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十年的时间里,季知庭和戚桐,几乎没有太多见面的时候,但他们的争斗却从过去的相互争吵,变成了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 随着各自的主张渐行渐远,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只是为了两人之间的事情。 当所有的一切被赋予上更多的意义,他们的话语便变得沉重起来。 甚至不知道是从第几次见面起,季知庭突然发现,戚桐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里已经染上了沉痛的怨愤。 在察觉到这抹感情的时候,季知庭只觉得浑身冰凉,胸口如同什么东西消失了般空空荡荡。 他想自己在看着戚桐的时候,大概也是与之相同的眼神。 他和戚桐彻底决裂了,他们之间的分别不再有争吵,也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冲突,只是过去的那些事情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改变了。 两人从头到尾,纠缠了足足有百年的时间,期间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挽回,可不管如何去做,最终他们仍然无法避免地走向决裂。 季知庭曾经因为仇恨,失去理智,不顾戚桐的阻拦斩杀了数百只主动投降的妖物。 他也曾经疲惫不堪,问戚桐是不是只有自己死了,一切才能算是结束。 而戚桐当时愤怒不已,口不择言,只道就算死也不是结束,你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季知庭从未见过这样的戚桐,戚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季知庭,在岁月间他们都变成了彼此不熟悉的模样。 纠缠百年,他们仿佛永远无法从这个泥沼中抽出,将要永远地争斗下去。 最终做出退让的,还是季知庭。 说是退让,其实并不准确,季知庭只是打算在疲惫和仇恨彻底吞噬自己之前,结束掉一切。 他打算在给自己在百年前做出的选择划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于是他将琉光殿的一切全部布置妥当,并将整个琉光殿交到了下属悬阳的手中。接着他久违地回到苍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齐慧月,并将飞捷托付给了对方。 他又去了星岐府,见到了龙荫,还去了其他地方,将所有剩下的事情都做了交代。 最终他去了凤族人们被封印的地方。 时隔百年,当初封印凤族的阵法,已经相当残破,这道阵法本该有人时常修补,但实际上从最初封印之后,便没有人再管它,它撑了这么久,也终于到了失去作用的时候。 这是季知庭提前算好的事情,事实上最初封印凤族的这个决定,便是季知庭所提出来的。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说服苍山掌门,说服其他门派的前辈,最终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他想要救下凤族,这是他当初在禁闭室里看到苍白脆弱的戚桐时,就做出的决定,他想要复刻戚桐当初那场仪式,将凤族人真正复活过来。 这件事情他没有对戚桐说起过,最初是因为没有把握的事情说出口,会让戚桐白白高兴。 后来则是因为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 百年之间,季知庭并未忘记过自己的决定,他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仔细研究阵术,查阅各种古籍,甚至还偷偷去调查了妖族的咒术,直到最后,他终于弄清楚当初的阵法,戚桐举行仪式时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场仪式的力量,最初是来源于妖族,所以阵法开启并不像寻常仪式般能够毫不费力。 想要开启仪式,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代价便是人,人的肉身和魂魄。 季知庭早就已经弄清楚了一切,而他也早就做好了献祭自己的准备。 多年的纠缠,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所以在开启阵法的刹那,他看到凤族人们解开封印,疯狂地朝他扑来,利爪不断撕扯,锋利的牙齿啃食他的躯体,他的心情异常的平静。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心底只是有种解脱般的感觉。 终于结束了,他想。 神魂即将破灭之际,他隐约看到,戚桐朝出现在远处的火光里,朝他的位置赶来。 那人的眼睛红得像在泣血。 那人朝他伸臂,手指短暂擦过他垂落的指尖,随后又迅速分开。!
第49章 季知庭睁开眼睛的时候,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戚桐的手指划过的触感。 滚烫的,灼热到近乎要将他的感知烧成灰烬。 季知庭突然想起,自己这辈子刚刚降生的时候,最初睁眼醒来的时候,脑海里所浮现的画面,就是最后的这一眼。 不过都结束了。 他现在是大夏七皇子季景明,从转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与过去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升起,几乎也在这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随着他的神智恢复,逐渐开始平复下来,恢复到了往日的节奏。 看起来回忆幻境里的情绪,会带动到他自己本来的身体上。 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的回忆幻境实在是跨越了太长的时间门,还是说这次本就是与以往不同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过去每次幻境,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大多数的时间门里,即便明知道在场的就是自己,这些事情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他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情绪。 可是这次不同,到了幻境回忆的后期,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渐渐地变成了幻境里的自己。 他不再是旁观着一切发生,而是就像真实地回到了过去一般,真正地再度经历了一遍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体会了一遍从前的心情。 有时候他甚至都快要忘记,自己已经从这泥潭中走出来了。 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去为之痛苦,与戚桐不断纠缠了。 重新回到当下,季知庭轻轻抬手按住胸口,在这瞬间门听着自己平缓的心跳,甚至有种噩梦结束的庆幸感。 但在这种庆幸过后,他又不禁失笑。 他该没有理由再如此畏惧才对。 放下了前尘的季知庭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确定自己身上不会有任何破绽之后,他从榻上下来,无声地推开房门,朝着楼下的地宫走去。 放在之前,季知庭大概会犹豫一下,自己是否该在隐瞒身份的状况下踏出这处房间门,毕竟现在他在戚桐的眼中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苍山弟子,不该有如此胆量,擅自离开房间门。 但现在季知庭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好 ,他已经不想在这家伙的面前表演什么纯良弟子了。 更何况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戚桐现在也没空管他。 正像是季知庭所猜测的那样,当季知庭脚步坚定地推开地宫房门,来到这处被戚桐当成禁地守着的地宫之后,他立刻就见到了昏迷在地宫中间门的石台上,脸色苍白唇角带着血迹的戚桐。 季知庭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体内的伤还未好,妖邪之力也还没有压制,就贸然再书写晦乱之阵这种大阵的咒文,强行压榨自己体内的仙力。 在这种状态之下,戚桐没有把那些妖邪的力量再引出来,都已经是不错了,昏迷只不过是最轻的反噬了。 不过不知道他这次昏迷又要持续多久。 正在季知庭这么想的同时,他突然发现面前戚桐的身上,冒出了一阵黑色的烟雾。 季知庭:“……” 他眉梢一跳,忍不住开始反省起自己,果然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甚至连想也不能胡乱想的,他刚刚还在想那群妖邪没被放出来是万幸,现在这群东西就有冒头的趋势了。 季知庭没让它们真的冒出来,他强行敛起自身力量,将其汇聚在掌心,趁着这群妖邪力量刚刚复苏,还没有来得及凝聚成型之际,以一种近乎蛮不讲理的态度将它们重新给按了回去。 做完这些之后,季知庭才终于松了口气,在戚桐的身旁坐了下来。 接着他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晦乱之阵符咒上面。 按道理来说,季知庭应该趁着戚桐还昏迷的时候,将眼前的晦乱之阵符咒给破坏掉,不让戚桐有机会开启这道阵法,然后再将戚桐夺回来的极黑之花和极烈之果统统拿走,逃到戚桐肯定找不到的地方。 其实季知庭最初来到这里,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随着他来到此地,得知了更多的讯息,他发现仅仅是做这样的事情,并不能真正阻止灾难的降临。 因为他发现这世间门真正将要面临的灾难,早就已经不只是这个晦乱之阵,还包括了戚桐本身。 或者说其实戚桐本身,才是最世间门最大的灾劫。 他体内所蕴含的那些妖邪之力,本就已经强大无比,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实力强 大的仙人,如今他体内那些妖邪若是放出来,大概整个世间门都会混乱起来。而戚桐这些年来始终将自己关在梧桐云境之中,想来与其说是深居简出不肯与世人接触,倒不如说是在保护世人…… 戚桐或许本就是这么想的吧? 季知庭虽然与戚桐早已没有关系,但这时候他仍然很快地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个人的身上本就充满着矛盾,昔日一身白衣纯净温柔得像是月亮般的少年,后来却能够为了复活族人,做出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疯狂事情。而当他成为世人们眼里疯狂的恶人,他却又竟然偷偷压制着妖邪之力,宁愿将自己幽禁在梧桐云境之中,也不让自身的妖邪之力侵染世间门。 季知庭留在地宫里,等待着戚桐的清醒。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原本无声无息的戚桐,终于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在睁开眼睛的刹那,戚桐眼里戒备之色一闪而过,而他最先做的事情,不是去应付季知庭,而是低头看向自己身下的阵法咒文。 他脊背僵硬,连气息都沉重了几分,直到确定眼前的咒文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他才恢复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抬头重新看向季知庭的方向:“你不该来这里。” 他嗓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季知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道:“我说过要跟你合作,你要是死在这里,或者把体内的妖邪给召出来了,那我们的合作岂不是没有办法再生效了?” 他说得坦荡,没有半点心虚。 戚桐略微蹙眉道:“我体内的妖邪,是你压制的?” 季知庭面不改色地道:“我们运气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些妖邪在你昏迷后没有冒出来。” 戚桐不知是否有相信季知庭的话,但在这之后他没有开口。 戚桐面对季知庭本就没什么交流的欲望,在彻底清醒之后,戚桐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随之…… 一股似同枯朽般的陈腐气息,仿佛自他的目光中传递而出。 季知庭怔了怔,没有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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