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人——”安隅顿了顿,“会有面包吃。这是主城唯一能承诺的。” 满是诡异嘶叫的街道忽地寂静了。 许久,第一个迟疑着转身往回的人才出现。陆陆续续地,畸潮终于开始缩小。 安隅回身,秦知律正在背后看着他。 “这也是凌秋教的吗?” 安隅一愣,“什么?” “不放弃每一个人类。”秦知律神色和缓,“只是他用了写字条的方式,而你用喊话。他确实在你身上留下了太多影子。” 风不断吹起安隅的头发,发丝间残留的血腥气缭绕,他立在风里怔了一会儿。 虽然猜不透长官说这些话的意图,但他却莫名地觉得获得了安慰。 “长官,我可以单独行动吗?” 秦知律有些意外,“干什么去?” “去学习。”安隅轻声说。 几分钟后,畸潮中。 鲜血从安隅左肩绽放,他一把将触须扯出,另一手抡狙砸向水母人的头部。 大团瑰色血雾在透明的脑壳中升腾。 耳机里,秦知律不赞同道:“异能已经测试完毕,非要反复把自己逼到临界是为什么?” “我想看得更清楚。”安隅微微气喘,“我好像已经开始适应这种临界了。” “大脑说你很怕死。” “是的,非常怕死。” 所以才必须搞明白,我以后到底能凭借什么活着。 又一只畸种靠近,镰刀折射的寒芒晃了安隅的眼,他一跃将它扑倒在地,镰刀扎进锁骨下方,剧痛和恍惚交涌的刹那,他看向右前方——那一点在他的注视下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仿佛只要稍放松,就会立刻被吸过去。 但安隅咬紧牙关,按捺下了那种冲动。 他终于,在清醒状态下摸到了能力的“开关”。 瞬息之间,螳螂反压到他身上,刀刃晃在喉前。 “长官。”他气声道:“帮一下……打不过了。” 枪声响,螳螂人从他身上倒下。 “真不让人省心。” 安隅疲惫地撑起身,“谢谢您。” 他正要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头顶天光突亮,几十道身影鼓动着巨大的畸变羽翼倨立高空,羽翼下撑起机械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枪口,科技与生物畸变结合出令人望而心惊的战力。 领导者是个少年,颈侧攀附着黑云纹饰,羽翼根部洁白如雪,向外展开乌黑的长翅。黑羽呼啸,翼组守序者顺应他羽翼所指,大片闪光轰炸而下,翻搅起尸山血海。 搏。畸变型,黑颈鹤。 他下调高度到安隅上方一瞥,“就是你拿到了律的监管位?一个人类,闯进畸潮里找死吗?” 翼组纷纷接入作战公频,讥笑声四起。 “小大人,管他干什么?” “他喜欢在长官面前表现呗。” “战场上还要帮律照顾金丝雀,这可不像您的作风。” “按53区里的时间,他已经在这超过三天了,你看他学会了什么能耐。” “用枪托砸畸种,算不算?” “哈哈,废物得有点好笑。” 黑塔的加密频道里,上峰也质询道:“安隅,你不是说自己激发出了瞬移吗?” “嗯……”安隅不太熟练地摆弄着终端上的聊天频道,“但是叫瞬移似乎不够准确。” “那叫什么?” 安隅没回答。他想找秦知律,但点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个私人频道,只好又跳回公频,在所有人的耳机里说道:“长官,我去集装箱了。” 这次秦知律没有多问,只道:“搏,保护一下。” “是。” 畸潮被秦知律和翼组守序者们阻挡在身后,安隅转身向集装箱走去。 “集装箱是干嘛的?” “第一只蛙舌的埋尸点吧。” “他去躲猫猫吗?” “离谱。一个人躲到后方,还要搏跟着保护。” “心疼搏。” “羲德大人还没过来,不然非一巴掌扇死这窝囊废。” “确实窝囊,跟畸种打两架能打出一身血。” “他的生存值只有68%了,又废又脆,早死早超生。” 安隅脚下一顿,回头看着身后的搏,“请问,有吃的吗?” 搏一愣,“什么?” “面包,饼干,补剂。”安隅说,“什么都行,我不挑。” “太他妈荒谬了哈哈哈。” “都要被这小子的无耻逗乐了。” “搏现在脑袋里全是问号。” “卧槽,搏真的在翻口袋了!” “不翻能怎么办啊?律交代的。” “建议组建心疼搏联盟。” 搏把所有补剂都递了过去,“这是有精神镇定效果的能量液,你得小口喝,普通人对这玩意的……” 安隅已经一仰头,空了一支。 “……” 安隅疑惑道:“普通人怎么了?” 普通人一口气喝整瓶,会精神错乱,血管爆裂。 但搏没有吭声,他盯着安隅的眼睛——根据资料,安隅本应有一对澄澈的金眸,但此刻那双眼睛只有瞳心半圈是金色,一团妖冶的红正从外围悄无声息地向内蔓延,他低顺的语气中也涌动着一丝微妙的压迫。 出发前,搏听了一些流言蜚语,都说安隅是律的小玩具,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想一指头摁死。 他忍不住想,是时候在尖塔普及一下义务教育了,不能再放任那群畸变得失智的家伙误解“楚楚可怜”这种最基本的词。 三支能量补剂,安隅只舍得浅尝一支。 “谢谢。”他礼貌地把剩下的递给搏,“请帮我保管一下,战斗结束后再还给我。” 搏:“……” 集装箱周围静得诡异。 刚一靠近,黑塔通讯就响起,“里面好像有东西。” “嗯……听到了。” 安隅凝神听着寂静中熟悉的窸窣声。他本想借1号蛙舌的尸体用用,但现在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他切换去公频,“请问,可以来一个治疗系吗?” 频道里安静了几秒,随即怒骂和爆笑一并炸响。 “你他妈到底以为自己是谁?” “知道治疗系多稀罕吗?我们全队才配一个,你说要就要?” “讲个笑话,一人躲藏,要配一人保护、一人治疗。” “这厚颜无耻的嘴脸,真想把他丢进畸种堆里一起炸了!” “律要是再给就说不……” 祝萄接入,“我来。” 频道瞬间安静。 祝萄停顿了下,“安隅,我行吗?” 安隅松了口气,“谢谢。请等在集装箱门口就好。” “开什么玩笑,葡萄主动去奶?还问行吗?行?吗??” “尖塔第一奶妈……” “不是说风大人专用,偶尔跟律,其他高层都要哄他开心才可能被翻牌子吗?” “他妈的这到底凭什么??” 搏惊讶道:“葡萄竟然主动辅助你。” 安隅想了想,“他是个很好的人,还送我很珍贵的东西。” 搏很想问送了什么,但骄傲黏住了他的嘴。 “也请您等在这里,别被里面的东西发现,不然会影响我发挥。”安隅关掉了公频,声音低下来,“蛙舌很谨慎的。” 上峰决策员们纳闷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估计被打得脑子不清楚了。” “大脑的人在吗?他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没有。安隅有些孤僻,但绝不至于自虐。” “可律的战报中记录了他的应激性自虐行为。” “我代表大脑重复,安隅绝无此类情况!” …… 安隅并不知道黑塔和大脑已经为他吵了起来,进集装箱前,他及时回忆起第一只好大儿殷切的叮嘱,于是深吸一口气,咀嚼着浑身的疲倦和疼痛踏进了那道门。 角落里,第二只蛙舌面色红润地跪坐在蒋枭面前,长舌从蒋枭的胸口刺入,无数小东西顺着舌头窸窸窣窣地流入蒋枭体内。 蒋枭已经虚弱得只剩轻微颤抖,瞳心完全散去了意识。 长舌突然抽回,带出淋漓的血肉,他顿时像破碎的娃娃一样散倒在地。 2号蛙舌回头惊艳地看着安隅,“人类?53区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胚胎?” 安隅脚步猛地顿在几米外,“你……你是什么东西?” 他忽然看向地上的蒋枭,瞳心猛地一缩,掉头就往外跑。 瞬息间,冰冷湿滑的爪蹼从身后搭住了他的肩。 安隅背对蛙舌,唇角上扬。 但那含笑的唇中却吐出惊惧的声音,“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 “你比他更适合做新的母体。”蛙舌打断他,“他体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乱得要命,但你不一样,你简单得像梦境一样美好。” 安隅颤栗的身体忽然安静,低低重复道:“像梦境一样……美好吗?” 痛苦的声音从喉中滚出,蛙舌在他背上抓出几个血洞,细韧的长舌从最深的血洞中刺入。 终端狂震,生存值陡然跌至50%! 大量混乱基因从伤口涌入的刹那,安隅忽然找回了一些雪原上丢失的记忆—— 巨螳螂冰冷的镰刀刺入骨髓翻搅,在失去意识前一瞬,他看见摆渡车车体突然弯折,车头那一边造型独特的座椅竟顷刻间来到了他面前。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地闪了出去,但只闪出两三米,就被强烈的晕眩感拍倒在地。 在外人视角看来,仿佛只是一次失败的逃跑。 长舌从后面卷上安隅的脖子,蛙舌借力一勾,又灵巧地贴了上来,“跑不掉啦。” 黑塔中,决策员皱眉道:“这就是所谓的瞬移?” “能力不及预期,他现在很危险。” “搏!还在等什么?蛙舌要用安隅复制,阻止它!” 集装箱外的搏却在迟疑。 因为另一个频道里,秦知律在漫天射击声中问道:“我收到了50%报警。他怎么样?” 搏其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陈述所见:“被蛙舌吓得掉头就跑,但又被拖回去了。” “哦。”秦知律语气从容,“随他去吧。” 几声枪响后,秦知律又用随意的口吻说道:“在诛死与被诛死中自我试探,我选的监管对象还算值得期待吧。” “……”搏怀疑自己幻听了。 葡萄接了进来,“律,蛙舌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基因熵比守护章鱼还要高,我担心安隅的精神力。” “纯属多余。”秦知律淡道:“如果我没有观察错,他在绝对意义上不容感染,也不受影响。身体和精神,哪个都无法驯服。” 搏愣住,“什么意思啊?” 蛙舌第二次将细长的舌探进安隅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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