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灼之以为自己隐忍遮掩得很好,但落在对面的谢玦眼里,完全就是一只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小猫,耳朵耷拉着,发出细弱的喵呜声,可怜到极致。 谢玦慢慢地移开视线,敛起表情,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地看向车厢壁,不让自己再关注对方的状态。毕竟人已经救下了,该做的做了,剩下的与他无关。 话虽如此,回到苏府,苏灼之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依然得靠谢玦抱。披在苏灼之身上的蜀锦很长,盖过了他的脚还多出一截,整个人裹住,只露出小半张脸,十分依赖地趴在谢玦的颈窝。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一分一毫。 谢玦垂眼看到这个画面,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难以言喻。 庆平和晚莹看到谢玦抱着少爷回来,吓了一大跳,紧张得围着打转,“发生什么事了?少爷病了吗?怎么……大夫,我先去找大夫过来!” 庆平回过神,焦虑慌张,匆匆离去。 等大夫把脉看过,得知是中了药时,庆平和晚莹更是恼怒不已。是哪个无耻之徒,竟这样陷害少爷!他们都恨不得冲去弄死那人! 庆平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说:“现在这样……晚莹你去帮帮少爷?” 世家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通常也是潜在的通房。但苏府不同,晚莹很清楚,也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打心底里把小少爷当主子看。 如今听到庆平这句话,她怔住,不由得红了脸,难得结巴说:“这,这不妥……” 谢玦突然出声,冷冷打断:“并非必须行房事才能解药,泡冷水足矣。” 大夫闻言,认同地点头,“这位侍卫说得没错,行房是最快的方法,但小少爷体内的药量不大,泡冷水,自己解决也行得通。小少爷年轻,之后再喝些温补的汤药,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那太好了!”庆平和晚莹都松了口气,赶忙去唤小厮准备一桶冷水。毕竟浴池里是热水,换成冷水要很长时间。 在这个时间里,庆平得知谢玦救少爷出来时,身边还有个丫鬟,后怕慨叹:“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少爷可能要娶那个丫鬟了。你不知道,苏府的家风是只娶一妻,不得纳妾的,这样少爷就失去找喜欢的人的机会了。” “娶她?”谢玦面色冷沉,似无法理解,“娶一个算计他的人?” 庆平理所当然道:“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男子夺了女子的贞洁,自然要负责……等等,那丫鬟也是陷害少爷的同谋之一吗?” 谢玦点头。 庆平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切齿:“真是恶毒!亏我方才还可怜她,觉得她无辜被连累。胆敢肖想小少爷,她也跟那幕后黑手一起死了算了!” 冷水送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苏灼之不让下人伺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庆平不禁担心:“都好久了,少爷没事吧?” 他犹豫迟疑,想着要不要进去问问,可他脚刚一动,就有人比他更快,修长的人影闪过,只匆匆扔下句话,“我去看看。” 庆平看着谢玦的背影,愣了下,看来这侍卫真的很关心小少爷。不枉小少爷对他这么好。 谢玦刚走进屋,就停下了脚步,身形有些僵。 不远处,摆放着一个六曲屏风,木质镂雕,缠枝花叶,更有华美的真丝刺绣,花鸟栩栩如生。 压抑的声音从那后面隐约传来。 谢玦听觉敏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无比清晰。 一炷香后,声音停歇,变成了浸水清洗,衣裳摩擦的细微声响。 屏风后的人,就要出来了。 偏在这时,咚的一声,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动静。 谢玦眼皮一跳,下意识上前两步,又想要了什么,倏地停下,勉强冷静问:“少爷,需要帮忙吗?” 屏风后的苏灼之倒抽了口气,像被他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慌乱拒绝:“……不、不用!” 一阵窸窸窣窣声,是他在尝试自己爬起来,可脚一打滑,又摔了。 最终,里面传来一个羞恼无奈的声音,命令道。 “进来,扶我。” 谢玦一步步走过去,不远的距离,却感觉被时间拉得很长。 终于,他绕过屏风,其后的景象慢慢映入眼帘。 一贯骄矜的小少爷,有些狼狈地侧躺在地上,匆匆穿上的中衣乱了,脸颊和脖子都残留着淡淡的红意,漂亮的眼睛边缘也透着桃粉色,睫羽濡湿,像刚哭过一般,但他知道不是,也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谢玦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未多做停留,上前俯身捉住苏灼之的胳膊,打算将他拉起来。可刚一碰,苏灼之就皱眉嘶了一声,直往后躲。 “疼。” 谢玦触电一般,猛地松手,然后,才声音发紧问:“少爷摔到哪里?我好避开。” 苏灼之皱着脸,苦巴巴说:“我觉得哪里都疼。” “……” 谢玦沉默片刻,似乎被他这个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是抱少爷过去吧。” 否则以小少爷的娇气,扶着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到床边。 苏灼之大概也想到了,跟霜打的白菜一样,蔫哒哒点头,“好吧。” 谢玦一手穿过他颈后,一手环过膝弯,轻松把人抱了起来。尽管动作已经放得轻而小心,苏灼之还是痛得颤了一下。 不用说什么,谢玦就下意识将动作放得更柔更轻,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价值连城的珍贵玉器。 不远的距离,走了平日两倍的时间,他才到了架子床前,将人缓缓放下。 苏灼之躺在深色的锦被里,尽管刚才已经处理过,但心口仍是残留着难忍的燥热。他觉得很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谢玦,给我拿杯水。” 谢玦盯着他的嘴唇,视线似黏在上面,好不容易才撕下来,转身走去倒水。 等他再回来,苏灼之正抱着锦被蹭,热汗涔涔,眼尾微红,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谢玦钉在原地,手指用力,咔嚓一声脆响,白玉杯瞬间碎裂。 “……怎么了?”苏灼之听到响声,慢吞吞抬头,疑惑问。 谢玦抿唇,“没什么。” 他重新又倒了杯水,走过来,将苏灼之扶起身,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苏灼之原本想自己接过杯子喝的,但他感觉手好累,没力了,索性就这么让谢玦拿着,低头喝了几口,干涸灼烧的喉咙才稍微好了点。 “还要吗?” “嗯。” 苏灼之半闭着眼点头,声音细得似一声轻哼,不仔细听都不一定能留意到。 谢玦去而复返,再次将瓷杯送到苏灼之嘴边。但这次喂完,他没有立刻顺从地放开人,而状似冷静正经问:“少爷,您看起来仍十分不适,需要我帮忙吗?” 苏灼之一怔,抬眼望去。 谢玦漆黑的双眸宛若一口深潭,表面的平静下,潜藏着危险的漩涡,随时都会将人卷入其中。 但此刻的苏灼之,看不到危险,只想快点脱离难受的困境。于是,他对这个提议心动了,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谢玦眼中暗光一闪,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 他放下手中的白玉杯,随后,猛地将人拉进怀里。苏灼之毫无防备撞上他坚实的胸膛,正要喊疼,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什么夺去,呼吸一重,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炷香,又或是更久。 谢玦走到屏风后,用水净手,随后又端来水盆和布,替小少爷仔细擦干净,拉拢衣襟。 这时,苏灼之是真的已经困到极致,精神都耗尽了,闭着眼睛,睡得很沉。药效应当是彻底过去了。 他恢复如常,什么事都没有了,但谢玦不是。 脑子里充斥的都是刚才的画面,气味,声音,温度,全都挥之不去。 魔气躁动异常,刚才险些又挣脱他的控制,扑向苏灼之。 即便提议是他主动说的,也真的这么做了,谢玦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种伺候人的事,他自己做都少,更遑论帮别人。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他未来某天会帮别人,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还要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事实是,他一点都不嫌脏,甚至在看到苏灼之脸侧有一滴汗珠滚落时,他几乎想舔上去,吃进嘴里。 是魔气异变影响了他的神智吗? 不然他怎么会冒出蠢狗一般的冲动。 狗才会这么卑微,兴奋地摇晃尾巴,吐着舌头去舔别人的脸。 谢玦沉下脸,心中的暴躁愈发浓烈,感觉有什么在脱离控制的恐惧,也越发膨胀。 他冷冷地盯着床上酣眠的人,杀意一闪而过,最终却是自己转身,走出房间。 庆平迎上前问:“少爷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谢玦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又大步离开,跟以前一样,不知去了哪里。 庆平追了两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小少爷比谢玦重要多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放回到寝屋,尽职守着,以防主子使唤,好第一时间过去。 庆平看着门,全然不知身后,阴冷的黑雾铺天盖地袭来,试图冲进屋内,但就在即将越过门槛时,它们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 谢玦脚下的影子,狰狞扭曲,宛若一只发疯的恶犬。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玉澜堂还叫了大夫,自然瞒不过苏府里其他主子。 没多久,苏怀琅就过来了,看到弟弟睡得正香,面色红润,没有什么不适的模样,才松了口气,转而问庆平到底发生了什么。 庆平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越说越愤慨。 苏怀琅的脸色也一点点黑了下来,与平日的温润君子判若两人。 他命庆平照顾好主子,醒来了派人告诉他,他要先去查一下,到底是谁这般恶毒陷害灼灼。 翌日。 苏灼之睡饱醒来,神采奕奕,还饿得不行,朝食吃下去不少。 大夫再次来把脉,说没什么事了,喝些补药便好。 风寒才过去没两日,又要喝药,苏灼之一脸苦大仇深,对罪魁祸首的愤怒又连连暴涨。 兄长安慰苏灼之,问:“做出这事的人,必然是不如你,心生嫉恨。灼灼,你想想,有谁最希望你身败名裂?” 下药,安排丫鬟,让他们有染,还是在高官云集的盛大烧尾宴上,圣上也在场。这般场合,若是被发现了,该是何等的惨况。名声形象,一切都毁于一旦。 而且,国公爷曾醉酒睡过一个丫鬟,长公主为此伤心了好些时日,险些和离。姜阳羽因此极其厌恶跟丫鬟搞到一起的人。倘若这事真的陷害成功了,苏灼之跟朋友之间的关系肯定也会出现严重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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