看到皮囊在哀嚎挣扎,他好像又看到傅景峦在喊什么,但听不真切,实在是离得太远。 一瞬间南枫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无力感带着悲伤铺天盖地地卷来,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发生过这一幕。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折在这里,其实对他自己而言是无所谓的。他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到这世上来一趟本就不明不白,去了也不可惜,唯一让他下有点酸软的,是对阿泥,没有他,这孩子以后在这世上要怎么办呢? 也许,还有那个拼了命要接近他的男人,他们的故事,他还没说给自己听。 就这样睡过去,实在是有点可惜。 南枫这么想着,手里的短剑却已经松开,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突然,有人闯进风雪里,从背后裹住他,微凉干燥的手盖在南枫的眼睛上,熟悉的乌木味让他有瞬间的安稳。 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说:“别看,别听,交给我。” 这声音太有蛊惑力了。 南枫靠在那人胸口,在他手心里动了动眼皮,真的没再睁开。 他听到耳边有狂风和山洪的声音,像是天地崩塌,但很快那些万马奔腾之声又变成了潺潺的水流,间或有鸟兽在鸣叫,风抚过松涛,穿过林间慢慢停歇下来。 他想起来了。 关于这缕乌木香,这双干燥又微凉的手,在很久之前。 ---- 2023.3.15返修
第17章 17 故人山河 ==== 那会儿还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飞机汽车,也没有满大街的流光溢彩,春天夏秋还四季分明。 春天他们把桃花酿在树下埋一年,第二年开春挖开就着小糕点吃; 初夏,他们在落霞满天里纵马跨山河,去幅员辽阔的北方,把乳酪和樱桃混拌在一起,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秋天梧叶飞落,是搭台唱戏的好时候,他一身绛色衣衫,站在空荡荡的戏台上,台下有个身影,看着他,目光专注笑容温和。 而冬天,他们在屋内围炉煮茶,须臾间间飞雪漫过松林,林间一声长啸。 终于,万籁寂静。 盖在南枫眼睛上的手没有拿开,傅景峦在他背后说:“别怕,都过去了。” 南枫能感到那人的手在微微颤抖。 另一只停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是。 这次南枫没有推开他。 在那些碎片里,他看到这个男人,曾经陪伴他走过四季交替,掠过大好河山。 像是知己,又像是归宿。 他却全然忘记了。 戏台到大院都像细沙一样飘散在风里,现场露出本来的样貌——一栋被火烧得残破不堪的院子,只有从地上那块写着“文宅”的牌匾,才能微微看出这园子之前的繁荣。 先前被吸入戏台彩绘上的魂相都各自归了位,捧桃童子变成了几张泛黄枯竭的纸片飘落到地上,轻轻一触就散了。 店小二早就昏死在一边不省鱼事。 姜活看着紧紧搂着自己不放的夏无名,礼貌问:“麻烦,可以放开我了吗?” 夏无名没睁眼,他吓得颤颤巍巍差一点就跪地上了。 他问:“结结结结束了么?” 姜活柔声道:“结结结都结束了。” 夏无名苍白着脸,顶着快吐了的晕眩感偷偷睁开一条缝,发现美人没骗他,这才放下心来拍拍心口:“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小爷要交代在这儿了。” 姜活盯着他没说话,夏无名尴尬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是第一次见这个啊,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那什么,以后我尽量,多锻炼锻炼……” 姜活两眼一弯笑了。 他说:“好。” 其实他并没有嘲笑夏无名,他诧异的是,这个话又多胆又小的傻子,刚才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时候,还没忘用整个后背挡住他。 四人回到南枫斋的时候,千灯镇下起了大雪。 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远近景色通通都被白色掩埋了,从屋顶到地上连成一片。 老板不在,南枫斋不开张,阿泥把二楼小窗开了条缝,可怜兮兮趴在窗口哈气玩儿,像只小狗似的,看他们回来,小孩高兴地一溜烟跑下来。 南枫肩上披了傅景峦的外套,他边脱边往屋里走:“绵绵醒了么?” 阿泥:“醒了哦,刚醒,阿大刚才准备把他接回去呢!今天好冷啊,阿泥都要冻僵了!” 他家大人进屋,小孩按惯例想去接外套,不想一只大手越过他拿了。阿泥僵了一下,讪讪缩回来挠头。 “要冻僵了呢!”他重复。 南枫看了看窗外问:“现在几月?”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走的时候还在秋天。 阿泥扳着手指:“三、四、五、六、……十月呀。” 南枫:“我们去了多久?“ 阿泥:“啊?两天不到吧。” 南枫以为是阵里的时间和外面不同步,现在看来不是的,可这金秋十月就落飞雪实在是有些奇怪。 卧室里,绵绵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发愣,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只羊。 夏无名眼前一亮:“诶这羊哪儿来的?天降飞雪刚好是吃羊肉火锅的好时候。” 羊的脾气很不好,对着太子爷就是一脚,差点踢废了他下半生幸福。 太子爷被养踹了,传出去还了得!夏无名袖子一撸准备和羊好好干上一架。 阿泥赶紧扑过去护着:“不许欺负阿大!” 小孩说一句,那羊就跟着叫一声,一唱一和,屋里热闹得很。 夏无名震惊:“这是……阿大?就是那个修屋顶的阿大?!” 阿泥点头:“这个是阿大哦,他等绵绵醒了把他接回去的。” 夏无名来了兴趣:“诶你告诉我,一只羊是怎么修房顶的?” 这是个好问题。 阿大用鼻孔朝他喷了两下气。他一心只想把弟弟带回去,并不想搭理这个莽夫。 外面的鹅毛飞雪越来越大,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住。气象台还发布了暴雪橙色预警,说是未来二十四小时,这里会有大面积降雪,严重的还会封路,希望本地区有关部门和各级应急机构迅速开展防范应对工作。 姜活想起自己车还露天停着,急急忙忙要下去看,夏无名扭捏了一阵也跟着下去了。 阿泥目瞪口呆地问南枫:“夏叔叔怎么变跟屁虫啦?” 南枫说:“他有病,不理。” 傅景峦走到窗口去看雪,他说:“这雪起码要两天,通市里的路应该已经封了。” 南枫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司天监的了不起啊,比天气预报还准。 很快姜活和夏无名满身落雪地飞奔回来了。 夏无名:“歇了吧,我俩车都没火了。” 阿泥想了想,瓮声瓮气地说:“那今晚你们要不住下吧?雪太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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