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会那仆人,径直跨过门槛入府,往玉澜堂走。 那个半路捡回来的男人,也被小厮抬进去,简单安置下来。 苏灼之在温泉池里泡得舒舒服服,出来换上暖烘烘的衣裳,窝在软塌上,捧着玉兰瓷碗,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着姜汤,恰到好处的微辣,热意滑过喉咙,抵达肠胃,驱散潮湿寒意,感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果然还是家里最好了。 一碗姜汤下肚,苏灼之终于抽空想起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谢玦呢?” 小厮丫鬟们对视,转身要去叫人过来,但还没出门,谢玦就自己来了。 苏灼之问:“喝过姜汤了吗?” 谢玦:“尚未。” 苏灼之便吩咐下人,去再拿一碗过来。然后,他看向谢玦,脸上神情多了几分严肃认真,“之前我说过,让你跟着我伺候一段时间,不合适就走,你还记得吧?” 谢玦抬眸看去,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点头。 “我三番五次考验过你,感觉你的能力还不错。”苏灼之说到考验,语气有一丝心虚,但很快就又理直气壮起来,继续道,“你可以留下做我的贴身侍卫,但你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听从我的命令,一切以我的话为优先,哪怕是我爹让你做什么,也不能越过我。” “第二,不准阻拦我做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啰嗦规劝,我很烦这种。” “第三……暂时没想到,以后想到再说。这些,你能做到吗?” 谢玦听完,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 苏灼之对他的爽快很满意,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因为淋过雨擦干,黑发蓬松微翘,让苏灼之不自觉想起了威武将军,有点手痒。 于是,在苏灼之正式认可谢玦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 “低头。” 奇怪的要求,让谢玦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刚答应了,以他作为侍卫的本分,应当毫无疑问听从。 谢玦微微俯身低头。 苏灼之毫无顾忌,伸手就搭上他的头顶,摸狗头一般,揉了两下。 谢玦:“……” 神情瞬间变得微妙复杂。他从来没被人摸过头,更别说……这样像摸宠物的摸法。这小少爷把他当成什么了。 若不是人留着有用,换做别人这么干,早被他杀了。 只摸了两下,苏灼之就收回了手,有些惋惜。还是威武将军毛绒绒软乎乎的手感更好。 如果谢玦知道,他被苏灼之拿来跟狗狗比,还被嫌弃不如狗狗好摸,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小厮端来姜汤。谢玦不像苏灼之捧着碗,一点点抿着喝,而是仰头就直接灌了下去,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皮肤上的痣也跟着动,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苏灼之不自觉看了一眼。 贴身侍卫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苏灼之没有再刁难,把不属于侍卫的活指派给谢玦。庆平也如愿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欢天喜地,春风满面,不用一天天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了。 相反的,谢玦面无表情,情绪看着并不好。 按理来说,不用一天天被使唤,应付那矜傲少爷居高临下的姿态,谢玦该愉悦放松才对。可实际上,不用贴身伺候起居,斟茶,捏肩,束发,伺候泡脚等事都换了人做,谢玦自然而然没有留在屋内的必要。他只需守在门外,等小少爷出门时,在后面默默跟随保护。 如此一来,他不可避免地少了很多跟苏灼之直接接触的机会,距离一下变得疏远,更不方便他观察探究对方,还不如之前。 他把自己心底隐约的烦躁和不耐,都归因于计划受阻。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苏灼之。 终于,在苏灼之说肩膀酸,让庆平给他捏捏时,谢玦冷不丁出声:“少爷不用我来吗?” 苏灼之微愣,歪了歪头,有些困惑道:“这不是你该做的呀。” 谢玦微嗤:“之前少爷不是这么说的。” 苏灼之抿了抿唇,压下心虚,“之前、那是考验你嘛,现在不用了,你是侍卫,保护好我的安全就行了。” 谢玦沉默一会,冷冷应是。 庆平尽职地给少爷按摩着肩膀,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汗毛都纷纷竖了起来,心里不由得警惕,危机感浓厚。这侍卫不会还没死心,想抢他的位置吧?! 日子有些波澜,但也大致照常地过着。 苏灼之平安度过了国子监的季考,成绩不错,至少爹娘那关过了,不用挨训。他对此很满足,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于是,苏灼之叫上姜阳羽等好友,请客去醉仙楼,打算庆祝一下。 但没想到,还没出门,倒先迎来了宫里头的人。公公带来口谕,说是圣上召他进宫打马球。 行程自然就变了,改道去皇宫。 这回,苏灼之没有坐马车,而是亲自骑马去的。因为是去打马球,他穿的跟平时不太一样。 一袭火红色的窄袖圆领袍,腰束蹀躞玉带,勾勒出他纤细柔韧的腰身,脚下踩着一双暗纹黑靴,整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手握缰绳,挑眉一笑,眼底闪烁着细碎的星光,在耀眼的朝阳下,鲜活明艳得简直令人觉得刺目。 谢玦站在地面,仰头看了一会,随后平淡地移开视线,也骑上一匹马,跟在小少爷身后,一同出发。 马蹄扬起,向前奔去,风吹起少年高高束起的黑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 谢玦离得近,几乎感觉那缕发丝要擦过他的脸。 但实际上,只是刹那扬起,就又飞快地远离,随着那抹背影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说: 小疯狗:失落气闷,想咬人.jpg
第14章 皇宫 皇宫重地,即便是高官重臣,到了宫门前,也得下车步行。 苏灼之等年轻小公子,更是不可能例外。 骏马交由太监带去马厩,苏灼之和其他高门子弟一同前去拜见圣上。而谢玦作为仆从,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他只能在外面等。 明德帝热衷打马球,宫里专门圈出一大片场地,广阔平坦,边上还有休息观看的坐席。 苏灼之跟姜阳羽一路聊着过去。姜阳羽看到他骑自己送的马了,心情好,笑着说:“都说了那匹马不错吧,你还不要,真那样了你肯定后悔。” 苏灼之也不嘴硬,坦率夸赞:“确实挺好的。”骑马最痛快的就是策马奔腾,仿佛飞起来的感觉。他之前在京郊试过,这马矫健壮实,跑起来很快很爽。 “取名字了吗?”姜阳羽又问。 苏灼之点头,“嗯,叫樱桃酪。” “……什么?!”姜阳羽霎时停住脚步,一脸的不敢置信。不说取些威风名字,至少有意境内涵,这般优秀夺目的骏马怎么能取个甜腻腻的点心名,叫着多没面子。 “可是樱桃酪很好吃啊。”苏灼之想到,有些嘴馋了,舔舔唇。 引路的小太监闻言,笑着接了一句,“苏小郎君,今日恰好准备了樱桃酪呢。” “真的吗?”苏灼之眼睛一亮,笑了起来,“那我有口福了,御厨做的肯定很好吃。” 姜阳羽气得扭头,不想跟他说话了。苏灼之拱了下他的胳膊,把他送的骏马好一通夸赞。姜阳羽才勉强被哄好。 没多久到了击鞠场地,面见圣上。 一众官宦子弟收敛神色,端庄行礼,“参见陛下。” 苏灼之垂着的视线,看到黄袍一角,行至他身前停下。 与此同时,宫门外。 谢玦抬头冷眼看,高耸的红墙之上,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但寻常凡人肉眼看不到的是,其中洪流汹涌般的不详黑气。 这不仅是座富丽堂皇,宏伟壮观的皇宫,更是危机四伏的大妖巢穴。 “都起来吧。” 圣上温和威严的声音传来。 苏灼之等人闻言,纷纷直起腰背。 明德帝继位后,整日忙于政事,后来好不容易终于得了几分清闲空隙,能放松做点喜欢的事,结果大臣们还要坏他兴致,气得他都想砸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连打三天三夜马球。但他真要这么做,那群言官必定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一大堆,把他烦死。 于是,明德帝珍惜时间,话都懒得多说两句,直接就让人上马,开始击鞠比试。 苏灼之身姿挺拔,稳坐于马鞍上,御马驰骋。 众人手执球杖,端如偃月,竞相击球。 赛况极其激烈,分数紧咬,两队人马不相上下,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灼之转头,和姜阳羽对视一眼,无声传递话语,然后默契配合,将球传给了明德帝。穿着明黄骑装的圣上很是显眼,他抓住时机,用力一挥球杖,精准击球打入对方球门。 铜锣敲响,他们队成功得分。 明德帝双眸有神,骄傲愉悦地笑了起来,这场球打得酣畅淋漓,痛快极了。 这么一番剧烈运动下来,饶是天气凉爽,众人也出了汗。 一下马,小太监们忙殷勤上前帮忙擦汗,递上茶碗,好让他们润一润干渴的喉咙。 明德帝心情很好,觉得刚才跟苏灼之配合的那一球着实精彩,不由得拍他肩膀,笑着道:“灼之,既然你不爱念书,不如我封你做翰林待诏,如何?” 所谓待诏,并不算个正式官职,而是圣上身边的陪玩,荟聚了不少各方人士,才华横溢的诗人,妙手丹青,还有僧道琴棋等,以其专长得圣上青眼,入住宫中,听候召见。这对一般人来说,是天大的荣幸。 但苏灼之并没有什么兴趣,笑道:“承蒙陛下厚爱,可我性子跳脱,容易胡来,我爹天天骂我,怕我不小心冲撞了陛下,那罪过可就大了。” “你爹担心过多,就你这性子,谁能不喜欢。”明德帝畅笑,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继续说这事。 明德帝走在前面,众人簇拥,跟在后头。但这位置,显然不是随意站的,颇有讲究,离圣上越近,越得圣眷,基本是按身份地位高低而立。唯独苏灼之是个例外,明德帝要跟他说话,他自然站在了队伍最前方,仅比圣上落后半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当然有人对此不满过,背地里给苏灼之甩脸色,使绊子,但苏灼之并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身边又有几个地位不凡的至交好友为他出头,别人一般都讨不着好。 唯一一次,连姜阳羽都难以解决的,是碰上了楚亲王,明德帝的胞弟。 楚亲王有断袖之癖,出了名的好男风,王府里收了不少容貌俊俏的年轻男子。一次苏灼之和好友在外踏青,恰巧被他碰见了。少年眉眼昳丽,鲜活蓬勃,笑容灿烂得像耀眼的阳光,仿若画里走出的美人,让楚亲王眼前一亮,立即命人把他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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