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看向窗外,除了几株造型古朴的花树,什么也没看到。 敖奕和他解释道,“对面的屋子里藏着呢。那个老道士一离开,这个院子就被人设下了结界,现在正主终于要来了。” 阿九迟疑道,“那,要不要叫醒妈妈?” 敖奕摇了摇头,“先看看来的人要做什么再说。” “好。” 有敖奕在,阿九也不太担心会有什么危险,起身给秦轻颜掖了掖被子。 “来了。”敖奕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此时,其他房间藏着的银甲兵士全都出了来,张弓搭弦,箭尖对准敖奕。天际也飞来一群妖兽,打首的那头巨大妖兽背上像是个着银甲披白袍手握银枪的将军。旁边的妖兽背上有人指着敖奕跟那将军大声道,“牧守大人,妖怪便在此处。” 那牧守大人拉着缰绳停在院子上空盘旋着,沉声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冒犯龙王神庙?” 敖奕仔细瞧了瞧这人的面相,开口问道,“你……姓什么?” 那牧守的眼睛缩了缩,手中的银枪指向敖奕,“你是来寻仇的?” 这时,敖砡和扶夜也赶了回来,他俩直接现身在敖奕身边,仿佛这满院子的兵士不存在。扶夜衣着夸张,比敖奕他们更像妖孽,他一眼扫过去,围在他们附近的兵士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手脚都在微微发抖。 “我娘呢?”敖砡看了看屋里,然后才对敖奕道,“应龙没死,他那棺材里装的就是具普通的人骨。” “妖孽!”那牧守也听到了敖砡的话,目眦欲裂,怒喝道,“放箭!” 阿九本来躲在门后,听到放箭,跑出来拉敖砡,“哎呀,你们怎么不知道躲一躲!” 而此时,扶夜手中折扇一展,一扇挥过去,那些箭矢便被轻风托着,原路返回兵士们的箭壶里了,登时引起一片惊呼声。 “躲什么呀?这帮菜鸟又打不着咱们。”敖砡搂着阿九的肩膀,“还是快去告诉姥姥,应龙还活着呢!” “大人万万不可!” 那牧守忽然甩开缰绳从妖兽背上跳了下去,目光直直地盯着阿九,往前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不敢相信地低声唤道,“阿颜?” 阿九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敖奕,敖奕对他笑了笑,给那个牧守让开了路。 “您是……”阿九猜测着,看敖奕的反应,这人应该不是应龙,那就是,“……秦齐?” “阿颜,你不认识我了么?”那人取下头盔扔在地上,拿手抹了抹脸,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他恨不得将脸上的胡茬都给抹了去,“我是七哥啊!” 他果真是秦齐。 秦齐想上前抱阿九,却被敖砡伸手按住肩膀站在原地。敖砡嫌弃他道,“做什么?身上盔甲这么硬,硌到我娘亲怎么办?” 秦齐挣不脱敖砡的手,脸色都变了,泛红的目光从敖砡和敖奕的脸上扫过,喉咙发紧,“阿颜,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父亲寻遍了天涯海角,也没找到你。” “砡儿,别闹。”阿九推开敖砡的手,走上前来,“我不是阿颜,秦轻颜是我妈妈。” 他仔细望着秦齐,这么些年来,在他心里那张名唤父亲的,模糊不清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我叫秦阳。” “阿九?你是阿九!”秦齐抱住他,颤声道,“你还活着……你妈妈呢?” 不得不说,这个盔甲的确硌得慌。 “我妈睡着了。”阿九抱着秦齐的胳膊,带他往屋里走,“他刚刚以为爷爷去世了,哭了一场。” 秦齐被他们簇拥着进了屋里,跟做梦一般,待看到床上睡着的秦轻颜,怔在原地,“阿颜……” 阿九虽然肖似年少时的秦轻颜,但是看到真人时,秦齐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了,这才是他的阿颜。 秦轻颜终于被吵闹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秦齐,跌跌撞撞从床上扑过来,“七哥?” “阿颜!”秦齐奔过去接住他,哽咽道,“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秦轻颜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爹爹他……他是怎么死的?” “父亲没死,”秦齐语无伦次地安慰他道,“他在,他和母亲在雾灵山。” “没死……”秦轻颜喜极而泣,又哭又笑地道,“吓死我了!” 敖奕将阿九和敖砡带了出去,留他们两个在里面互诉离别相思之情。 外面的将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秦齐进去屋里迟迟不出来,想上前却被扶夜统统定在原地。 过了许久,秦齐才带着秦轻颜从屋里出来,握着阿九的手道,“走,我带你去见爷爷。” ----
第61章 秦不义== 秦不义虽隐居幽州,却一直为妖族所恨不得安宁。原以为随着时间淡去,大妖或坐化或隐世,小妖忌惮他修为轻易不敢来犯,时过境迁,往事渐渐忘却,这才有了秦轻颜这个千娇百宠的老来子。 只是世事难料,他这个宝贝儿子被他保护太过,骄纵蛮横,一言不合就赌气离家。阿颜不知道他曾与整个妖界结下仇怨,更不知他们幽州靠近边境,附近的妖族猖狂肆虐,来犯者不在少数。阿颜携着一身法宝大摇大摆地独自出城,如羔羊入饿狼之群。 阿颜出事也有他的责任。他早知自己这儿子贪玩不争气,养着秦齐就是为了日后能有人照顾阿颜。可是两个孩子年少胡闹,阿颜小小年纪就有了身孕,他实在是气急,把阿齐打一顿关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骂阿颜,阿颜就先跟他置了气,把自己关在屋里闹着要绝食。他怒火攻心之下便想饿阿颜两天,治治阿颜的坏脾气。 可他当天收到建武帝急召,匆忙赶到金陵,等他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家奴便慌张来报,言世子失踪,寻遍了幽州城也未找到。他心下大惊,只觉不妙,循着阿颜的气息去找,只寻到稀稀拉拉扔了一路的法宝。没看到阿颜的尸体,他还心存一丝希望,断断续续十几年,天上地下,人族妖界,翻都翻编了,越找越是心凉。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敢过于声张,恐阿颜被妖族杀害泄愤。可这么久过去了,阿颜虽有妖根却无妖骨,身无法力,年幼又有身孕,如何能在外活下去? 秦不义心灰意冷,他苟活了三千年,无论于谁,都不再相欠,也不必再痴守着这座王府了。这才有了五十年前化龙升天,诈死的那一幕。 自此以后,只当秦不义已死,天下再无应龙。
他们一行人到了雾灵山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两间砖石小屋前,有个身着灰衣短褐,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执着锄头在菜园里除草。矮篱围起来的院子里,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正撒着谷粒,咕咕唤着鸡鸭们来吃食。 “爹爹!爹——” 还有一段距离,秦轻颜便忍不住甩开众人奔跑起来,清脆的呼喊在山谷间回荡,秦齐紧随在他身后。 那老人听见呼声,直起身疑惑地望过来,看到奔跑过来的秦轻颜,连手中的锄头都丢了,踏着自己种下的菜苗,踉跄着迎过去,颤声道,“阿颜?是阿颜么?”却被田垄绊倒在地。 “爹!我是阿颜……” 秦轻颜跪倒在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你的不孝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不义抱着他,也是老泪纵横。 阿九和敖奕走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比他们还要高兴。阿九靠在敖奕怀里,和他十指相握,悄悄撒娇道,“奕哥哥~,你们和爷爷之间的恩怨,可以先放一放吗?” 他这话说得太自私了。 这个世界的秦阳已经死了,而他不仅代替秦阳活着,还想拥有自己从未有过的家人。更过分的是,他还想让敖奕忘却前仇旧恨,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自私又无理取闹。 “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阿九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明明知道,即便敖奕心中有芥蒂,也会为了他不再做计较,可他就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践踏敖奕的真心么? 他慌忙解释道,“对不对,我,我只是想带你去见爷爷……是我太过分了。你恨他们也没关系的,我,我去看看他们,就回来陪你好不好?你不可以像佩兰那样赶我走。” 阿九望着敖奕沉默的眸子,心中胡乱猜测着,干脆揽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底气却在飞速流逝。 敖奕俯下身回吻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些事情是很复杂,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要总是过于忧虑。” “那些恩怨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重要,何况三千年都过去了,谁是谁非亦不尽然。佩兰也没生你的气,姜厉只是列山氏族长,和他药王谷一派不是一系。只是梧桐在那里,那小丫头手段强硬,苍术是姜氏嫡系,他没办法交代,只好赶我们走罢了。不信你下次再去找他,他肯定笑脸相迎。” 敖奕看着远处秦不义一家四口相拥而泣的身影,“走吧,看看你爷爷去。” 阿九听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笑着摇摇头,“的确是我想太多了。” 敖奕说的对,他总是把简单的关系脑补得过于复杂,别人一言一行,他都要从中细细分析出来□□千字的心理活动,看似内心缜密聪明细致,其实愚不可及,完全迷失在那些细节里,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就如以前,他总是单挑出来敖奕的某句话过度解读,而且,越是这么想,他自己就越深信不疑,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把互不相干的东西前后连接相互印证,最后对自己脑补出来的虚假事实深信不疑。 他坚信敖奕不喜欢他,就认定敖奕对他做出的那些亲密举动都是戏耍玩弄; 他以为敖奕从头到尾都在骗他,敖奕做什么他心存怀疑; 后来,他又以为自己命数已尽,无论敖奕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拼命推开敖奕…… 他们两个会经历这么多磨难,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们在院子里的坐下,秦夫人给他们倒上热茶。秦不义以茶代酒敬敖奕,“如此大恩,应龙当永世不忘。” 敖奕笑笑,将那茶喝了,“要谢你们便谢阿九吧。” “太爷爷,您不用客气”敖砡这会儿特别狗腿,给秦不义的杯子里续上茶水,又喊了秦夫人太奶奶。 “好孩子,好孩子。”秦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看他,又去摸阿九的脑袋,“和阿颜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哟,就是嘴巴鼻子更像阿齐。” 秦不义方才已听秦轻颜讲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论起血缘来,敖砡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全靠阿九的身份来维系着。再者,敖奕的身世他最清楚不过。 秦不义看着敖奕,感慨道,“你长大之后,越发像苍兕大哥了。” 阿九就怕他们因为旧事起冲突,赶紧和敖砡一起狗腿,抱着秦不义的胳膊甜甜喊了一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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