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神识彻底被封禁之前,将自己的记忆全部留在妖界,他把从前对人族的向往化成千百小阵,又将自己对几位挚友的回忆编织为大阵,散到主峰及主峰周围,守护着中心的那柄佩剑,他不让至交入阵,盼他们能早日走入主峰,取走庭川的那柄法器。 妖如何能丢失自己的法器呢! 至于旁的误入者,世间独他能出大阵,因妖界再无第二个山神,也因相信几位挚友不会认错唯一的小妖。 临到最后一阵,他有千万不舍,东海山上有太多回忆,除却与庭川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有与静渊与云逸的肆意快活,只可惜还未编织到亭书来接他们下山,就已然耗去全部精力,大阵的记忆戛然而止,他也被彻底封在黑暗中,从此以后领略着天道千磨万韧的蚀骨疼痛。 太疼了,他曾想过世间存在的千百种疼痛,也不抵此时的万分之一。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不知流逝了多久的岁月,他已然不知如何计算过了多少日,只知道这一秒,下一秒,都不得解脱。 天道说,这是将他的身体、灵魂的淬炼,直至成神那一刻,他疼得像是已经陨去,在漆黑中留存的意识,看见无数个暮去朝来后再醒来的,真是他吗? 他终究是不愿成神的啊,他只是误入世间的一粒尘埃,在星霜荏苒中只愿寻觅属于自己的静谧与狂欢而已。 他想,若是有朝一日能挣脱束缚再回妖界,那便取回记忆,再续上从前的情谊,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过最悠闲无拘的生活,也不知那一日是多少年之后,他们又可还安好。 若是不能,那就如云逸生前所说,得几位至好,此生无憾。 …… 南煦是在看不到头的疼痛中睁眼的,此时的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雕窗天色大亮,他怔愣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处。 在东边大阵中度过了半载时光,再被拽入往日回忆看了五六载的记忆,又在漆黑的空间中受了不知多久的淬砺,再次回到这座小院,南煦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起身站到窗前,院内阳光大好,远处蝉鸣鸟叫,好似已经入了盛夏。 盯着撒在青石砖上的阳光,南煦忽然思考,从人族出生后的二十多载时光,也不知是天道给他的新一次淬炼,还是他已然得偿所愿。 虽然无人给他解答,但这结果也并非得不到。 活动了一下筋骨,或许是那空间的打磨,南煦觉得如今这具身体比之从前不知强上了多少,他在那漆黑的空间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疼痛中了解自己,他知晓自己浑身灵脉的走向,知晓每一丝灵气在他体内如何运作,他像是一块顽石,在无数次的打磨后,终于露出芯里的美玉。 天道给他的选择并无错,若非经那千年的苦,他还是那个面对灾祸劫难依然懵懂不知如何使用灵力的他。 他指尖微动,见秋千椅无风晃动,他稍稍抬头,看见那个不知何时偷偷凑近的彩云妖,在他的使坏下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到了百里之外。 体内蓬勃的灵力只流转了片刻,南煦就有些累了,并非他体力不济,实是如今的妖界当真是灵力太过稀薄,支撑不起他如此行为。 在窗边站了这么片刻也没听见院中的动静,南煦刚准备出门看看,就听门被打开的声音,南煦回头,看见庭川的瞬间,他嘴角就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明明已经相处了整整一年,南煦却猛地有了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或许是眼神出卖了他,推门走进的庭川脚步一顿,与他对视片刻,眉心短暂的蹙起。 “都想起来了?”他问。 南煦有些诧异,随后还是点了点头,“你怎么知晓的?” “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庭川端着碗朝他走近,嘴上这般回答。 随着他的走近,鸡汤的香味在房间内弥漫,南煦鼻尖耸动了一下,那点儿深沉消散,目光黏在了他手中巴掌大的碗上,隐约能看见汤汁泛着金黄,里面还躺着一个肉质炖得软烂的鸡腿。 南煦的馋虫瞬间就被勾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又觉有些尴尬,转移注意力地问了句废话,“你炖了鸡?” 庭川眼中蕴着浅淡笑意,像是早就将他看破,“嗯。” 他把碗递到南煦面前,“端的起碗吗?可要我喂你喝。” 南煦刚抬起的手瞬间垂下,“端不动。” 庭川笑了一声,将碗凑到他面前,喂他小口喝,鸡汤咸香,入口回味无穷,南煦只尝了两下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抬手接过碗,一手端碗,一手拿起鸡腿,喝汤吃肉两不耽误。 他饿得有些久了,一碗下肚也只是垫了个底儿,他不禁看向庭川,眼中意思十分明显。 “走,锅中还有,出去一起吃。”庭川瞬间领悟,与他说。 南煦赞赏他的识趣,自己好歹有几千年的岁数了,在妖界如今的形势中也能算是个少有的大妖了,要是让他自己讨食吃,那多有损他大妖的脸面。 出了房间,栀星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几碟青翠的小菜,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攸安。 堂屋门边支了张小桌,栀星将几盘菜放在桌上,一回头看见南煦和庭川,栀星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店主,你当真是今日醒了?!” 这话说得有趣,南煦先凑到桌边看了看,都是些应季的时蔬,并没有他惦念的鸡汤,他捻了颗盐水煮花生拨开壳塞入口中,含糊问道:“怎么这般说?” 栀星看了眼他身后的庭川,道:“你被庭川前辈带回已有七日,迟迟未曾醒来,我观你脉象并无不好,不知缘由,昨夜乘凉时见五星成线,庭川前辈便说你今日应能醒来。” 南煦更加迷茫,天象如何又与他有甚干系,他又不是从天中星上而来。 “你出现在妖界的那一日就是三千年前的今日,那天的前一夜天象大吉,五星齐聚成珠。”庭川解释。 南煦看他脸上并无猜中的喜悦,脑子稍稍转了下就明白缘由,与其说是算中,倒不如说庭川前一夜看到五星连珠的时候,期待着他能如三千多年前那一日一样,“回到”妖界。 “那店主岂不是今日该庆生?”攸安的声音传来,南煦扭头看去,就见攸安抱臂对着栀星道,“店主生辰你就做这几道小菜?还不再去整一番宴席,我去西北边就曾吃过一次烤羊,滋味至今难忘,不若今日你也尝试一二。” 栀星才不受他蛊惑,贪吃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谁能不知道谁,况且,屋后那只养了大半年的小羊,如何就要受这种罪。 “庭川前辈凌晨就去鸡棚挑了养的最好的鸡宰杀,小火炖了半日,自是给店主庆生辰的,哪轮的上我来表现。”栀星冲他道。 “那鸡是我小叔一日日养大的,熬出的汤又不让我尝上一口。”攸安装模作样一脸委屈的模样。 栀星不吃他那一套,理所当然道:“是啊,又不是给你庆生。” “那若是改日我生辰呢?”攸安追问。 栀星眉头一挑,“你生辰与我何关?” 攸安:…… 作者有话说: 攸安记: 栀星,一个社恐但是嘴在线的刺猬。
第165章 那边两人斗嘴, 这边庭川将熬好的一瓦罐鸡汤端了出来,舀了南煦最爱吃的几块肉放进碗里,又是满满一碗汤递到南煦面前。 不是南煦做的饭, 庭川一般都不会动筷,这次一样, 他只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南煦吃得香, 罐儿就趴在南煦脚边, 威武雄壮的身躯恨不得全贴在南煦腿上才好, 南煦丢一个骨头,他就立即仰头接住,咬得嘎嘣嘎嘣响, 十分捧场。 而攸安虽是嘴上嫌弃不断,对栀星炒的几盘菜却是一口没落下, 直将盘中吃得空空才放下筷子, 摸着似乎还没填充满的胃,又看向了南煦。 “店主, 我小叔养的山鸡味道如何?”他撑着下巴问道。 南煦之前那碗垫了肚子,现在吃相就斯文了许多,慢条斯理的,他不惜赞美的语气道:“好吃。” 攸安倒不是真的多馋南煦碗里那两口肉, 就是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他小叔养出来的鸡, 吃一口说不定能多长几两肉。 毕竟在东海时,小叔别说是养鸡了,小狐妖在他面前杀鸡他都能嫌恶皱眉。 栀星搁下碗后也没走开, 盯着南煦瞧, 大抵是好一段时间没见, 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许不同来。 一桌四妖围坐,三个都盯着他,南煦纵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冲着攸安点了点下巴,“你也尝尝看。” “好嘞!”攸安眼睛一亮,看向自家小叔,“这可是店主盛情相邀,我自是不能拒绝。” 说完,他就像是怕庭川反悔了似的,急忙站起身去拿瓦罐中的汤勺,先将栀星的碗里盛满,这才往自己碗里舀。 栀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那可是庭川前辈天不亮就爬起来给店主做的,他怎么好去吃的,他涨红了脸,急忙要拒绝,攸安却是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说:“店主都同意了,你还推拒什么,见外了不是?” 他一向嘴贫,俨然是把不把自己当外人,南煦觉得挺有意思,这段时间吃尽了苦头,也难得能安稳坐在这里调剂一下心情。 瓷碗将攸安的脸遮去了大半,南煦的视线扫过他的上半张脸,熟悉的眉眼叫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攸安和他父亲还真是长得十分相像,原来一个妖当真是能生出与他性子截然相反的孩子来。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些许微光渲染着天际,栀星和攸安将碗筷收拾好,南煦在秋千上坐了一会儿乘凉,晚风徐徐,庭川在树上摘了两个枇杷递给南煦,“快要过季了,还剩的这些是枇杷树特地留给你吃的。” 南煦接过,剥开表皮咬了一口,汁水充沛,甜丝丝的,他看向枇杷树,枇杷树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立即晃了晃枝头。 待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庭川将烧好的一桶热水拎去了洗澡的屋子,转头回来问南煦可要现在去洗。 天已经热了,哪怕在山里也难免出些汗,哪怕会用术法,南煦还是更偏爱用水去洗,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习惯,就像三千多年前,游历时无论云逸他们教过他多少次净尘诀,见到河水的时候,他还是会欢欣鼓舞跳进去。 他们又总担心他一不留神间被水冲跑,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虽然没什么危险,但那之后,他们几个还是将就地跟着跳入水中,一同洗个冷水澡。 南煦在浴室中洗澡的时候,庭川将他干净的衣物拿来,与他说就放在门外,南煦应了一声,也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想来是预备自己随时会找他。 这种被他鞍前马后照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若非进了东边大阵,领悟过从前的庭川有多冷淡,他都要以为庭川本就是个这般体贴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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