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九弯腰看桌上叶悬止没写完的字,无非是些心经之类,字迹很有风骨。 叶悬止转过来,宣九直起腰,忽然道:“我想给你立传。” 叶悬止惊讶地看着他,“为我立传?” “你知道我是写话本子的吧,”宣九看着书架上的各种书,道:“我想给你立传,以后你不要我了,我还能靠这个赚点钱。” 叶悬止同他解释,“苏锦既然将你带了来,我自然会妥善安置好你的后半生,不至于让你颠沛流离。” 宣九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永远在这儿陪着你吗?” 叶悬止摇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我不想走,”宣九道:“能永远留在这里正好。” 叶悬止就不说话了。 他对于宣九——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是很纵容的。宣九磨了他好几天,终于让叶悬止同意了立传之事。 天气好的时候,阳光金灿灿的,落进屋子里,满屋亮堂堂。窗边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叶悬止躺在竹椅,半阖着眼沐浴阳光。 宣九端着一壶茶进来,将茶放在叶悬止手边。叶悬止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光尘都不敢近他的身。 “开始吧。”叶悬止忽然睁开眼,宣九还站在他身边,袖着手,并没有做什么。 叶悬止挪开眼,神态慵散。 “我的少年时期,实在乏善可陈。”叶悬止道:“我自小长在昆仑山,跟随先掌门宗让月学艺,每日的生活围绕着背书和练剑,那时候我的玩伴主要是我师弟,也就是现掌门江白之,还有小师叔徐借月。” “我初次崭露头角是在仙门大会,会战中坐而结丹,是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此后,我与天悲寺的慈悲,日月宫的屏妃并称三君子,开始在修真界扬名。” 宣九坐在窗边笔走龙蛇,叶悬止睁开眼,看着宣九的侧脸。 宣九抬头,“怎么不说了。” 叶悬止眨了眨眼,神态没有丝毫破绽,他继续道:“慈悲是天悲寺的佛子,他有两次很有名的预言,一次预言神遗之地降世,一次预言祸星降世。” 宣九道:“预言成真了吗?” 叶悬止点头,“他的预言都没有错。” 宣九若有所思,在纸上记下了什么。 “屏妃是如今日月宫的宫主,她的修为在修真界中可以排到前三。” 宣九问道:“那你排第几?” “我们没有对战过,”叶悬止道:“所以分不出排名,因为......我赢过了祸星而屏妃没有,所以一些人将我排在屏妃之前。” 宣九看了叶悬止一眼,没有说话。 叶悬止微微坐了起来,道:“日后你听见屏妃和日月宫的名字,最好避开她们。” “为什么?”宣九想了想,“因为我这张脸?” 叶悬止点点头,不欲多说。 宣九却不肯就此作罢,非刨根问底。 叶悬止只好道:“前些年日月宫围攻玄渚,玄渚差点杀了屏妃,就此结下的仇怨。” 宣九盯了叶悬止一会儿,忽然道:“你与屏妃是三君子之二,俱是少年英才,郎才女貌,没有人说过你们很般配吗?” 叶悬止不说话,宣九嗤笑一声,“怪不得祸星要杀屏妃。” 叶悬止抿了抿嘴,大约是因为宣九是写话本子的,他对于这些恩怨情仇总是很敏感。 “这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叶悬止道。 宣九握着笔,哼笑道:“风流韵事。” 叶悬止暼他一眼,继续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宣九还没听到祸星的事,不过他意识到叶悬止在讲述中隐瞒了一些东西。叶悬止欺负他不是修士,对于很多流传很广的奇闻轶事都不知道,不利于他还原当时的情形。 “好罢,”宣九在纸上随便划了几下,道:“今天就先到这里。” 隔了没几日,外门弟子上山送东西,叶悬止看见宣九在跟人说话。 他没有多管,每日照常修炼,睡觉,写字,散步。 宣九大概准备好了,找来叶悬止继续他的立传事业。 这一次,叶悬止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宣九在研磨,头也不抬,“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铺垫,直入正题也可以。” 叶悬止抿了抿嘴,道:“一百二十四年前,我是在那一年遇见的玄渚。” “起因是慈悲预言神遗之地现世,许多人进入南岳秘境去探寻神遗之地。我是意外卷进去的,我当时追着魔君钟离行。”叶悬止道:“钟离行......他不是什么好人,玄渚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坏习惯。” “那一整年的事,好像比我之前几十年都要多。”叶悬止陷入沉思,叙述也断断续续的。 “一百二十四年前。”宣九念叨,玄渚和叶悬止认识了一百二十四年,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活一百二十四年,一百二十五年就更好了。 叶悬止最后对那一年下了定论,“如果要给我的人生分段,那么在那一年之后,我的少年时光就结束了。” 宣九皮笑肉不笑,“真是浓墨重彩。” 他心里的嫉妒几乎满溢出来,“他害死了你师父,你还喜欢他!” 这些话叶悬止听很多人说过很多遍,他面色平静道:“我后来不是杀了他报仇了吗。” “可是你还爱他!” 叶悬止抿了口茶,语气轻轻的,“那能怎么办,一百多年我也没学会不爱他。” 叶悬止已经能很坦诚的说爱了,因为他杀了玄渚,他对世人没有亏欠了。而悲哀的是,他敢承认自己的爱,却是在他的爱人死后。 外面在下雨,宣九很烦躁,墨水弄了他满手,纸上也斑斑点点的,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子,桌面乱七八糟的。 叶悬止起身,帮他把装着墨水的砚台拿开,整理好纸张,将沾了水的帕子递给宣九。 宣九看着窗外的细雨,拿着帕子很用力的擦手,鬼使神差的,他忽然道:“我真不喜欢下雨天,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能死在晴天里。” 叶悬止忽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随后抱怨一句。”宣九皱眉,审视着叶悬止,“不会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叶悬止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有些神思不属,丢下宣九,一个人上楼去了。 白云峰的这场雨下了很久,雨声淅沥适合睡觉,叶悬止索性把散步的时间也给了睡觉,宣九去找叶悬止,十次有九次都被他面露困倦地打发了。 那天白云峰转晴,久违地阳光灿烂,叶悬止躺在摇椅上,被刺眼的光弄醒。窗前站着一个人,修长的身影,素白的衣衫,缎子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侧,白衣墨发,风姿无双。 叶悬止神情恍惚,窗边的人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含着万语千言,他一步步走到叶悬止面前,挡住了窗外的光。 在他的手抚摸上叶悬止面颊的那一瞬,叶悬止“啪”地一声拍开了宣九的手。 宣九神色惊讶,“你认出我了?” 叶悬止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宣九不解,“我哪里有破绽吗?” 叶悬止没有说话,他生气了,面色紧绷,一言不发地回了楼上。 宣九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每日刻意地在叶悬止面前晃悠,可叶悬止总不理他。 宣九于是知道,叶悬止对自己地纵容,大半出于自己这张和故人相似的脸。 他心里不得劲,把自己关在书房,也无心整理自己那些稿子,随便抽些闲书看。 在书架的一个角落,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画中有秋千吊床,有樱桃,还有叶悬止。但这些都只是陪衬,作画的人以极其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画卷中央的那个人,连光落在他衣袖上的光斑都被他细致的描摹了出来。 宣九看见那个人的脸,终于知道了哪里不一样。画中人左边眉尾下,有一枚小小的红痣。他本人也如这枚红痣,深刻地烙在了叶悬止心上。 宣九将画放回原处,走出书房。 小楼今日来了客人,叶悬止在正厅待客,江白之领着一个人进来。 见到宣九,江白之神色淡淡。宣九已经知道了江白之不喜欢自己,他把目光投向了江白之身边的那个人。 “这是合欢宗的鄢陵,”江白之看向叶悬止,“你们应该认得。” 叶悬止点头,鄢陵一身窄袖长袍,腰间负剑,满身意气风发地少年气。 “燕黛长老有事将要远行,将鄢陵托付给昆仑,主要是你,照顾一段时间。”江白之道:“你意下如何?” 宣九跟鄢陵都看向叶悬止。 叶悬止点了头,又问:“燕黛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鄢陵道:“只是我师父地蓝颜知己寻来,她避一避罢了。” 叶悬止这才放心,对鄢陵道:“如此你就先在白云峰住下吧。” 鄢陵点头,安静的等叶悬止和江白之说话。他无所事事,偷偷看地去看叶悬止。 宣九将他的动作收归眼底,发出嗤地一声笑。 作者有话说: 宣九:又来一个居心不良的。
第56章 江白之起身离开,叶悬止和鄢陵起身送他。宣九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转身回来的鄢陵。 鄢陵一看见他的脸,面色瞬间就变了。 “他,他——” 鄢陵下意识看向宣九的左眼,那里并没有一枚红痣。与此同时,站在鄢陵身边的叶悬止适时提醒,“他叫宣九。” 鄢陵这才发觉眼前的人是个凡人,没有灵根也没有一点修为。 宣九注意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便知道他也是叶悬止往事的知情者。 “我带你去你的院子看看吧。”叶悬止看向鄢陵,他截住了鄢陵的疑惑,也没有向他介绍宣九。 鄢陵只好先跟着叶悬止去往暂住的地方,宣九跟在两个人之后,神态平静从容,看不出想法。 鄢陵的住处离小楼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叶悬止几个徒弟的住所,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小楼的一点影子。 鄢陵心不在焉,他看了看跟过来的宣九,忍不住问道:“这位宣九公子是叶长老的朋友吗?他住在哪里?” 叶悬止还未说话,宣九先开了口,他袖着手,很谦卑的样子,“当不得小仙君一声公子,我是我家主人的奴仆,为方便伺候,平日里随我家主人住在小楼里。” 鄢陵的目光渐渐变了,怪不得叶悬止不理自己,原来他有一个更像的。 叶悬止听着宣九胡说八道,却没有开口否认。 安顿完鄢陵,叶悬止便走了,宣九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个靠的过于近的,连影子都紧密依偎在一起。 走出小院,叶悬止与宣九拉开了距离,宣九也收了那幅谦卑的样子,眼睛似挑非挑的,“那小崽子对你心怀不轨。” 叶悬止看他一眼,“他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比你大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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