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率先涌入了强烈的不舍,那是在直升机上被按下了暂停键,与安珉告别的感受。消散的前一刻,那股情绪太过浓烈,浓烈到邪神曾经从未体验过,隐约认为那是人类才能拥有的情感。 漫天的雪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尘埃。 重逢与不舍的情绪在邪神体内交织膨胀,他看着走向崩坏的安珉,终于懂得了一个称职的神明应该做什么。 至少应该拯救自己的信徒于痛苦之中。 一股更为磅礴的力量从隋辰身体里涌出,冲散了从安珉掌心生长出去的丝线。 安珉僵住了,转头看去,却正好看见隋辰的人形正在消散,化为一阵灰白的雾。 那个眼神……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错,是隋辰回来了。 却又不完全是以前的那个隋辰,因为那道雾气主动从他身侧绕过,而他分明听见了一声“小珉”。 雾气之中又传来三个字:“抱住我。” 安珉刚刚伸出手,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被雾气裹着离开地面,仿佛也成为了轻飘飘的一团云雾,在半空中漂浮游荡。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麻醉了似的,他逐渐感觉不到那些地方的存在,视野也陷入黑暗。 但是在石块坍塌掉落的背景声中,他依稀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好像自己的骨头和关节被弄断了,血管也纷纷破裂。 想开口也无法做到,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唇,更无法控制。不仅是嘴唇,眼睛、鼻子、整个面部、每一根手指,从头到脚的每一个地方化为无物。 刹那之间,那些细微的声响也消失了,如同坠入真空。 安珉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恐慌。 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肉体已经被邪神消解,他融化在了隋辰如雾如云的怀抱之中。 神与信徒以更紧密的方式相连结,不再是简单的献祭,也不再是一块骨头诞生于安珉体内,而是更加无法分割的形式。 安珉体内留下的邪神痕迹,连带着那些能力,一并汇入白雾之中。 而他们曾经结下的契约也就此被触发。 ——“你将以鲜血起誓,在此结契,成为我的信徒与祭品。” ——“我以群星轨迹起誓,庇佑你之生命,护卫你之灵魂,长伴你身侧。” 一种灵魂上的灼烧感一闪而过,安珉的思绪突然变得混沌起来,什么也无法思考了,只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股大地的震颤,带来雪风拂过的幻觉。 紧接着,那些幻觉也消失,他的灵魂只剩下绵长的安稳与舒适。 青年上一秒所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一片雾气在卷走他之后突然膨胀,迅速蔓延开来。 穿过栏杆来到了被四面建筑围起来的中心,这里是整个空间的最底部,从这里往上要经过无数破旧楼层,就好像要穿越重重地狱一般。 因为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幻境,这里的构造比现实还要魔幻,原本黑洞洞的顶部,变成了一片布满星芒的夜空。 与其说是星空,更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想要捕捉住底下的不明生物。 那团云雾在群星的笼罩之下显得诡异了几分,却也并未停留。 直直往上,褪去了外表伪装的柔软,变得尖锐而有攻击性。所过之处无一不被冰层覆盖,然后脆弱得开始破碎崩塌。 浓雾之中,也有干枯的树枝疯狂生长,隐没其间,被纷纷坠下的落石和建筑碎片砸断,又立刻重新长出来。 大规模的崩塌之下,那棵树的全貌隐约显露了出来。 比起在山洞中的样子,这会儿的树木更加庞大而茂盛,即使没有任何一片树叶,生命力也蓬勃得令人惊叹。 那些枝干追逐着雾气的方向,然而片刻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动作。 它的目标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无处不在。 安珉不再是人类,肉体被摧毁消融,而精神与邪神同在。 若要彻底开启时间之门,只能一并杀了隋辰。 作为涂宙留下来的神迹,这棵树蕴藏了相当大的力量。它原本没有意识,也不属于任何人,却因为千百年来信徒的滋养,逐渐印上了人类的痕迹。 信徒的执念也留在了它的深处。 它一定要开启那扇门,一定要把安珉的意识送回去。 片刻之后,幻境里的建筑已经坍塌了一大半,那些残渣掩盖在树木的根系上,让这里更像一片古老的废墟了。 顶部的夜空发生了不太显眼的改变,只有了解星辰运行的人才会知道,群星的位置被刻意重新排布,变成了现实中不会存在的排列。 有一道光芒从无尽的夜空中投下,顷刻间笼罩了整片废墟。 雾气被光芒穿过,一时变淡了许多。 光线不足以将雾气打散,并且似乎也意不在此,在洒满整个空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停住。 时间就此凝结。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结束了,第二卷大概会比较短。 # 第二卷 彼岸
第82章 轮转 丛容在门外站了快十分钟,电话也打了十多个。 如果不是她刚才一直守在路口,没看见安珉离开屋子,她都快怀疑里面空无一人了。 咬咬牙,她直接找上对门的邻居,敲开了门。 邻居夫妇一副瑟缩的模样,惊魂未定一般,门也只开了一条缝。 那女人问:“是小丛啊,来收房租吗?好像还没有到时间。” 丛容顾不得那么多了,把门掰开:“不好意思借一下你们阳台,我翻到那边去。” 她大步走进去,夫妇二人追在身后语无伦次。 男人说:“吓死人了啊小丛,刚才突然刮狂风,吓得我们把窗户都关严实了……是不是轮到我们这里闹鬼了啊?” “已经闹完了。”丛容简短答道,走到生活阳台。 两户的生活阳台都没有封窗,离得也比较近,两边栏杆只隔了一米多。丛容把头发扎起来,挽起袖子就直接撑着栏杆,整个人站了上去。 这架势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吓得女人赶紧上前扯住丛容的衣摆。 “这对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女人犹豫道,“……是不是死人了?” “人没死。”丛容一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抬手抓住墙壁上固定着的水管,深吸一口气,往另一边阳台跳了过去,然后稳稳落地。 那夫妇俩还探着身子瞧她安危,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朗声道:“短时间不会闹鬼了,别憋在屋子里了,该出去就出去吧。” 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子。 一瞬间,邪神的威压排山倒海般朝她压了过来,丛容下意识往后闪躲,退出门外。 回过神之后双手合十,一如既往地窝囊祈祷:“我没恶意我没恶意,我就来看看你家安珉是否健在。” 之后她试探地伸了一条腿进去,没感受到阻挠之后才放心迈步。 进去之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虽然屋子里处处都是邪神的痕迹,但邪神本人似乎不在。 她一愣,邪神没了?是走了还是…… “安珉?”她出声找人,但无人应答。 转过弯穿过过道,她终于在餐桌边看见了人。 安珉已经换了衣服,但头发像刚睡醒一样有点塌,服帖地垂下来。青年正安静地吃着早餐,可衣袖上的血迹相当违和,血还没干,是鲜红色的。而且这份平静也很反常,在邪神消失了的情况下,安珉怎么能坐得住? “你没事吧?”她问了一句,不确定要不要靠近。 安珉没有回答,吃完了煎蛋,端起玻璃杯小口地喝着牛奶。 丛容环视一周,没在屋子里找到任何打斗痕迹。 安珉突然开口:“刚才你给我打过电话吗?”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对啊,我跟你说屋子外面全是邪物,你没看见,那是一层又一层地扒着,口水和恶臭的分泌物一起往下流。” “他们想杀了我,还是想带走我?” 丛容摇摇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读心。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冲你来的,就算屋子里有尊邪神,他们也顶着畏惧想挤进来。” 安珉咽下牛奶,又问:“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之后突然一阵狂风,那些东西就都死了,连渣都不剩。”丛容顿了顿,“难道不是邪神做的吗?” 安珉喝完了牛奶,握着杯子的手却很用力,指节都泛白。 丛容接着问:“邪神呢?他不是一直都黏着你吗?” 气氛看似劫后余生般平和,安珉的状态却平和得过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丛容才等来青年的回答。 “他死了。”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邪神在刚才死了。” 丛容深吸一口气,虽然猜到了大概情形却还是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疑惑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安珉像是突然失语,神情看起来压抑着痛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丛容不忍心逼问,连忙道:“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安珉小声说了句谢谢,起身收拾空餐盘和玻璃杯,进了厨房。 她跟了过去,在厨房里发现了沾了血的刀,还有地上的几滴血迹,不多。 丛容的目光又落在安珉带血的袖口,但是在安珉抬手的时候,她看清楚了,血迹对应的手臂位置并没有伤口。 “你的伤……竟然可以自愈吗?”她问。 安珉的背影一顿,没回答但权当默认了。 丛容没再继续问,只道:“周围的邪物是清除了,但不能保准之后没有新的,所以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不过你确定要去北边探寻真相吗?不如趁这个机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远离这些普通人不该接触的事情。” 安珉转身看她:“如果我说,我想回到雪山,再唤醒一次邪神呢?” 她愣了愣:“……我以为你很讨厌邪神,不喜欢当信徒,也不想扯上关系。” 安珉有片刻的走神,但很快回过神来,绕过她径直走进卧室,然后拎了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出来。 “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丛容看得一愣一愣的:“去哪里,雪山?” “我刚才说着玩的,”安珉垂眼,背上了双肩包,“去北边,我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 酒店套房的沙发上,何立暄心满意足地捧着电脑,看着城市各个角落都出现了安珉的那张脸。或大或小的电子屏幕上,青年的脸在监控摄像头之下也依然漂亮,动起来的时候就如同老电影里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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