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敬苍瞪了眼贺逐山,质问到,“为什么会是你?不应该是我吗?!” “是我。”贺逐山很平静的说,他再次主动的拿起剑,“杀了我吧,你们都能出去。” 剑身上鲜血模糊,冒着一股邪气。 “用我教你的,杀了我。” 敬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个老韩为什么那么奇怪。 因为那会儿老韩已经被贺逐山附身了,说那些话的人根本就是贺逐山! 贺逐山想让他,乃至是那些收魂师都知道杀掉他的方法。 “斩妖缚邪,荡清魔祟,是你该做的。”贺逐山循循善诱,“我害了那么多收魂师,你应该杀掉我。” 对啊,死了那么多收魂师,他应该杀掉贺逐山的。 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尽,借着月光,敬苍与贺逐山对望。 他似乎看到了跨越时空的贺逐山,年少的,现在的,未来的。 敬苍会怨恨贺逐山杀了那么多收魂师,会为无辜的生命感到悲愤。 可是,这些都并不妨碍他的心脏痛得快要窒息。 锋利的剑抵在贺逐山的胸口,敬苍只要稍微用力,贺逐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但是剑好像已经刺进了敬苍的心脏,他心仿佛早就被捣碎成了一滩烂泥。 他知道,他一定下不去手。 “敬苍。” 敬苍看向贺逐山的双眼,仿佛要沦陷在旋涡中。 罢了罢了。 钟离祖师千年度一人,他敬苍用这一生能够度贺逐山一人,也算功德圆满。 他收回利剑,拼尽全身力气一掌抹过剑刃,鲜血霎时毁灭了一道道符咒。 他将废剑掷在地上,指尖不断滴着血。 “知道了,别喊了。”敬苍不耐烦的说,“就这一次,以后别来找我。” 钟声响起,敬苍转身离去,鲜血滴落了一地。 林逾静看到他这副模样时,吓惨了。 “你没事吧?” “怎么样?杀死他了吗?”吴科迫不及待的问。 敬苍没有说话,用符咒止住血,手腕内侧隐隐作痛。 “怎么办?我们真的只有等死?”李决心灰意冷。 “不。”敬苍忽然说,“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什么?” “献祭。”敬苍说。 林逾静万分惊恐,连忙说:“不行!绝对不行!” 敬苍朝她笑了笑,林逾静还是第一次看到敬苍笑,一时愣了声。 “没关系,我在替他赎罪。” “谁?” “钟情之人。” 老旧的八卦亭化为了神坛,八卦方位各自用鲜血画符咒。敬苍跪坐其中,忽然在血腥味中嗅到了一丝清润的味道。 他抬起头,只见湛蓝的天空中,盛开了洁白的玉兰花。 他有一丝惊喜,没想到本应该枯死的树竟然在今天再次开花。 敬苍凝视着白玉兰,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他细细打量起来,戒环上居然也有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恰好。 敬苍手握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沿着手臂上淡蓝色的静脉,一点点划开皮肤,一边低声念着经文。 “弟子敬苍,不敬天地神祇,不信罪福因果,昧理欺心,障迷自性,妄认六尘之幻,沉溺爱河,迷失本来。” 刀刃渐渐划到肩膀,手里上皮肉尽裂,鲜血一线线渗出。他身上仿佛绽放着无数朵妖异的花朵,那些花被揉碎,溢出鲜红的汁液。 敬苍痛得失声。 以往手臂作痛,难道就是在等今天吗? 他举起手臂,殷红的血珠如同断线的珠串,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跌破溅碎。 “弟子愿一坠冥途,化为异类,轮回辗转,受诸烦恼。” 他举起双手,毫无血色的双手艰难的掐着一道邪密手诀,快要枯竭身体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我以不亡之身敬神灵,换诸生原赦罪愆,蠲消魔障!急急如律令!” 微风乍起,敬苍倒在了血泊之中,白玉兰纷纷扬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鞠躬! 第76章 半树杏花从砖瓦红墙中泛滥出来,阳光明媚,淋漓尽致的流淌在青石阶上。 贺逐山站在金晖观门前,不知今夕是何夕。 金晖观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遒劲有力的写着: 【天启六年腊月初八,恭迎金晖真人诞辰】 天启六年。 贺逐山直觉这次任务和以往不一样,安静得有些蹊跷。 他扛起旁边的一捆柴,伪装成路过的樵夫,上前推开大门,满园花香倾泻而出。 只见灵官殿前生长着一簇簇绿竹,茂密的竹叶隐隐约约坐着一人。 贺逐山看不真切,只能出声问道:“道爷,可以给口水喝吗?” 那人似乎在睡觉,闻言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的说:“请便。” “水缸里的水太凉,能喝热水吗?”贺逐山说。 那人淡淡笑了笑,随即便咳嗽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可以……你自己上来吧,我腿脚不便。” 看来这人是个病秧子。 贺逐山把柴扔到一边后,顺着青石阶往上。 这道观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连石阶上都一尘不染。 贺逐山想要去看这人的长相,但他弯着腰,咳嗽得撕心裂肺,苍白得变态的皮肤下青色脉络若隐若现。 贺逐山耐心的等着他咳嗽,男人似乎察觉到,忽然抬起了头。 那一刹那,贺逐山的心跳漏了一拍,此情此景竟然完全和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 记忆中,病弱的敬苍坐在殿门外晒太阳,宽敞道袍中勾勒出一段细瘦背影,交错的竹影在素色大氅上微微抖动。 贺逐山一直疑惑,敬苍怎么会病弱,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贺逐山的幻想? “水在桌上。”敬苍看贺逐山一直没动作,便提醒到。 贺逐山回过神,说:“好,谢谢。” 这并不是他认识的敬苍。 他和贺逐山所接触的敬苍有明显的差别,因为敬苍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那个敬苍肯定会说:“爱喝就喝,不喝就滚。” 一想到这儿,贺逐山忽然有点想笑。 贺逐山喝了水,出来和敬苍搭讪,问:“你看样子不像这个道观的人。” 敬苍病秧秧的靠在雕花上,伸着手拈着一片竹叶,手指白皙细长。 “一介书生,三尺微命,不能在外建功立业,只好在此终了此生。” “你得了什么病?”贺逐山问。 “你会医术?” “会一点。”贺逐山说。 敬苍垂下眸,有些颓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道士说我的命格就是早亡的命格。” “你说世界上有神吗?”敬苍忽然问。 “没有。”贺逐山说。 敬苍迎着阳光,微微眯着眼看了贺逐山半晌。 “你还挺奇特的……你叫什么名字?” “贺逐山。” “贺逐山……”敬苍喃喃道,“轻舟已过万重山,好名字。” 贺逐山笑了笑,从敬苍口中听到夸奖他的话,无异于中了彩票。 “你要去拜拜金晖真人吗?我可以给你敲磬。”敬苍问。 “可以。” 敬苍费力的站起来,即便扶着墙走,也摇摇晃晃的。 贺逐山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敬苍微微喘息,说:“谢谢。” 他的手腕搭在贺逐山的手臂上,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上面。 贺逐山没想到敬苍已经病重到了这个程度,心里面难免有些悲哀。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敬苍忽然转过头,贺逐山看到他的瞳色是淡褐色的。 贺逐山微微一怔说:“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好吧。” 贺逐山像以往的任务一样,留宿在金晖观,但又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因为敬苍是睡在他隔壁。 任务里面的日子过得很平淡,贺逐山并没有找到什么信息,系统也没给任何提示。 他每天就和敬苍晒晒太阳,下下棋,说说话,温水煮青蛙似的。 一天晚上,贺逐山闭目养神时,听到了隔壁敬苍的咳嗽声。 他起初只是揪着心听了一会儿,后来突然听到打碎杯子的声音,才彻底坐不住的敲响了门。 “敬苍?” 回答他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贺逐山推开了门,见敬苍摔倒在地,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心底抽搐了一下,想起了他认识的敬苍。 贺逐山把敬苍抱到床上,伸手擦掉了敬苍嘴角的血液。 月光落在窗户纸上,条条框框的映在敬苍脸上。 敬苍的呼吸变得很微弱,贺逐山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心底的感觉,只知道心脏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我快要死了,你有办法吗?” 敬苍连目光都淡得像水一样。 贺逐山当然没有办法。 而且,他改变了这个敬苍,那未来的敬苍必定也会因此改变。 他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你是金晖真人吗?”敬苍莫名其妙的问道。 贺逐山有一丝诧异,回答:“我不是。” 敬苍淡淡的笑了笑,说:“知道了,你走吧。” 第二天时,敬苍还坐在殿外晒太阳。 阳光逐渐偏移,点亮了神像悲悯的面容。 敬苍靠在菱格门框上,垂着头像一枝快要枯萎的白玉兰。 贺逐山站在敬苍面前,一片阴影包裹了他瘦弱的身体。 敬苍刚睁开眼睛,随即又疲倦的闭上。 “你挡我太阳了。”敬苍的声音很轻,夹杂着沙沙的气音。他的双手搭在腿上,手背惨白,指尖被冻得泛红。 贺逐山侧身,让敬苍再次浸淫在水似的阳光中,他脱下外衣,还带着暖气便给敬苍披上。 敬苍往日便闻到贺逐山身上有着很好闻的清香,现在裹着衣服,才感受清楚那味道。 像是初春竹梢上的积雪,正在一点一滴融化,清冽无比。 “气温很低,注意保温。”贺逐山说。 敬苍忽地睁开眼睛,把衣服递给了贺逐山,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向青石阶。 贺逐山立于石阶上,静静看着敬苍扶着栏杆一步一停,他的喘息声在耳边起伏。 贺逐山在纠结要不要去扶他,但最后还是站着没动。 残阳西斜,流云倦怠,最后赤红一轮挂在层林枝桠中。 敬苍终于走下台阶,他倚着栏杆望向檐下的贺逐山,天青色衣袍上染满了青苔的绿褐色汁液。平日苍白的脸颊此时有了血色。 “你猜……这有多少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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