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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苍打量着自己的墓地，干燥并且没有一丝杂草，没兔子刨坑也没野鸡掉毛。此时药力已经完全起效，他大脑反应迟钝，眼皮好似灌了铅，完全没有精力去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至于劳驾旁边这位…… 算了，反正过个几天就会腐烂的。 敬苍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即便知道再也醒不过来。 “你跟自己有什么仇么，非要找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贺逐山问。他能感觉到敬苍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仿佛是一颗随风飘摇的草，随时都有可能被轻易折断。 敬苍的呼吸越来越轻，胸膛的起伏逐渐平稳。他的听觉器官并没有完全死亡，本想在临死前听听这山间风声鸟叫，可他最后只听到了令人心烦的嗓音。 贺逐山冷静的看着敬苍落气，抬手看了眼时间。 丙午日七点五十三，凶。 一轮红日东升，红光映射到敬苍脸上。贺逐山衣服上的血迹干成硬硬一片，伤口被晒得发疼。 贺逐山骂了句什么破地方，他骂归骂，但绝对不会插手别人的事。 敬苍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是一片潮湿阴冷的柏树，弥漫着一片黑雾，只有头顶上方有一小块光亮。另一边是光明一片，他看到孙铭边走边喝着罐牛奶，黑脸男人慢慢呷着一杯白酒，渐渐的他们都被白光虚化融化成一团，只剩下一束黑光。 太极图啊。 铃铃铃—— 铛铛铛—— 他耳畔充斥着铃铛声和铁链拖地的声音，两者交杂在一起，令他牙酸。 黑光下出现了两个“人影”，拖泥带水的脚步声愈发明显。 “敬苍……” “敬苍……”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尖利如指甲刮过黑板，沙哑如碎石摩擦，敬苍的大脑一阵钝痛，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敬苍……”一个人手里拿着白纸裁剪的招魂幡，脸色苍白，一条颗粒粗糙的舌头长长伸在嘴唇外。 “敬苍……”一个人手臂上挽着一条拇指粗的铁链，脸上戴着一张布满暗红色肉球的猪脸皮面具。 黑白无常，长得比画里面的还丑。 “怎么？”敬苍不太耐烦的移开视线。 “敬苍，死于癸卯年甲寅月丙午日辰时，死亡时身边有收魂师……贺逐山。”白无常的脸色仿佛是喝了百草枯一般难看。 “贺逐山？！”黑无常的猪脸皮面具抖了抖，手臂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啐了口唾沫骂道，“怎么是他，真他妈晦气！” 敬苍微微扬眉。 看来瘟神的确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哥，咱们凭什么要接受那个逼的工作啊，他人死哪去了？”黑无常问。 “不知道，是系统让我来的。”白无常拿出了手机，“我问问系统。” 【叮——亡灵拯救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收魂师贺逐山留言……】 系统好像卡带一般，涌过一阵滋啦的电流声，数秒空白后，才缓缓开口。 【贺逐山留言，他为了保证用户有良好的体验感，回家换衣服啦，麻烦两位无常暂代管理】 黑白无常同时翻了个白眼，白无常脸色更加煞白，黑无常脸色的红色肉球不停的摇晃。 “草，回家换衣服？！玩我们兄弟俩呢？”黑无常暴躁的骂着，“我俩是很闲么，还要等着事儿逼换衣服？！” 系统装起了死，一句话也不回答。 黑无常更加生气，口无遮拦的骂起来：“系统你能不能当个人，别搞区别对待这一套，就因为他师兄是首府咱俩就得陪他玩啊？” 瘟神的师兄是首府？ 敬苍诧异了一瞬。 冥府首府相当于整个冥府政府的老大，而冥府首府完全是按照门派长幼顺序来传承。贺逐山是首府的师弟，下一届首府可能就会是他。 敬苍眯了眯眼睛，难得的好机会。 “系统，我俩还要加班，没看陪瘟神玩。”白无常相对冷静多了。 “让他自己赶紧过来。我们走了。”黑无常作势要走。 “小黑，用户跑了怎么办？” 白无常拧着眉，，目光幽深的盯着敬苍，“瘟神会不会倒打我们一耙，还要我们去抓回来。” 黑无常嫌恶的瘪了瘪嘴，猪脸皮面具越靠越近，恐吓似的问：“你要跑吗？” 敬苍懒懒的抬了一眼：“你觉得呢？” “哥！”黑无常用力甩着铁链，白无常抬手死死抓住黑无常的手。 “小黑，不准殴打亡灵！” “他小子想跑！” 白无常半眯着眼睛，沉吟片刻，摩挲着铁链说：“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鞠躬！ 第4章 贺逐山洗了个澡，换掉了血糊糊的衬衣，还抽空吃了个简餐。此时清清爽爽，心情大好。半路遇到见鬼一般的无常兄弟还不忘嘲讽两句：“好久不见，没想到都新时代了，哥俩的打扮还这么恶心人。” “关你屁事。”黑无常没好气的说，“你打扮得像个孔雀似的去上坟呢。” “对啊，不像有的无常，丑陋的面具下面是张更丑的面具。”贺逐山漫不经心的说。 “你……” 白无常一言不发，拖着无能狂怒的黑无常。 “开个玩笑，下次给你俩顶一次白班。” “谁要你顶班……” “小黑好放个假去整个容。”贺逐山打断黑无常，补充说道。 黑无常…… “别拦着，今天我要打死这个逼。” “打的赢么？”白无常问。 “打、打不赢……” 黑白无常走后，敬苍凝神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黑雾和白气都在界限之中不断旋转，可他头顶的白光和对面那束黑光却一动不动。 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人刚落气，亡灵游荡，尚存人气，非人非纯阴。 无常收魂师，行走世间，不生不死，非人非鬼。 敬苍马上就要进入另一个属于亡灵的世界。未来难以预测，而他们的任务期限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如果宣布任务失败，那敬苍的死亡就没有带来任何价值。 敬苍仰着头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特别作战部队的建队宣言。 一切为了国家利益，一切为了人民利益，即便死亡也在所不惜。 即便死亡也在所不惜。 战友在任务开始前都纷纷回家和亲人告别，敬苍也不例外。他的父母是帝国荣誉勋章获得者，原特别作战部队高层，退休后到地质队指导工作，两老的人生格言就是“为国家奉献自我”。 敬苍收拾好东西要离开时，他的父亲并没有任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而后便匆匆去了单位。 意料之中。 敬苍垂下眸，神情疏离冷淡。 白光中再次传来脚步声，由远到近，由空灵到沉闷。敬苍看清脚步声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整个人身形挺拔，可眉眼间全是懒洋洋的不屑感，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正玩弄着一张硬质卡片。 敬苍的心脏蓦地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攫住，手臂上的皮肤仿佛被硬生生划破，内里的血管一寸寸破裂。 他额头渗着冷汗，被迫弓起身缓解心脏的压力，反锁在树干上的双臂被绷得笔直。 贺逐山慢悠悠的走到敬苍面前，看到敬苍抿紧的嘴唇，冰冷的双眼，贴在额角的湿发，总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敬苍垂下头，没再多搭理他。贺逐山也不着急，当着敬苍的面点了根烟。 “来一根么？别说你学了那些歪门邪道还解不开这朽铁链。”两人之间烟雾弥漫，贺逐山半眯着眼，眼尾轻轻上挑，像只游刃有余的狐狸。 “要真解不开，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 敬苍冷嗤一声，坐直后动了动手腕，指尖用力一勾，铁链哗啦一声顺着树干掉落在地上。他拿出手，平摊到了贺逐山面前，手腕还有一线淡红色的印记。 贺逐山笑了笑，大方的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到敬苍手心。 “这位用户，抽了我的烟可就上了贼船了。”贺逐山递了张卡片和支笔过去，“恭喜歪门邪道先生成功死亡，劳烦亲亲给个五星好评哦。” 敬苍…… “系统要考核优秀收魂师，没办法。”贺逐山无奈的耸耸肩。 “优秀？你？”敬苍冷冷的目光打量着贺逐山的脸，怎么也没办法把这玩意儿和优秀挂钩。 “是的呢，评分吧。” 敬苍捏着笔，不甚在意的在卡片上画了个大大的“0”。 贺逐山瞥了眼，嘴角噙着一抹很好说话的笑意，手上轻轻的在“0”上打了个“×”，毫不心虚的在旁边写下了个大大的“5”。 敬苍…… 感情优秀是这么来的。 “谢谢这位歪门邪道先生的五星好评，很高兴为你服务。请问你有什么执念？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竭尽全力？” “看我心情。” “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敬苍问。 “满足你的愿望之后。” “好……”敬苍低下头沉思片刻，“我要投诉刚才那位黑无常，工作期间脾气暴躁态度不端，并且擅自囚禁用户。” 贺逐山…… “擅自囚禁？”贺逐山指尖抖了抖烟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不紧不慢的问，“用户，如果不是你不自愿的，就凭黑无常那小子怎么可能绑得了你？” 敬苍捡起铁链抛给了贺逐山。 “绑了我是事实。”敬苍说完话，不再搭理旁边的人，自顾自吸起了烟。 贺逐山盯着那根银灰色的铁链，妥协的拿出手机。 “系统，这边接到个投诉……” 黑无常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大霉。先遇到晦气的瘟神被冷嘲热讽一顿，又遇到诡计多端的亡灵被摆了一道，白白没了一天假期。 贺逐山把处罚单拿给投诉人过目。 “用户你满意吗？” 敬苍纡尊降贵的点点头：“还行。” “既然没了执念，那就跟我走吧，过几天手续审批下来就能去投胎。”贺逐山把处罚单揉成一团，喊道：“系统，开灯。” 【系统：收到——】 眼前的柏树和黑雾统统消散，太极图的构造也全然不见，白亮的灯光照在敬苍脸上，更加多了几分薄情寡义的味道。 贺逐山吊儿郎当的坐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的给一堆文件盖着公章。敬苍抱着双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十分钟后，贺逐山还在一字一句的看着一份文件。 敬苍忍无可忍的拧起眉，讥讽道：“办公速度挺快的。” 贺逐山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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