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摇头,心说:无量天尊,非我冒犯神明,实乃情势所迫。 一声铃响打断了沈颜的胡思乱想,扶摇道仙手拎着三清铃摇了七下,嘴唇开合,默念心咒,那铃越来越急,道仙的嘴也越动越快,直到沈颜看着三清铃都有些残影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 道仙两指突现出一张红纸,往空中一扬,那纸便凭空燃尽。 而凌樾竟然很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匐地三拜。 真是荒唐,凌樾明明和他说过,不过是掺了点白磷粉的假把戏…… “圣上,故人八字已烧,可以点引魂香了。” 沈颜皱眉,引魂?故人?凌樾嫌命太长了吧,杀了他还敢招魂?真当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又看了下殿内一圈又一圈的莲叶长明灯,心下古怪更甚。 “良公公,洒露。”道仙命令道。 沈颜闻声跟在扶摇身后,漫不经心地洒仙露,他看见凌樾起身,似乎牵扯到胸口的伤,左肩不自然的僵硬,但还是取来一柱长香,慢慢走到香炉前。 殿中忽起无名风,那香灭了。 沈颜垂眸掩下情绪。 “善!善!善!”道仙又鬼叫起来,“无窗生风,大吉大吉,圣上快再燃香火,定是阴魂有所感应!” 沈颜:“……”只得阴恻恻地瞪了面前道士一眼。 “良公公,仙露请洒长明灯,不要再往贫道背上糟蹋了。”扶摇抖了抖半湿的后背,压低声音告诫他。 沈颜无辜一笑,“多谢道仙指点。” 凌樾点好了香,又欲插上,只见满室的长明灯都灭了,神明台陷入黑暗之中。 周遭太监慌忙点灯,再亮起来时,炉上的香已经拦腰断了。 阿颜…… 风吹乱凌樾长发,他痴痴看着手上半截断香。 满室寂静,如此不详之兆,骇得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道仙的后脑勺,都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善!善!善!” 沈颜颇为钦佩地看着扶摇道仙,旁得不说,光这心理素质就已是得道高僧级别。 “七月半,鬼门开。灯火灭,故人来!”道仙紧张到不自觉摇起来手上招魂幡,“圣上年年为故人守长明灯,皆是顺畅无异,但今日却屡次灯灭,想来正是阴魂已至,无须在引。” 道仙跪下一拜:“恭喜圣上诚感天地,故人重逢啊!” 殿中依然安静。 良久,凌樾才仰头深吸了口气,极其疲惫道:“都下去。” 遖峯 沈颜随着众人退去,看到扶摇道仙,趁人不备偷偷拍了拍受惊的胸脯。看来凌樾说得没有,天底下确实没有靠谱的江湖术士。 沈颜正想着,却不知为何瞬移回了殿内,他茫然的环顾四周,却发现凌樾正将那断了的引魂香重新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所以,他这是被招魂了吗? 但眼下有更可怕的事情。 他发现,凌樾在看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下意识恐慌,但想想,自己是来寻仇的,怕他作甚,又挺直腰板,静静地盯着他。凌樾走到他面前,手伸出来想要碰他,“阿颜……” “别碰我!”他用力扇去,却见自己的手穿过了凌樾的身体…… 凌樾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招魂幡,又念一声,“阿颜,你定是不愿意见我了。” 凌樾抚摸着招魂幡,好像抚摸着什么珍稀宝贝一样,“你我相识七载,西凉四年清苦,晋国三年欺辱,细数来尽是伤害。我明明知道晋国是龙潭虎穴,却仍是只字不提,逼你随我而去。我明明机关算尽,残害无辜将士,却怕你看轻,不敢告诉你。我自私、怯懦、贪心,害了你一生,又怎配见你……” 怕我看轻?沈颜一怔,凌樾居然怕他?真是荒谬,他还以为自己不过是凌樾掌心的蚂蚁,随意揉捏。 沈颜不想听了。 凌樾说得一切他都不在意,也不想收到半点儿假惺惺的香火。他只知道毒酒入胃,会让人肠穿肚烂,七窍流血;烈火焚身,会使人恐惧窒息,痛不欲生。 这样的苦,不该他一人承受。 招魂幡突然烧了起来。 沈颜魂归旧体,一睁眼便看见几个太监直愣愣盯着他,“醒了!快看良公公醒了!” “良公公你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们了!”那太监拿指节抵在他鼻子上,“突然晕过去,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又一太监哭道:“我们还以为,还以为你被方才殿中阴魂夺了命去!” 沈颜:“……”不得不说,宫里的人,猜什么都挺准的。 沈颜应付两句,便走去池前洗手,只觉方才被凌樾碰了,万分晦气。 而后看见手腕内侧,有一块褐色的斑。 他没有在意,随众人听从道仙指令摆五行八卦阵法,他身为大公公,轻松许多,只需四周巡看,提醒一二。 七月日光鼎盛,烤得人心焦气燥,众人忙的大汗淋漓,直到日落西斜,也不曾休停,唯有沈颜独自在阴凉处,丢下几颗果核踩进泥土里。 “诶,你有没有觉得台上贡果好像矮了点?”一整理果盘的太监道。 “你忙昏头了,谁敢动天子祭祀之物,不要命了么!” 沈颜若无其事的左右张望,却见许多人抬着东西向神明台走来,他走去查看。 一婢女道:“太子仁善,见诸位公公操持辛苦,特送冰镇酸梅汤慰问。”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拜谢。 竹木筒装的酸梅汤陆续抬了过来,里头有冰,将温度都降下许多。众人各打一瓢,无不感激,临至末时,才又有一堆人行了过来。 “皇后娘娘,实在不是我等阻扰,但圣上每月十五守灯,向来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青衫内侍急得满头大汗,而应当管事的扶摇道仙,早早看见不妙,不知躲去了何处。 容云瑾一袭牡丹翟衣,雍容华贵,语气一贯谦逊:“夏日酷暑,公公们都热得着不住,更何况是圣上。”正说着,身后走出一五岁小童,娇态可人,手里捧着个白玉汤碗,“太子孝敬圣体,特备了盛夏梅子汤,难道诸位公公也敢不允吗?” 说罢便牵着太子,径直走了进去。 这谁敢拦呢?一是吃人嘴软,二是太子尽孝,三是皇后威逼,哪个都不是他们这些蝼蚁太监能掺合事。 只好装模作样,跟在身后,“娘娘不可……”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颜早已步至殿外,轻叩门扉,“启禀圣上,皇后娘娘驾到。” 那门应声而开,正巧与来人撞了个照面。 凌樾面色冷淡,看人时不怒自威,“看来朕的话,是不中用了。” 容云瑾带着太子跪了下来,“圣上醒后,不允任何人探望。太子担忧,日夜抄佛经百卷,为圣上祈福。今日听闻日炎酷热,太子实在挂念,这才亲手熬了清暑凉汤为圣上送来。”容云瑾眼中悬泪,“臣妾有罪,甘愿受罚。只是还望圣上怜惜太子一片孝心,莫要责怪。” “好个一片孝心。”凌樾倾身拿过太子手中白碗,陡然砸向地面,“朕为国祭天,为表诚心,不允人扰。而太子身为储君擅扰神台,视天下百姓而不顾!违抗父命,视天子之威于玩笑!太子便是这般孝顺的吗!” 五岁孩童吓得颤抖起来。 “即日起,太子禁闭一月,不许踏出东宫一步,若是有违,削掉太子之位!” 容云瑾大惊失色,想不到一贯隐忍的凌樾会这般强硬,着急抓住了凌樾的衣摆,“圣上一定要如此狠绝吗!” 凌樾微俯了点身子,伸手贴上容云瑾发鬓。沈颜眼尖地看到他本是欲伸右手的,但那右手焦黑,似还有脓疱,才换了左手…… 难道他不顾火烧也握着那招魂幡么? 活该! 沈颜移开视线,看向一贯是贵不可言、形容得体的容云瑾,原来他那么羡慕的人,也会被凌樾伤害。 “云瑾,我知你今日是为了容相而来。但他为藏科举泄题之事,残害大理寺卿以及三位翰林院编纂,此等恶行,证据确凿,岂能姑息!朕许他荣归故里,已是全了他脸面。”凌樾替她摆正鬓上金钗,“你放心,朕曾答应你的都不会变。” “回去罢!” ---- 道仙:本事有一点,但不多。 凌樾:大胆点,你可是找到了我老婆! 沈颜:吔屎啦你! —— 感谢“柠檬加醋不加冰”的投喂~
第18章 京城沈园 朕曾答应你的都不会变。 答应什么? 皇后太子之位?容家位高权重,即使归隐,朝堂里还不知多少枝枝蔓蔓,杨尚川还手握重兵,凌樾会放心就怪了。 容云瑾你若信了他,才是真的愚蠢。 他也曾说“阿颜,我不负你”,最后还不是娶妻生子,害了他卿卿性命。 沈颜怒其不争地看着跌坐在地的女人,心中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虽然容云瑾是送他上路的人。 但他并不讨厌容云瑾,相反身处晋国的三年,难得的一点善良,都是容云瑾给予他的。 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嫁给了一个只看重她身后权势的男人。 而这人无情至极,踩着别人尸骨登上帝位,就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许旁人碍了他一点点路。 想到这些,沈颜的腿又疼了起来。 他似乎回到了从前寒冷至极的大雪天,想起那段此生都不愿再忆起的惨痛往事。 那时凌樾带着来到晋国,入城的第一天便让他下了马车,伪装成随行伺候的小厮,一路走进东宫。 凌樾杀了西凉王,战功显赫,一入京城便受到无数追捧,雕栏上的抛下的花,砸得沈颜睁不开眼。他也自诩是见过世面,看到京城的繁荣,始知西凉平庸。 会不会他的倾城容颜,在凌樾看来也不过寻常尔尔? 所以四年相处,凌樾才完全对他无动于衷。 连他那日故意拉着顾忘夜半痛饮,装作醉酒误入他房间,他都不为所动。 他出身青楼,太知道如何展示自己的美了,衣衫退得只剩两件,一件轻薄,一件半悬于臂弯,里头空荡荡,若隐若现,最是撩人。 他这般走进凌樾的卧房,凌樾那样警剔,平日里有个风吹草动就起来了,那日竟然在装睡。 他气不过劲,向来只有旁人千金难买他一笑,哪里有他这样送上门了也不看一眼的。 便将自己头上浮云簪拔了下来,散落瀑布般的长发,又将领口系带轻解,滑落半副香肩,冷冷的月光从窗外洒在他身上,好似夜间的吸人精魄的鬼魅。 “凌樾……”他没有唤他殿下,以最亲昵的口吻呢喃他的名字,像水蛇一样滑进了他被褥。 凌樾那天的胸膛很烫,他攀凌樾的肩,纠缠他的脖颈,凌樾终于按耐不住的压住了他四处乱动的手,沉声道:“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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