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果像毛蛋里刚成型的小鸡仔,毫无营养,细瘦得皮包骨的四肢蜷缩起来,脸颊嘴唇完全青白,没有一点血色,脸皮皱皱巴巴的像纸皮核桃,也像个七八十的老头子。 而他脊背上是一条条发脓的伤口,破烂的皮肤被泡软,退到肿包两边,翻卷着像一节节蛇蜕。 “树果……”孙兴明两根手指抓着孙树果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孙树果虚弱的动了动眼皮。 瞎子紧紧皱着眉,心想这样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孙兴明拿起勺子,喂了孙树果一勺肉汤,一半的汤流了出来。 “树果,喝点汤,吃点肉,病就好了。”孙兴明耐心的说,“外公不会打你的。” “这个肉他怎么吃得下?”林逾静鄙夷又恼怒的说。 孙兴明动作一僵,自顾自的拿起一块排骨:“树果,快吃快吃!” “这么大一块,他吃不下!”林逾静生气的喊道。 孙兴明缓慢的转过头,脖颈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弧度,似乎要将脑袋扭下来一般,他青白的眼睛直勾勾的刺向林逾静,林逾静吓得往后靠了靠。 “他为什么吃不下?!”孙兴明露出了尖细的牙齿,周遭的煞气慢慢延伸着,“你想带他走?!当初是你这个贱女人不要他,是我把他养大,你现在要带他走?!你凭什么带他走。” 林逾静愣了愣,反问道:“你都要把他害死了,我凭什么不能带他走?” 敬苍一怔,他没想到林逾静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胆子却不小,居然敢正面刚宿主。而孙兴明正在走向失控。 “我怎么害死他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林逾静笑了,讥讽道:“瘦成个干尸了,还算活得好好的?你平时是不是饭都不给他吃,人家吃点好的你是不是还打他。” 敬苍猛然醒悟,林逾静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孙兴明一直强调过年才能吃肉,今天又说不用等到过年也可以吃排骨,再结合脊背上一条条发脓的伤口…… 其中一个可能就是,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孙树果因为嘴馋,偷吃了家里过年才能吃的肉类,脾气暴躁的孙兴明打了他,看伤口应该是用鞭子抽打的,孙树果的伤很严重,一直卧病在床,伤口恶化感染去世。 孙兴明气得眉毛扑簌簌抖动:“他生病了,他的病马上就会好!” “好个屁!”瞎子骂道。 孙兴明这次气得五官扭曲,手臂上青筋暴起,语无伦次的说:“他发烧了,我给他拿药,但他还是发烧,像个火球一样烫。我跑了十几里的地方,去找干净的水井,水井里的青蛙最干净,药效最好……” “你你你……”瞎子感觉冰凉的液体在从后脑勺流到脊背上,“然后你就那青蛙给他降温了?!” “他们说干净的青蛙有灵气,小孩发烧最管用。”孙兴明抚摸着孙树果干瘪的肚皮,“把青蛙切成两半,在肚皮上涂啊涂,青蛙血涂满了整个肚皮,树果的病就会好啦,可是我的树果他害怕,他的病没好。” 贺逐山看着孙树果皱巴巴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敬苍的眉头越皱越紧,莫大的悲哀笼罩着他。 “民间的邪魔歪术你还相信!你把人给耽误了!”瞎子急急慌慌的责骂到,“你你你……都是你的错!你害死了你外孙!” “外公……”孙树果张了张嘴,声如蚊呐,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孙兴明脸上的一道道褶皱积着灰尘,他轻轻捏着孙树果的手腕,一颗泪珠在脸上冲出一道白线。 “树果,都是外公害了你……”孙兴明低下头,脸贴在孙树果冰凉的小脸上,“树果,外公对不起你,外公不该打你,外公治不好你的病,他们也没办法。” “树果,都是外公无能,外公治不好你的病,外公该死。” “树果,都是外公的错,外公……”孙兴明哽咽起来,瘦弱的肩膀抖动着,不受控制的呜咽着。此时他不是邪祟,只是一个无助自责的老人。 “外公……你别哭……我不……不偷吃……”孙树果气若游丝,费了好长时间才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 饥荒岁月,孙树果偷吃了家里最后一块腊排骨,劳作一天的孙兴明回到家,看到房梁上那块老排骨不见了,那一块排骨挂了将近一年半,每次看到那块排骨,孙兴明觉得苦日子在熬一熬就能出头。 年岁不好,熬一熬等个好年岁。 收成不好,熬一熬等个好收成。 身体不好,熬一熬就能好。 穷,熬一熬就能到头…… 那块排骨没了,日子好像一下到了头。孙兴明很生气的用藤条打了孙树果。 树果没了,一辈子都看不到头了。 “外公没哭。”孙兴明揩了揩眼睛,一张脸斑驳陆离,前几天的精气神全没了,他好像只剩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树果,你妈会带你去城里,去城里就好了……外公舍得你,可是树果,外公没能耐……” “外公……不……跟妈……不……不……”树果费劲全身力气,用手指碰到了孙兴明的手背,轻轻抓了抓,“不……不……” 孙兴明擦擦眼泪,吸吸鼻子,双手攥拳,回光返照似的骂道:“你他娘的跟着我干嘛!跟着你妈那个野女人去!你是你妈偷人生的!” 看着孙兴明这副神经质的模样,敬苍突然想到了孙铭发给他的视频。孙兴明坐在树下,哆嗦的骂着:“去死,去死,那个女人不让我见你,全部去死,都被车撞死,和那个女人一起被车撞死!” 送丧时,那个黑脸男人说孙兴明一直都在找孙树果。 一直在找孙树果! 所以现实里孙树果其实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并没有在孙兴明家病死! 孙兴明的执念不是孙树果病死,是在这之后再也没见到孙树果! 那化解他的执念的关键是…… 敬苍动了动喉结,干涩的开口喊道:“外公……” 贺逐山:“……” 林逾静:“……” 瞎子:“……” 三个人完全懵了。 你管他叫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鞠躬! 第10章 孙兴明抬起头,一脸空白,像是贫瘠荒芜的土地。 “外公……”敬苍又喊了一声。 孙兴明的执念是在死之前再见孙树果一面,而敬苍最初来到万树村的目的不就是顶替孙树果为他送丧吗? 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孙树果,孙树果就是他。 孙兴明对孙树果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死之前看到的有关孙树果的东西是敬苍流传在网上的照片。 在孙兴明眼中,敬苍完全可以成为成年的孙树果。 敬苍想赌一赌,不论成败。 “你……”孙兴明看看孙树果,又看看敬苍,灯光昏暗,看不实际。他连忙翻出了几根白蜡烛,淡蓝色的火苗在空气中跳跃着,房间登时两了几个度。 瞎子觉得墙壁似乎颤抖了一下。 贺逐山皱起眉,目光紧紧黏在孙树果脸上。 他就说这小孩怎么这么眼熟,这他妈的这不就是翻刻版的没长开的敬苍? 贺逐山突然有了种曾经从没有体会的感觉。 曾经只有他耍别人的份,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当二傻子耍。 他抱着双手站一边,饶有兴致的等待着这位用户表演。 孙兴明拿着摇晃烛火,一寸寸移到敬苍面前,他想直起身仔细看看敬苍的脸,但他的脊背如同已经弯曲数十年的树枝,再也直不起来。 他驼着背,像一只年迈的乌龟一般伸长皮肤松弛的脖颈。 他第一次把讨人厌的客人当人看,而不是一块令人垂涎的猪肉。 敬苍不动声色的迎接着孙兴明的目光。 他是有些紧张的。 如果他不是孙树果,那接下来的任务怎么办? 如果他是孙树果,那他怎么办? 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 孙兴明的脖子越伸越长,恨不得把眼珠贴到敬苍脸上,他的肩膀,手臂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黑白灰的头发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你你你……”孙兴明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原本就苍老,这会儿更加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敬苍在心底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赌赢了。 可欺骗和愧疚却让他无法真正的放松下来。 孙兴明抓起敬苍的手,哆哆嗦嗦的往上撸着袖子,恨不得剥下一层皮。袖子被他硬生生褪到肩膀处,他用力捏着敬苍的胳膊,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敬苍蹙眉,抬手露出了一块硬币大小,淡红的印记。 孙兴明手里的蜡烛猝然跌落,滋啦一声后,烛火熄灭,对方的脸都变成了模糊的暗影。 敬苍背着光,影子长长的笼罩着孙兴明,煞气一丝一缕的抽离,孙兴明好像只剩下一副躯壳,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干瘦。 孙兴明坐在床沿上,静默的抚摸着孙树果,孙树果干枯的手臂被他轻轻提起,露出了大臂内侧一枚暗暗的胎记。 胎记不论位置还是形状都和敬苍的一模一样。 敬苍:“……” 这下轮到敬苍傻眼了,此时此刻他淡色的瞳孔惊大,人完全懵在了原地。 敬苍的记忆大厦轰然倒塌,砸得他头晕目眩。 当我不再是我,那我是谁? 他根本就不是假扮孙树果,他就是孙树果!那孙兴明真的就是他的外公! 那他的父母是谁?他有关孙兴明的记忆又去了哪里? “草,好他妈刺激。”瞎子脊背冷得一个激灵,长着张嘴就说话,“第一次见收魂师在自己亲人执念里面折腾半天的。哥们儿你前段时间都不知道他是你外公啊?” 敬苍:“……” “有可能是忘记了吧。”林逾静急忙圆场。 这时一直没出过声的贺逐山好死不死的点评到:“能把自己外公都忘了,确实少见。” 敬苍:“……” 林逾静:“……” 林逾静恨不得把贺逐山的脑子撬开,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脑子都是些什么傻逼构造。 林逾静干笑了几声说:“可能是他生了大病,记忆力受损,有些事不记得也很正常。而且后来他俩不也没见过吗,时间久了,记不清楚也很正常不是?” 贺逐山讥笑一声,满脸都写着“你说的什么脑瘫话”。 “失忆?我还是比较偏向于用户的智商问题。” 林逾静:“……” 笑你妈呢,你他妈要不要看看自己失忆成了个什么傻逼模样,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我确实不记得他。”敬苍抿着嘴角,略有忧悒,“准确说,我小时候的事情都不太记得,那段时间在大脑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林逾静眼神闪躲,心虚的理了理头发:“很正常啦,我现在也记不清小时候的事。谁还没有失忆的时候呢,是吧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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