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恰巧有倒霉的人经过,很容易被牵连着带进笼里。 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进了别人的笼,那就是白日撞鬼。 但对判官来说,就是该干活了——除秽消业清是非,叫醒笼主,然后送他干干净净地出去。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夏樵又问。 闻时说:“找笼心。” “笼心是什么?长什么样?” 闻时辨识着方向,说:“一般是建筑。” 说话间,前面的谢问忽然抬了一下手,指着不远处的矮山说:“我看到了,山后面有房子。” 他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闻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想起来,谢问的名字虽然从名谱图上划掉了,但好歹比夏樵强。 ……只是水平恐怕不怎么样。 闻时和夏樵加快步子。谢问还是老样子,不慌不忙的。于是他慢慢从领先几步,变成了落后一截,也没有要赶上来的意思。 闻时很快绕过矮山,来到了房屋前。 那是一座90年代的自建房,两层,楼前有青石围墙,抱着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两棵树丛院墙里探出来。 “这房子……”夏樵打量一番,喃喃说:“小时候老区那边好像都是这种房子。” “老区?” “嗯。”夏樵点点头,“我们以前还在那边住过呢,不过现在这种房子都没了,拆完了。” 这房子凭空出现,突兀而孤独地站在山坳里,小雨带着蒙蒙雾气,环绕着它。 “这就是笼心?然后呢?”夏樵有点怕,这种老屋总透着一股莫名的死寂,他并不想离得太近。 …… 可是架不住他哥想。 “然后?”闻时说:“然后当然是进去。” 夏樵咽了口唾沫,心说你怕是想我死。 “里里里面会有人么?”夏樵又问。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闻时,而是谢问:“你觉得里里里面的会是人么?” 闻时:“……” 这人显然有病,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夏樵当场就被这个玩笑吓哭了,问闻时:“一定要进吗?” 闻时刚张口,谢问就笑着说:“也可以我们两个进去,你在外面等。” “???” 夏樵哭得更惨了。 闻时头疼。 夏樵斟酌两秒,觉得还是一个人呆在外面更可怕。于是问闻时:“那要怎么进?直接推门吗?” 谢问:“好主意,你去推推看。” 闻时:“……” 他忍无可忍,指着谢问说:“你闭嘴。”然后勉强耐着性子对夏樵解释道:“推门不行,动静越小越好,最好不要打扰到房子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打扰?”夏樵脑子里已经演上了——他们如何如何翻进屋,然后一转头,对上一个近在咫尺的青白鬼脸。 “就是可以。”闻时耐心告罄,实在懒得解释。 但看到夏樵那副惨相,又蹦出一句:“想办法附在别的东西上。” 判官入笼有时被动、有时主动,但进笼之后做的事情大差不差,他们会借助一些东西,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到笼心里面去。 多数会选择挂画、照片或者镜子这类东西,跟人能产生联系,方便附着,也方便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等到弄清笼主是谁,心结是什么,他们才会动手帮忙。 夏樵一脸惊恐:“附?活生生的人怎么附在别的东西上?” 谢问偏过头,悄声告诉他:“谁跟你说我们现在是人?” “????” 夏樵一口气进去,再没吐出来。 生人入笼都是虚相,如果受了惊吓,现实往往会大病一场。夏樵估计是跑不了了。 闻时摸了摸口袋,有点烦。 以往他只要出门,身上一定会带点东西,比如香灰、蜡油、棉线、黄表纸之类。今早被谢问惹得头脑不清,居然忘了,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打火机。 这要怎么把人弄进屋里? 他不爽地闷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谢问勉勉强强也算个判官,虽然被划了,但好歹有过名字。不同分支派系总有些不同的办法,没准呢。 于是闻时问:“你有办法么?” 谢问“唔”了一声,“也不是完全没有。” 闻时懒得听他扯东扯西,干脆道:“那你来。” “确定?”谢问顺手从旁边折了三根枯枝,然后冲闻时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指骨又直又长。 闻时看着那只手,忽然陷入一瞬间的愣神中,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谢问说:“打火机给我。” 闻时捏了捏手指关节,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他看谢问点了枯枝,顺手插在泥地里……这些手法比起张家,倒是跟傀术更近一点。 “先说好。”谢问抬眼看向闻时,提醒道:“你应该听过我那些传言?我也就会点简单把戏,水平有限,复杂的做不来。是你主动让我帮忙的,记住这点,出了差错不准赖到我头上。” 他还是带着笑,说完五指一拢,三根枯枝相撞的瞬间,闻时眼前一黑。 那个刹那,闻时是后悔的。 但当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某个房间中,应该是入了笼心,他又觉得谢问的水平还可以。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扫视了一圈。这应该是个孩子的卧室,除了床以外,地面铺着软质防摔的塑胶毯,印着90年代那种卡通图案。 角落有小木椅,以及散落对方的积木玩具。显然房间主人对积木兴趣不大,肉眼可见落了一层浮灰。 闻时感觉自己在某个柜子的高处,只是不知道是照片还是画,如果有镜子能看一眼就好了。他刚想找一下夏樵和谢问在哪,就听见房间门外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应该是一个拖着拖鞋的小孩。 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一个穿得像公仔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笼里的人往往不是常人长相,五官中的某一点会格外突出,其他则很模糊,就像人的记忆一样。 这个小男孩突出的地方是眼睛,极大极黑。 他跑进房间又突然停住,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因此变得有些诡异。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歪过头,朝闻时的方向看过来。 闻时立刻听到了极轻的抽气声,证实了夏樵就在旁边,只是没敢说话。 下一秒,那个鬼气森森的小男孩收回视线,他吧嗒吧嗒地跑回门边,忽然冲楼下叫道:“我房间里好多人。” 闻时:“……” 没多久,一个拖沓的脚步顺着楼梯上来了,听起来年纪不小,是个老人。 从闻时的角度居高临下看过去,可以看到老人灰白色的发顶,因为背有点弯,看不到他的脸。 老人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先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摸着小孩的头问:“那些人都在哪里呀?爷爷眼睛花了,要找一会儿。” 小男孩伸手直指闻时的方向:“那边!” 老人终于抬头看过来…… 他没有脸。 闻时感觉旁边有东西哆嗦了一下,然后缓缓下滑。不出意外,应该是夏樵吓昏过去了。 但他很纳闷,往下滑是怎么回事???画框也好,照片也好,都不是这么个滑法吧? 谢问究竟把他们弄到什么玩意儿里了? 就在闻时疑惑的时候,夏樵整个滑了出去。 就听“噗”的一声轻响,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粉裙子的人偶娃娃掉在了地上,脸朝地。 闻时:“……” 紧接着,那个没有脸的老人弯腰把穿着粉裙子的夏樵捡起来,拍了拍灰,搁在床上。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着闻时这边说:“你说的人,就是你这些洋娃娃么?” 闻时:“……” 这些…… 洋娃娃…… 闻时一阵窒息,就想知道两件事: 一、他这个娃娃穿不穿裙子。 二、谢问在哪里,请他去死。
第7章 镜子 一个“洋娃娃”正在经历怎样的灵魂巨震,其他人当然不知道—— 老人还在哄他那个诡异的孙子。 他慢吞吞走到橱柜前,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凑过来。近距离看这样的东西,任谁都有些毛骨悚然,不过闻时已经习惯了。 很多笼的笼主都是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大多数人的回忆里,自己是没有长相的。再加上这是他的心结、他的挂碍,当人捆缚在这些东西里,常常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本来是什么样。 “爷爷帮你看过了。”老人又走回床边,拍着小男孩的头,嗓音老迈轻飘,说话又极其缓慢,“没有人,别怕,啊。” 小男孩怕不怕不知道,反正床上夏樵的裙子又颤了一下。 “走,跟爷爷去楼下玩。”老人说。 小男孩黑色的眼珠依然一转不转地盯着闻时,过了半天才勉强点了头。 “想玩什么?跟爷爷说。” “木偶。”小男孩说,“爷爷教我做木偶,好不好。” 他说话很奇怪,没有语气和声调,不管是问话还是叫喊,都没有起伏,像一条平直而僵硬的线。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空洞”。 老人教他:“这样不对,最后声调要扬起来,好不好?” 小男孩幽幽地盯着他,几乎一模一样复刻道:“好不好?” 老人:“这样就对了。” 小男孩便开始重复地说:“做木偶,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像一种诡异的撒娇。 这要是个胆子小的,眼泪都能被他撒出来。 老人好像很不情愿教他这个,但在这样一叠声的重复中还是妥协了,叹了口气说:“好,走,咱们做木偶去。” 小男孩很高兴,但他表情迟了一拍,过了几秒才缓慢地咧开嘴。 他乖乖牵着老人的人,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维持着咧嘴笑的模样,把床上的夏樵一起拖走了。 闻时:“……” 房间门一关,闻时就动了起来。 他想试着走两步,结果没控制好,一个踏空直接掉下橱柜,差点劈了个叉。 “我……” 闻时趴在地上,忍下了满腹骂人话。 洋娃娃身体里都是棉絮,这么掉下去不痛不痒。只有纽扣之类的装饰品敲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的响声。 好在声音不大,那对鬼气森森的爷孙没听见。 闻时是个大高个儿,从来没受过腿短的苦。再加上娃娃的身体太软,很难作劲,他尝试了很久才翻身坐起来。 作为一个兴趣范围非常窄的成年人,他当然对这种洋娃娃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但是印象里,这玩意儿坐着的时候,都直挺挺地岔着短腿,像个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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