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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的病房很大，也许是因为久住，这里被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着粉红色的壁纸，床头挂着纸折的星星，除了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不知名的药水气味儿，以及房间里巨大的滴滴作响的医疗设备外，这里看上去简直像个温暖的卧室。 艾米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着，像是睡过去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条樱桃碎花的裙子，但脸色看起来却要比在恶魔百货时苍白得多，她深陷在被褥中，露在外面的细瘦手臂上缠绕着输液用的软管，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得像初春的一朵小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不见了。 米瑟看了艾米一眼，随后视线就落在了床边自己从没见过的高端仪器——旁边的小桌子上，那上面摆着众多毛绒玩具和零食果盘，看起来是给小姑娘解馋解闷用的。 魅魔扔下背包，毫不客气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手把毛绒玩具搂进怀里，一手拿起一个橘子，开心地剥了起来。 罗伯特挣扎着从包里爬了出来，跳上病床，在艾米的枕边小声呼唤：“艾米，艾米，我来救你了！” 但兴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去了一趟恶魔百货，小姑娘累坏了，并没有对罗伯特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 猫咪也不在意，看着女孩儿的脸，好半天，轻声说：“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它舔了舔女孩儿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小手，转头看向魅魔，发现这个说要来看看的家伙根本没在注意这边，而且已经坐在凳子上吃了艾米三个橘子了！ 怎么能有人半分钟吃三个橘子！而且这个魅魔到底是来干嘛的！ 罗伯特抓狂：“你干什么呢！快过来看看，想办法救人啊！” 米瑟剥着橘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派轻松地说道：“早都看完啦，很不幸，你的小姑娘是不好办的那种情况。” 罗伯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猫已经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米瑟重复了一遍：“不好办。” 罗伯特僵在了原地一秒，随后急得一下子蹦到他腿上，喵喵叫道：“不好办？恶魔怎么会有不好办的事情呢？你一定有办法，别想骗我，我知道的，人类的健康也是和恶魔交易的筹码，你那里一定还有‘健康’对不对？只要你拿出来，分给艾米一点点，她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这橘子真甜，”米瑟说着，在罗伯特身上擦了擦手，冲它解释道：“你也太想当然了，健康可不是这么用的，从人类那里拿来‘健康’，就像麦子被磨成了面粉，你可以用面粉去做面包，但不能再用面粉种出小麦，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健康’可以做成恶魔的食物，但没办法再还给人类，救他们的命。” 罗伯特听到这话，更着急了：“那你还有什么办法？你答应过我要救她的！” “是，我答应过，”米瑟砸吧着嘴道：“我本来是准备给她弄点地狱里的小欲望水晶，让她许个愿来着，虽然会有亿点点副作用，但只要她许愿能健康地活到一百岁，那她肯定是能健康地活到一百岁的，但现在这个情况……” “我直说了吧，”米瑟看了罗伯特一眼，道：“她的病，或者说她的死亡，并不是因为什么操蛋的命运或者偶然，而是因为她纯洁的灵魂。” 罗伯特一愣：“她的灵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因为她太纯洁了，所以上面的人想让她快点死，好去当天使，懂？”米瑟撇了撇嘴：“总体来说，不算一件坏事，只是对她的人间生活而言有点糟罢了。” 罗伯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呆住了。 米瑟见状，换了副表情，笑眯眯地说道：“你可以改变主意，放弃救她，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样算你违约，你还是得给我当一辈子的招财猫哦！” 米瑟的手伸向了橘子旁边的香蕉，循循善诱道：“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虽然因为立场问题，我不怎么喜欢天堂，但当天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尤其她这样的灵魂，天堂的生活应该非常适合她，等她死了，一定会感谢你的。” 米瑟心情愉快，他是真的觉得罗伯特要放弃了，这样的话他就是跑一趟腿，白赚了一个招财猫，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不。” 米瑟：“？？？” 米瑟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记得天堂在人间的传教不错啊，这还有拒绝让人当天使的？这猫该不会其实根本不喜欢那个小女孩儿吧？ 罗伯特没有注意到米瑟怀疑的视线，坚持地说：“当天使确实很好，但艾米想活在人间，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要你帮我留下她。” 罗伯特还记得，艾米生病之前，对它描述过的许多种未来和梦想，虽然充满了小女孩儿的幼稚幻想，但那都是她留在人间才能亲手实现的愿望，更何况她还那么爱她的妈妈！ 罗伯特坚定地重复道：“我要她留在人间，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岁，当天使这种事又不着急，等她一百岁之后难道就不可以了吗？” 米瑟：“……” 米瑟垮下脸：“何必呢……” 就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占点便宜吗！ 罗伯特才不管他，追问道：“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只要我不放弃愿望，你就必须得帮我实现，否则你永远都得不到我！” “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米瑟神情复杂：“不过算了，我确实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罗伯特迫不及待地问。 米瑟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道：“先回一趟恶魔百货吧，拿点东西。” 罗伯特不疑有他，积极地钻回了背包，还用爪子自己把拉链拉上了，催促道：“走走走！” 米瑟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拿了两个橘子，不顾罗伯特抗议地塞进包里，这才拎着包出了门。 走廊上护士和病人来来往往，声音嘈杂，魅魔看着人类们或哭或笑，或流泪或呻吟，心想橘子挺好吃，拿两个果然不够，等会儿来的时候还是直接把果盘端走比较好…… 米瑟打着小算盘，然后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憔悴的女人。 准确的说，米瑟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手里提着的纸袋，里面有一些吃的，还有他刚刚从艾米病房里顺走的同款橘子。 随后，米瑟的视线落到了女人的脸上，发现她有着一个和艾米一模一样的塌鼻梁，诚实地讲，她长得可真不算漂亮，而且因为疲惫和悲伤，脸上已经开始出现让多数女人惧怕的沟壑。 但女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她捋了把挡住视线的碎发，脚步匆匆地从米瑟身边绕了过去，奔向某个病房。 “我认得她，她就是艾米的妈妈！”罗伯特不知什么时候把拉链拉开了一条小缝，用蚊子嗡嗡一样的音量说道。 它和艾米一起玩儿的时候见过这个女人，在罗伯特看来，这是个相当严苛的母亲，因为她不允许艾米养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猫咪，而她在场的时候，艾米也不被允许和它太过亲近。 但后来罗伯特才发现，这个女人对待艾米其实已经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温柔，她面对别的人类时可要凶悍严肃得多，而等艾米住院后，罗伯特更是完全不怀疑她对艾米的爱了。 可以说在罗伯特心里，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自己并列第一爱艾米的人。 相比之下，不让艾米养它，在罗伯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罪过了。 看到艾米妈妈这么难过，罗伯特心里也不舒服，催道：“我们快走吧，早点把艾米治好，艾米的妈妈也不会伤心了。” 罗伯特原以为米瑟会继续往前走，却没想到视野一晃，米瑟突然转身跟着艾米妈妈回去了。 “你干什么？”罗伯特懵逼地问。 说实话，米瑟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就是想去看看。 看看而已，米瑟这样说服自己，又不会少一毛钱。
第5章 报亡鸟的羽毛 米瑟将病房的门打开一条缝，悄悄地往里看。 艾米还没醒，她的妈妈正忙碌地收拾房间，女人的动作很利索，只在看见垃圾桶里的橘子皮时愣了一下，不过就在这时，艾米醒了，她看见女儿皱着的眉头，便把什么都忘了。 她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去摸艾米的脸蛋儿，轻声道：“亲爱的，你醒了吗？” 艾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醒醒神，妈妈给你带了好吃的，吃完我们再把药吃了，好吗？” 艾米睁开眼，点了点头。 妈妈把她扶了起来，从纸袋里拿出晚餐，她的动作小心又仔细，像是害怕一不留神碰碎了自己的女儿。 艾米配合着她的动作，随后笑了起来。 面对可爱的女儿，妈妈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怎么了亲爱的，有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吗？” 艾米笑得甜甜的，说道：“我梦到咪咪啦，它还会说话呢。” “是吗？它都跟艾米说什么啦？” 艾米想了想，说道：“它说……嗯，它说，我会好起来的。”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说道：“当然，艾米一定会好起来的……” 像是因为这句天真的话想到了现实，她停顿一下，吸了口气，才有力量继续笑说道：“等艾米好了，我们就把咪咪接到家里去，到时候我们一起给它准备一个窝，还有玩具，好吃的。” 艾米听到这话，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道：“好！咪咪一定会很高兴的！” 女人快而短促地应了一声，低头去弄餐盒。 艾米懂事地把晚餐吃完了，又吃下了几乎和她晚饭一样多的药丸，随后开始絮絮叨叨地向她妈妈说一些过去或是梦里的笑话，而她的妈妈就那样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是冬天最暖的太阳，又悲伤得像一座死寂的山。 艾米说着话，妈妈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彩纸和一个半满的纸星星罐子，艾米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开始折星星，妈妈也帮她一起。 “如果有一天……” “什么？” “如果有一天，艾米不在了，”艾米轻轻地说道：“那我一定是变成星星，藏到罐子里去啦。” 艾米看着妈妈，认真地说道：“把罐子放在妈妈的床头，艾米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帮妈妈把梦照亮。” 米瑟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声啜泣，但等他定睛看过去时，才发现艾米的妈妈并没有在艾米面前哭出来，憔悴的女人用力地眨了眨眼，坚强地冲自己的女儿笑了出来，镇定地说道：“好，艾米要做……妈妈的小星星。” 艾米认真地说：“妈妈不要伤心。” 女人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妈妈没有伤心，艾米没有让妈妈伤心，咪咪不是说了吗，艾米会好起来的，妈妈相信咪咪。”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女人似乎是难以忍耐了，动作仓促地收拾好餐盒，迅速地朝门边走开，米瑟见状，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从门边弹开，脚步飞快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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