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一户人家还点着蜡烛,幽幽的橘光映在不算干净的纸窗上,成了一团模糊而温暖的光影。 “娘,外面天好,我去外面看书吧,别点蜡烛了。”清亮的少年音从纸窗的缝隙中飘散了出去。 紧接着是桑姨温温柔柔的声音,“再好的天,也没有蜡烛亮。就点着烛灯看,咱家不差这一根蜡烛。” “可是娘……” 那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桑姨打断了,“没有可是,听话,再熬坏了眼睛,可就不是一根蜡烛钱了。” 那少年乖乖应了声后,破旧低矮的房子也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大概半柱香后,深巷中传来“吱嗝”的开门声。紧接着是道粗狂的,带着疲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娘子,小意,我回来了,还有饭没?饿了。” “有。小意你别动,我给你爹盛饭去。”纸窗上映出一道窈窕模糊的身影,她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温声地问道。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事,不过是好事。”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个荷包放到桑姨面前,笑道:“喏,今儿的工钱。” 桑姨拿着鼓鼓囊囊的荷包,诧异道:“这么鼓啊?” 男人大口咬了块黄面饼子,朝桑姨扬了扬下巴,催着桑姨赶紧打开。 桑姨打开荷包,将里面的铜钱全都倒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地数过后,惊讶地看着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二百五十文?这么多啊?” 男人两三口解决了个黄面饼子,又拿起了另一个饼子,道:“东家家里添了新家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问我们谁愿意留下来帮忙。” “那些人一听是帮忙,没有赏钱,都推说家里有事,就我和对面老赵留下来了。” “东家说本来打算出一百文赏钱的,他来气,就多给了我俩一百五十文。” “这不,黄昏那会儿新家具才到,我们俩搬完了也就这时候了。” 桑姨听得目瞪口呆的,没明白那东家平日里那么抠门的一个人,怎么就因为生气了,还多加了赏钱。 不过富贵人家的心思都难猜,他们有钱赚就行了。 桑姨仔细地将铜钱都收进荷包里,生怕落下了一枚两枚的。 男人也趁着这个功夫又吃了两个饼子,灌了两大杯白水,道:“这下子小意的束脩也出来了,还能余下不少。你上回不是说冬裙破了吗?明儿上街给你扯块花布做条新的。” “扯什么布,少买那些没用的。买点骨头熬点汤水,给你爷俩补补身子是正经的。”桑姨瞪了男人一眼,不过唇边的笑却温柔的很。 男人也呵呵地笑,指了下剩下的半块饼子,道:“那你再给我爷俩做两个白面馍吧,剩下这半块饼子也别浪费了,明儿给那小乞丐吧。看着挺好看的孩子,饿死了怪白瞎的。” 桑姨还没等接话,就听着“嘭!”地一声巨响。她和男人对视了一眼,慌忙起身后退。 在里屋看书的少年也给惊出来了,“爹,娘,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啊!”桑姨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桌子上多出了个灰色的布包。 那布包还有棱角,不知道裹了什么东西。 男人看了看桌子上多出来的布包,再抬头看着破了个洞的屋顶,脸都黑了。 他以为是哪家孩子的恶作剧,愤愤地骂了句娘,几步来到嘴边,一把解开了布包。 灰色的布料被掀开了一脚,露出了几枚金元宝。银色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直直地照在那几枚元宝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 “啊呀!这,这。”男人吞了口口水,抬头看桑姨和少年,不知道该不该将布包全打开。 “老天爷啊,这是金子吧?”桑姨吓得用手捂紧了嘴,过尖的声音全捂在了嘴里。 “怎么办?要报官吗?”男人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少年比他的父母镇定,吞了口口水,添了添发干的嘴唇,抖着手脚走到了嘴边,小心地掀开剩下的布,露出了二十个金元宝和一封信。 少年抬头看了看桑姨和男人,抖着手拆开了信,薄薄的纸上只有一行铁钩银画的字。 “黄金二十两,以此偿还五个黄面饼子的恩情。” 桑姨也认字,她看着那一行字,一下子就想起来白日里胖大婶说的那些话。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低低道:“对了,那孩子颈子上就有道红线胎记啊。原来那神仙要找的是那孩子啊,以后,他不用再吃苦了。” 男人用力攥了攥拳头,扯着布角胡乱盖上了那些金元宝,“那小孩,也是咱们的恩人了。”
第136章 番外 一世伶仃5 慕容锦瑜在云京出生,又在云京长大,生前的二十六年中有至少二十四年是在云京这块地方上度过的。 回忆属实是不少,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昔日的美好幸福也成了痛彻心扉了。 想要找的人也找到了,慕容锦瑜哪里还肯在云京多做停留,翌日睡了个日上三竿,带着已经改名叫慕容澜的小乞丐吃了顿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餐的珍馐美味。 置办了架舒服奢华的六驾马车,又给小澜买了几件漂亮的衣裳,好吃易保存的蜜饯点心,赶在日落之前出了城。 至于目的地,依旧是天水城。 按理来说,慕容锦瑜带着个七岁的小孩儿,合该抓紧时间赶路才是。毕竟这个年岁的孩子精力十足,鬼点子层出不穷,磨人又难管,早些到家,大人孩子都轻松些。 可慕容锦瑜不是寻常的大人,他甚至不是活人,自然也要比活人有精力的多。 而小澜曾经是朝不保夕,受尽欺辱的小乞丐,他没有作天作地后还会被家里长辈无条件原谅的底气和自信。 他比寻常的孩童更加敏感,也更知晓分寸二字。 就算是面对慕容锦瑜的纵容,他也是诚惶诚恐地受着,乖巧懂事的跟只温驯的兔子似的。 慕容锦瑜自然知道“病症”所在,心疼之余,他也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间能改变的了的,唯独以后加倍地对小澜好,才能将他养得自信恣意。 他想得也是透彻,明白如今的慕容澜不是当初的谢澜,他也不需要小孩像前世一样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只需要他在自己的庇佑之下活得自由自在就好了。 这天下是老萧家的天下,是好是坏,都与慕容澜无关了。 慕容锦瑜带着小澜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回到天水城的家中。 这个家还是当年建在墓上的房子,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孤零零的房子,也圈出了院墙,建了楼台亭榭,成了天水城中神秘的慕容府了。 而如今的天水城,也不再是当年的天水城了。 萧霆还在世的时候,消灭了蛮族,打下了漠北,也让天水城不再是边城要塞了,只是一座不富裕的偏远小城了。 渐渐地,认识慕容锦瑜的那一辈老人相继离世,年轻一辈的人已经不知道镇北军是那支军队,不知道镇北侯是谁了,慕容锦瑜便也不愿意再去城里了。 也是那时,慕容锦瑜找了匠人修建了这座宅邸,和一个守着墓的顾钧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如今添了个年岁小的小澜,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日子,竟也变得活泛了起来。 小澜七岁,大字不识一个,慕容锦瑜本想将他送到城里的私塾去。可怕他长得小,在私塾里被欺负了,就想着请个先生上家里教。 不过天水城这地方,学问最好的也就是秀才,别说比不过慕容锦瑜了,就连同墓里面那活蹦乱跳的顾钧比都差上一大截。 慕容锦瑜干脆自己教,教了两天千字文,他又想着学文也是学,干脆连武也一起学了吧。 不过慕容锦瑜不会枪法,又打心底里不愿意让小澜再碰枪,就教了小澜剑法。 本来要成为纨绔的小澜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学了这么多的东西。 小澜倒是认学,也刻苦,就是资质比之常人要差上一些。不过身边没有其他孩子比着,小澜自己也没发觉,一天天过得倒也忙碌开心。 慕容锦瑜倒是乐见其成,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上一世的谢澜足够优秀,可结果呢?还不是惨死在城门之下。 真不如这一世的小澜,平庸,但是平安快乐啊。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澜做过乞丐,懂事的要更早,他是十二岁那年撞破了慕容锦瑜的异样的。 那是上元佳节的夜里,皎皎白月,银河耿耿,小澜夜里做了个梦,醒了之后脑中都是漫天的血色,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见外面月色好,就披了件外袍出了卧房。 谁成想,就在院子中看到正在打坐的慕容锦瑜。这还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坐,慕容锦瑜是用完全尸化的容貌在打坐。 彼时慕容锦瑜才当了旱魃王不过百余年,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能力,修炼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地露出脸上的诡异的纹路,和漆黑的指甲。 正因如此,慕容锦瑜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睁开了漆黑的双眼,与神色懵怔的小澜对视着。 慕容锦瑜也懒得隐瞒小澜,当时就同小澜坦白了身份,看着一副云里雾里的小澜,也不收起漆黑的眼睛,勾着殷红的唇角问。 “怕吗?” 小澜摇了摇头,渐渐长成的星眸中一片澄澈,映着皎洁的月色,点点碎芒好似满天繁星。 “不怕啊,小澜为什么要怕哥哥?” 慕容锦瑜闻言倒是一怔,他抬起手,尖锐的黑色指甲指着自己漆黑的眼睛,“我不是人,是吃人的僵尸,你也不怕吗?” 小澜还真知道僵尸是什么,别看他正经的书读不懂,看起杂书话本来可是一目十行,几眼扫过,就刻在脑子中了。 前两日,他看的那个话本中就有道士收僵尸的片段。不过话本里的僵尸青面獠牙,破衣烂衫,好不难看,同慕容锦瑜根本没法比。 小澜趿拉着鞋来到慕容锦瑜面前,手扒拉开衣领,将雪白细嫩的颈子递到了慕容锦瑜的面前,贴心地说。 “我晚上洗了澡的,特别干净,哥哥你放心咬。” 做了僵尸后比生前还爱干净的慕容锦瑜:“……” 慕容锦瑜本想再逗逗小澜的,结果被小澜这神来一笔气笑了。抬起手,看似凶狠实则轻柔地乎在了那雪白的颈子上,冰凉的温度激地小澜打了个激灵。 “哥哥,你不咬吗?”小澜抬起眼,不解地看慕容锦瑜。 “咬什么,还真当你哥哥我是吃人的玩意了。”慕容锦瑜嫌弃地说道,见小澜还是一脸懵,捏了把他的脸蛋,说:“真想见吃人的僵尸?行啊,家里正好有一只,带你看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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