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的荒芜和山下的灯火通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只有银色的月光洒在雪上。 今年冰灾暴雪的缘故,山上已是银装素裹,尤其是山顶的雪洁白松软。 “司寒,”江宿晨轻声呢喃,“再给我看一次萤火虫吧。” “好。” 司寒环着江宿晨在雪地坐下。 四面八方陆续有黄光点点,不知从何出现,却慢慢汇聚到了山顶,似一群小精灵围绕着江宿晨。 竟一时让江宿晨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神性。 “冷吗?”察觉到江宿晨在打哆嗦,司寒把包里的暖宝宝拿出来,递给江宿晨。 江宿晨挥挥手,示意不用。 他抬头看着天上繁星点点,飘舞的雪花和星星混在一起,成了‘移动的星星’。 “不用,”江宿晨声音很轻,轻到司寒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晕倒,“司寒,我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 江宿晨从衣袖中伸出手,司寒赶紧握住,骤然发觉江宿晨的体温甚至比自己还低。 “司寒……”江宿晨躺在雪地上,低声呢喃,“我们在地府也能在一起吧。” “可以的。”司寒说。 司寒握紧了江宿晨的手,害怕他下一秒就离开自己。 为什么? 明明江宿晨的离世是他们更好的重逢。 可司寒心底总有个声音隐隐传来——别让他离开你。 你已经承受不了他的离开了。 司寒吻上江宿晨苍白的唇瓣,仍然柔软,却没有温度。 怕把寒气带到江宿晨身体里,司寒只轻啄两下,让江宿晨倚靠在自己肩上。 “司寒,你和我说说话。”江宿晨一只手抚摸司寒的脸庞。 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以为自己要像个老鼠躲在阴暗处一辈子。 不成想,半年就让他走出了前半生的阴霾。 原来人生如此美好,若有下辈子,给他的时间能不能多一点呢? 他没有执念了。 如果真的可以……如果真如司寒说的这般…… 江宿晨轻笑。 最遗憾的果然还是没和司寒上-床吧,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好像错过了那次机会,他就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让两人更亲近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江宿晨感觉到自己胸口微微发热。 好像他上辈子也因为什么而错过了许多。 悲怆的情绪如排山倒海压在他的心头,让江宿晨喘不过气。 “和我说说话吧,司寒。”江宿晨又呢喃一遍。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司寒轻抚着江宿晨的额头,就像在哄一个孩童入眠。 江宿晨的手指微动,竟从司寒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暖,“好。” “我喜欢你。”司寒温顺地任他摩挲自己的脸颊,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江宿晨。” 司寒反反复复地说,他从未这样过,他不知为何如此惧怕此时此刻。 不断地向爱人表达自己的爱意,好像会让他内心的骇浪平静一点。 江宿晨用尽全身力气,才勾起了嘴角。 “我也爱你。” 跨年倒计时结束,城市燃起巨型烟火,所有人都在希冀着新的一年的新的开始。 “我爱你司寒。” 江宿晨抬头,吻上司寒。 烟花在空中绽放,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震撼人心的亮光。 像是希望,照亮每个人的面庞。 明灭的光独独映在江宿晨的脸上,让他的脱力感终于蔓延至全身。 他才24岁,也许现在25岁了。 但也是弱冠之年,无病无灾,究竟要怎么离世呢? 先前江宿晨一直想不通这个道理。 原来命运真的是无法抵抗的。 命簿要你几时几分死,你多活一秒都不行。 好累啊,连睁眼都成了负担。 江宿晨缓缓闭上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爱你,司寒。 江宿晨的手不再回握司寒,司寒一怔,意识到江宿晨可能已经离世了。 他还未有所动作,脑中就涌现了无数的回忆和画面。 江宿晨的死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他尘封的所有心事。 “呃!”司寒紧皱眉头,单手撑着地板,一手还紧紧环着,不肯放开江宿晨。 “江宿晨!”司寒慌张起来,一面还要对抗脑中涌出的大量痛苦。 霎时间,大量克制不住的死气从司寒身上蔓延开来,紧紧环绕着司寒,又被司寒驱散,小心翼翼的不碰到怀中的江宿晨。 更让司寒恐惧的是,他没有看见江宿晨的任何灵魂痕迹—— 江宿晨呢?! 他的灵魂呢?! 难道自己不是他的鬼差吗?为什么无论多少次的咒语都无法唤出他的灵魂? 司寒还没站起身,他的大脑已一片黑暗,无数的记忆触手像要把他包裹纠缠,蚕食殆尽。 维持不住现代人的装扮,长发披落在他的后背,又在洁白的雪地散开。 司寒瞳孔时而冰蓝时而暗灰。鬼文攀附在他的脖颈,不断张合,仿佛一张吃人的大口。 “啊…江宿晨……” 司寒摔倒在地,同江宿晨冰冷的尸体一起,躺在山顶的雪堆中。 心甘情愿地被回忆的猛兽分食。 “赵苏尘……” 司寒环抱着江宿晨,昏迷了。 今年的雪,越来越大了。 - 我叫司寒。 随母姓,因为出生在冻灾之年,所以起名为寒。 母亲是青楼头牌,父亲不详。 母亲曾说我有可能是达官贵族的血脉,也可能只是一介草民。 谁知道呢?母亲为了生存已经很累,什么活都会做。 身为儿子的我也不能指责她什么。 母亲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我,她不是第一次中招,但每一次都用药打掉了。 除了我,不知为何求生欲如此强烈,好像一定要来看看这个世界,便折磨得母亲半年没拿到工钱。 从出生起,我好像就代表着厄运。 我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就像是硬生生从母亲的身体中抽离的般。 我越来越大,母亲的容颜同身体一起衰败,虽然她没说什么,我却能感受到。 无能为力。 当我展露出对于读书的兴趣和天赋,母亲笑着说,兴许我是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中科举,来给她赎身的穷书生的孩子。 我对父亲没有任何幻想,但母亲总会用一种我看不懂地眼神,温柔地望着我。 我身上有父亲的痕迹吗? 幼时,我被母亲和嬷嬷养在闺楼,母亲一有空就教我认字,她说是那个穷书生教她的一些皮毛。我不喜欢那个活在母亲话语里的穷书生,但看着母亲嫣然含笑的模样,也不会讨她无趣。 五岁前,我便把楼坊内所有的书籍倒背如流。 因为随母亲生了副好皮囊,年幼时雌雄莫辨,我便得益于此,在台下做些端茶倒水的活,更多时候是藏匿在客人中,汲取更多的外界知识。 虽然我从未给母亲带来过什么好事,但我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带她离开这烟花之地。 也许是这个幻想太美好。 我竟沉溺其中,忽视了母亲越来越糟的状态。 那件事的前一天……母亲把她攒下来的玉镯子、金银钗都交予了我。 而后就失踪了。 我找不到她。 再见母亲便是那天。台上华美幕布拉开,母亲高挂梁上,穿着最最美艳的血红戏服,两道深红胭脂如血泪般挂在她脸颊两侧。 青楼的花魁,最后竟落得如此荒诞滑稽的下场。 台下宾客乱作一团,四散而逃。 我逆着人流往台上跑,越跑,脚步就越沉重。 母亲…为什么?再等我一会不行吗?一定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也就是这时。 我看见了一个身着暗色长袍的少年人。他看向母亲身体的眼神充满悲悯,只是一个手势,母亲的魂魄便安安静静地跟随着他。 我意识到,他……不是人。 只有我看见了他,但他不知道这点。 栗色长卷发的少年似乎也发现了我,低喃了一句—— “真是个小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全程是司寒第一人称视角qwq注意避雷 第42章 瞬间,那少年便带着母亲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我知道自己追不到他们。我能做的只有趁乱带着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离开青楼……但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 出生到现在,我几乎没离开过那栋屋子。 挨了几天饿,才找到当铺,换些银两维持生计。 我当掉了一些最普通的首饰。 这也意味着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只是我不想把带有浓重母亲记忆的东西当掉。 母亲,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换算的钱财也够我租下一间偏僻的小柴房,吃着粗粮,伏案疾书。 在我满脑子都是考取功名时,又见到了那个少年很多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几乎每周都会出现在我的柴房,静静地看着我读书。 偶尔还会找些精细食物放在柴房门口,或是偷偷用法术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也许他以为我看不见他?我也没戳破,我们就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和默契。 直到一次,他失踪了半个月。 再出现时,像没发生任何事般坐在原处,同往日般盯着我发呆。 “你也要抛弃我吗?”我淡然开口。 所有人都会离我远去——连鬼也是。 我余光始终观察着他,见他愣了一下,环顾四周,才意识到我是在和他说话。 “哈?”他难以置信地开口,看似苦恼地挠自己的头发,“你看得见我?” 见我默认,他无奈道,“什么时候开始。” “母亲……” “这么早?”他一惊,解释道,“你母亲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带她去轮回转世。” 我点点头,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母亲是上吊自缢,让自己血淋淋地、爆炸性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给我换了一个逃生的机会。 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母亲好像一直害怕我被迫成为男-妓。 这担心并无道理,我在台下打杂时,对我动手动脚的人也很多,估计母亲也看在眼里。 老鸨也总用奇异的目光打量我,好像随时准备把我包装,为我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初-夜拍卖。 都是为了我。 我说过我的出生是一场厄运。 把我的母亲从深渊推向了更远的深渊。 兴许是看出我的情绪低落,他手足无措,举止样貌与平常少年人无二区别。 “我不会抛弃你,我陪着你,”他说,“反正我也不会死。你好司寒,我叫赵苏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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