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个事实打击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法则再度哭嚎起来。 [别哭了,该哭的是我好吗。]天道幽幽地叹气。 [找错了人,就等于走错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崩毁了,说起来你这个化身是怎么弄的,不是说每个化身边上都会有个气运之子吗?] [天道崩毁了咱俩一起玩完啊!]法则汪汪哭,但还是没忘记回答问题[附近是会有个气运之子没错,但是不一定是哪个气运之子啊,说不定剑仙边上那个气运之子会是下一任魔君呢……谁说得准啊,能缩小范围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一个不完整的残疾天道有什么资格要求完善的法则啊!] 法则大约是被这个挫折和自己要跟着天道一起完蛋的事实给打击到了,说话也变得异常耿直。 天道没有生气,事实上他想了想,居然觉得法则说的很有道理。 [那就这样吧,让邵天衡先养着他,希夷么……见缝插针看看能不能教教他点什么吧……]想到后面,天道也开始丧气起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大概就是他吧,还没开始教徒弟,就被告知:那个徒弟不是你哒!你养错徒弟哒! 简直是当头一棒好吗! 所以那个下一任人主到底躲在了哪里啊! 希夷看了看楚章,兴味索然地吞下没有出口的话,放下折扇,酒楼上的学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一大群人急匆匆往下跑,将楚章围住不断询问是否受伤,燕卓则带头过来向希夷致谢。 希夷骤然得知这个事情心情也不算好,草草摆摆手,冲他们约略一点头便要走,走之前又瞧了瞧楚章,见他还是面色紧绷神情严肃得过分,不由心中略酸。 ——小子诶,你面前这是你正牌师父啊!这样“从天而降”的缘分都不珍惜,还摆个晚娘脸,以后看你怎么在我面前哭。 楚章只见这个男人从幂离下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忽而伸手朝自己遥遥一点,像是说“我记住你了”,随即飘然而去,连个名姓都没留。 直到那人走的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楚章低下头,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握紧了拳头,掌心被生生掐出了道道血痕。 实在太过可怕了,那个人。 楚章这时才隐约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某种“非人”可知的存在。 ***** 邵天衡第二天醒来,立在一旁的盈光就上前来禀报:“定南公在外面久候多时了。” 脸色苍白不见血气的太子抬起眼帘:“他来做什么?” 盈光摇头:“奴婢也不知,公爷不肯说,只是站着,外面雪下得可大,脸都冻青了,看着可怜呢。” 邵天衡闻言,笑着看看她:“你这会儿倒是懂得心软了?” 盈光抿着嘴笑:“太子殿下见着定南公心情会好些,不是么?” 邵天衡也没否认,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都会妄测上意了,让他进来吧。” 盈光听了前半句面色便是一变,登时要下跪,又被后半句生生卡在半途。 邵天衡懒洋洋地说:“下不为例。” 盈光深深俯身:“是。” 暖阁的门无声地开启,半晌,换了干燥的衣衫的楚章走进来,脸色犹带点被寒意侵袭的青白。 他朝着斜靠在软榻上的邵天衡全礼下跪:“臣,楚章,见过太子殿下。” 不用教导楚章后,邵天衡看楚章的眼神也平和起来,对人主和对鬼王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楚章性格孤僻,做人主是不行,但也许正好适合做鬼王。 这样想来,邵天衡对楚章也不再严苛,脸上多了点笑模样,用手里的书卷点点对面:“坐。” 楚章起身,邵天衡这才发现对方长高了不少。 半大少年本就一天一个样儿,被东宫的锦衣玉食好好养了一段时间,又换了个对他有利的环境,楚章现在已经褪去了南疆时阴郁怯懦的影子,脸上多了些坦荡的神采,肩平腰直,眉眼长开了,那种逼人的俊逸也隐约可见。 他甫一坐下,就感觉到了今天的太子殿下对自己和蔼了许多,神情里多了些恬淡的笑意:“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找孤了?” 楚章动了动嘴唇,哪里是今天突然想到呢?他每日每夜都想来这里,想要坐在他身边,想要和他一起下棋谈天…… 他不过是今天终于下了这样的决心罢了。 昨天那个可怕的男人一眼就让他仿佛见到了修罗地狱,死了倒也无所挂碍,他只是想着该再来见他一次才好,少年人最是冲动,这么想着,他就鼓起了一腔勇气来到了曜仪殿。 楚章踌躇了半晌,斟酌着字句,慎重道:“臣……自澄明台出来时,见庭芳苑的梅花开的正好,想请问殿下,能否一起……去赏梅……” 他的话说的艰难,说到后面几乎没了声儿。 若是昨天之前接到这个邀请,邵天衡是绝对不会去的。他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教他,他却想着赏梅?!先把太学的功课背一遍! 不过在得知楚章不适合做人主后,邵天衡就不再这么严格要求他了,教他的事情归鬼王管。 鬼王的事情和我邵天衡有什么关系! 只当是交个朋友吧,朋友约着出门玩儿,那就去呗。 于是低着头的楚章就听见对面声音清淡地道:“那就去吧。” 楚章先是一怔,随即难以置信似的抬头,眼里绽出了灼热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他鬼王,跟我邵天衡有什么关系!
第9章 山鬼(八) 庭芳苑占地面积颇广,里面种植了四季花卉,各色林木,便是在萧条的冬季前来关观赏,也随处可见鲜艳花朵。 这里的梅树都是精心栽培的,每一株都有专人负责,虬曲的枝条上开满了丰盈的花朵,深红浅白淡青鹅黄尽有,宫人举着打伞为邵天衡挡雪,披裹在厚重大氅中的人捧着手炉,脸色在雪地里一色儿的白,竟分不清哪个更苍白些。 楚章满心的喜悦在走出不远就消耗殆尽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方身体之差,斟酌着话语想劝邵天衡不如回去,但是话到嘴边看见对方的兴致勃勃,又咽了下去。 太子殿下冬日极少出门,若是能让他散散心…… 楚章压下了要说的话,转而开始讲些太学里有趣的事逗邵天衡笑。 “……燕卓后来偷了他爹的私房才把这事儿压下去,回去又被他爹揍了一顿……” 楚章模仿起燕卓来也是惟妙惟肖,邵天衡笑的脸上泛起了些许血色,咳嗽起来。 “殿下!”楚章立即住了嘴,学着盈光的样替邵天衡按压胸口平复呼吸。 邵天衡摆摆手:“无碍。” 他们正走到一株极大的梅树下,邵天衡看着这棵梅树,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棵梅树,是孤的母后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移栽在宫里的,刚开始种在后宫,一直没有开花,连最好的花匠都说,怕是不能活了,母后只是不信。” “后来孤出生,封了太子,母后又将梅树移栽到东宫,谁知那年冬天,这树就开满了花,从那以后,尚无一年失约。” 邵天衡抬手,轻轻折下一根打满花苞的梅枝,这枝条足有半臂长,嶙峋挺拔,半透明的花朵镶嵌在干枯似的梅枝上,如深红玉片朵朵团簇,简直耀眼热闹得不像是孤傲的梅了。 他把玩了这枝梅一会儿,将它递给楚章,苍白的肌肤在深红花朵的映衬下也有了点健康的红润:“只要它还开一年,孤就能活一年,总能护着你长大,你怕什么?” 楚章怔怔地看着邵天衡在梅花后笑容浅淡的脸,心跳忽如擂鼓,撞击得他的胸腔发麻疼痛。 他从未听过这样温柔的话,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人愿意说出要保护他的话吗? 楚章颤抖着手慢慢接过那一枝梅花,将它郑重小心地拿在手里,轻声道:“您说的……我记住了。” 邵天衡全然没感觉到他话语里深刻得近乎偏执的语气,只是含着笑,用手背一拍他的额头,仿佛尊贵长者对晚辈极有分寸的亲昵:“走吧。” 一行人慢慢走入庭芳苑的深处,在平和的气氛中,一个急促的脚步踏着雪奔进来。 楚章见那小内侍满脸热汗红晕和焦急神色,心中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去看身边那人的神情,只看见对方清俊面容上别无二致的端庄从容:“何事惊慌?” 小内侍喘了口气,噗通一声跪在厚厚雪地里,俯下身体行礼,大声道:“禀太子殿下,陛下急宣!” 邵天衡淡淡“哦”了一声,似乎并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宣召而惊讶:“为何事宣?” 小内侍摇摇头:“奴婢不知,午时三刻有紧急军情入宫,陛下得报后在御书房大发雷霆,随即命奴婢前来东宫宣召。” 邵天衡沉吟了半晌:“好吧,孤大概知道是何事了。” 他挥退小内侍,转头对楚章平和地微笑一下:“孤先去看看父皇,你回澄明台吧,冬日夜长,大雪不止,让他们多给你加几个火盆。” 楚章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就说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茫茫然地应了是,就见邵天衡伸出手,再次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冰凉的手不过一触即分,随即那深青色的身影带着一大群内侍们浩浩荡荡地走远了。 楚章独自回了澄明台,不知怎么的一夜没睡,抱着被子坐在和曜仪殿遥遥相对的窗子前,透过飞檐铜铃遥望着那深红宫殿的一角。 直到入夜时分,他才隐约听见曜仪殿那边喧闹了起来,宛如白昼的灯火从曜仪殿蜿蜒点亮,这是宫殿主人回来时才有的阵势,楚章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正要睡下,却发现不对。 那喧闹……未免也太闹腾了些。 邵天衡体弱,最是不喜喧闹,下人们最是知道这点,怎么敢在邵天衡面前这样闹起来? 楚章的心跳骤然快起来,他腾地坐起来,想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草草套上靴子,捞起架子上厚重的大氅往身上一裹,不顾被吵醒的小内侍的呼喊,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他穿的少,但在风雪里却丝毫不见冷,满腔的血都涌到了头顶,路上还被雪堆绊倒跌了两跤,等跑到曜仪殿,浑身上下已经狼狈得不能看了。 曜仪殿大门开启,宫女御医们进进出出步履匆匆,饶是他这样狼狈,都没有人发现他,直到他快走到门里,才有宫女发现他,手里的水盆当啷一声落了地:“呀!你是谁!” 楚章没有在意她的质问,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盆子里淡红的水,那温热的水全都浇在了地上,马上有内侍趴伏着将水清理掉。 盈光听见响动从暖阁出来,她衣衫上也带着点殷红的痕迹,满脸的慌张,见楚章这副模样也惊愕了一瞬:“公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只是不上心地问了一句,又转头去看暖阁内,半晌才指了两个宫女:“去服侍公爷换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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